中國農產品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研究

本文運用倍差引力模型，基于2001-2015年我國與美國、日本等18個主要農產品貿易伙伴國的面板數據，考察我國農產品的出口是否存在本地市場效應。實證結果表明：我國農產品整體不存在本地市場效應，甚至出現逆向本地市場效應；從六類細分農產品來看，大宗農產品的出口存在顯著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畜產品、飲料煙草和其他類農產品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水產品的出口存在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蔬果園藝品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資源稟賦優勢對中國農產品出口的促進作用逐漸減弱。因此，中國政府對于蔬果園藝品、畜產品、飲料煙草這幾類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的農產品應注重本地市場效應的培養，而對于存在顯著本地市場效應的水產品而言，要重視內需對其出口的促進作用。

一、引言

國際貿易理論主要沿著兩個基本框架發展，即完全競爭、規模報酬不變的新古典框架和壟斷競爭、規模報酬遞增的新貿易理論框架。在新古典貿易理論框架下，國家間的相對技術和要素稟賦的差異決定了貿易和專業化的模式；而在新貿易理論框架下，國家間的貿易和專業化模式則由產品差異化和遞增的規模報酬決定。Krugman（1980）研究指出，在一個存在規模報酬遞增和貿易成本的世界中，廠商傾向于將生產集中在對其產品具有超常需求的國家，擁有相對較大國內市場需求的國家將成為凈出口國，此即“本地市場效應”（Home Market Effects）。這意味著擁有較大國內市場規模的國家或地區對外貿易持續發展的動力，除了要素稟賦優勢以外，還可以來源于基于規模經濟和國內需求的本地市場效應。因此，本地市場效應為研究國際貿易基礎提供了一個新視角。

加入WTO以來，中國憑借其資源稟賦優勢，使外向型農業發展的廣度和深度不斷擴張，農產品對外貿易快速增長。然而，隨著人民幣升值、勞動力成本上漲、世界經濟增速放緩、農產品國際競爭和貿易摩擦加劇等國內外競爭環境的變化，農產品出口的資源稟賦優勢不斷弱化，農產品對外貿易自2002年開始出現了進口增長快于出口增長、持續11188gy/Mtb2WcE0Z/h5VPFw==年逆差并日益擴大的趨勢。因此，單純依靠農業資源、低勞動力成本等優勢難以永久支撐農產品出口的持續增長。中國是一個農產品生產和需求大國，面臨從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變的契機，而且在某些農產品生產領域已呈現規模報酬遞增特征。如果存在本地市場效應，則意味著本地需求和規模經濟將成為中國農產品比較優勢的新來源和農產品出口增長的新動力。因此，實證檢驗中國農產品出口是否存在本地市場效應尤為必要。

中國農產品貿易增長及結構轉變一直受到眾多學者的關注，但是現有研究主要在新古典貿易理論框架下進行，忽視了除資源稟賦優勢以外農產品貿易的其他源泉。本文將基于新經濟地理和新貿易理論框架，嘗試從本地市場效應角度探討中國農產品比較優勢的新來源和農產品出口增長的新動力，為貿易政策從依靠外需向擴大內需以促進出口的調整提供經驗佐證。

二、文獻綜述

本地市場效應最早淵源于經濟學家Linder的貿易思想。Linder（1961）指出，出口國國內需求是國際貿易存在的一個重要基礎。根據Linder的觀點，一種產品在母國被大量消費是該產品成為母國潛在出口商品的充分而非必要條件，這種觀點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被經濟學家們視為相互需求理論的拓展或另一個版本的相互需求理論。Krugman（1980）將Linder的這一觀點置于新貿易理論框架下并予以模型化解釋，指出由于規模經濟和貿易成本的存在，擁有某種產品較大國內市場需求的國家將成為該產品的凈出口國，稱之為本地市場效應。在貿易成本存在的情況下，廠商有定位于需求較大市場的激勵。也就是說，越來越多的廠商將離開較小的市場，因為過高的貿易成本使得它們無法通過出口的方式將產品輸入較大的市場。因此，超常需求將促使廠商不斷進入較大市場追求剩余從而產生本地市場效應（Davis and Weinstein，2003）。本地市場效應理論打開了國際貿易基礎的一個新視野。

綜上所述，國內外文獻對本地市場效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制造業和服務業部門，而農業部門的本地市場效應尚未得到學術界的重視。因此，本文基于新新貿易理論的視角，采用SITCRev3.0分類標準下的3位數農產品貿易數據，嘗試對我國農產品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進行檢驗。

三、我國農產品貿易的現狀

中國是全球最大的農產品生產和消費大國，也是也是世界主要的農產品出口國之一。2006-2015年我國農產品進出口概況如圖1所示。從農產品進出口貿易總額上來說，我國農產品貿易量總體呈現高速增長趨勢，從2006年的775億美元增長至2015年的2067億美元，年增長率達16.7%，其中中國農產品的出口額在2015年已達706.8億美元，較2006年增加了392.8億美元。

盡管中國農產品的出口迅速增長，但隨著經濟的快速增長、產業結構和出口結構的升級，農產品出口占商品出口總額的比重并沒有增加，反倒總體呈現出下降趨勢。我國農產品出口占總出口比重從2006年的4.39%下降至2015年的3.84%，2008年達到最低值3.71%，農產品進口占總進口比重從2006年的4.42%上漲至2015年的7.08%。這說明中國已經改變了商品出口的傳統結構，從一個依靠農產品和原材料產品出口創匯的國家轉變成一個非農產品出口占絕對優勢的國家。

另外，自2008年起我國農產品貿易開始出現逆差，由農產品凈出口國變成凈進口國，且貿易逆差額呈現擴大趨勢，截止至2015年，農產品貿易逆差額已達316億美元。說明我國農產品貿易條件有所惡化，我國在農產品貿易方面對國外的依賴程度加大。

所以，總的來說，中國農產品的出口規模相對于農產品的進口以及商品出口總額來說呈現遞減的趨勢，資源稟賦優勢不再是中國農產品出口的持久動力。如果本地市場效應在農業行業以及農產品貿易中顯著存在，則意味著國內需求、農業空間布局的優化和產業集聚將成為中國農產品出口增長的比較優勢的新來源。

四、我國農產品出口本地市場效應的實證分析

首先檢驗我國農產品整體上是否存在本地市場效應，在不考慮資源稟賦和收入水平差距的情況下，我國農產品整體存在著逆向的本地市場效應，這與目前我國農產品持續逆差的現狀相符，隨著農業規模的擴大，我國農產品反而更依賴于進口。勞動力資源稟賦優勢仍然是我國農產品出口的重要源泉之一，在考慮需求結構因素后，勞動力資源稟賦優勢大幅減弱（系數由-1.774變為-0.610），相對需求規模系數由負變正，但不顯著。所以，總的來說，我國整體農產品的出口不存在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這可能是由于中國農業生產大多是以小農經濟為主，農產品生產的經濟規模效應不明顯，導致本地市場效應的條件難以滿足所致。

那么，中國分類農產品的出口是否存在本地市場效應呢？

六類細分農產品中，大宗農產品的出口存在顯著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畜產品、飲料煙草和其他類農產品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水產品的出口存在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蔬果園藝品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

對于大宗農產品（主要包括糧食、大豆和棉花）而言，中國國內對大宗農產品的巨大需求并沒有促進這類產品出口的增加，反而導致進口逐年上升。可能的原因是，其一，中國政府實行的糧食最低收購價格政策使得國內的糧價高于國際市場價格，導致中國糧食的進口與日俱增。其二，國內的棉花、大豆品種較少，質量不佳，與國外存在較大的差距，導致國內對這些農產品的需求主要依賴于進口。

對于畜產品而言，我國畜產品的出口存在逆向的本地市場效應，但不顯著。畜產品為人們生活的必需品，隨著居民收入的增加，畜產品在消費品中的比例也逐漸提高，國內對畜產品的需求巨大。但由于畜產品的生產會受到水資源、動物飼料等因素的限制，畜產品生產增速受限，畜產品市場供不應求，尤其是奶制品和牛肉，其進口額逐年大幅增加，呈現高額的貿易逆差。另外，中國畜產品加工技術水平和食品安全檢測水平較為落后，國外的畜產品國際競爭力明顯強于中國。以上這些因素都會導致國內需求對出口的替代作用大于對出口的促進作用，從而導致我國畜產品的出口出現一定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

對于水產品而言，其相對貿易規模與相對需求規模存在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即中國水產品的出口存在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水產業是我國最早進行市場改革的領域，從“以捕為主”轉變為“以養為主”的生產模式，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水產業。目前中國水產業具有較強的國際競爭力，中國水產品的出口已高達100億美元。水產品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然而隨著中國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勞動力資源稟賦優勢已不再明顯，本地市場效應將是中國水產品出口的新源泉。

對于蔬果園藝品而言，需求規模系數為正值，但不顯著。說明中國蔬果園藝品的出口不具有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我國蔬果產品的生產過程中，過量使用農藥、激素等現象仍然十分普遍，導致綠色食品和有機食品的比重較低，產品質量不佳，另外特產蔬果和反季蔬果的產量相對不足，新品種的引進力度不夠，不能滿足國內市場的需求，導致國內消費者更傾向于購買從國外進口的綠色產品，本地市場效應的作用未能實現。

對于飲料煙草類農產品而言，需求規模系數為負值，但不顯著。說明中國飲料煙草的出口存在不顯著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中國是煙草消費大國，吸煙人數約占世界總吸煙人數的25%以上，但中國的香煙市場份額較低，且市場較為分散，不能形成規模經濟，而飲料產品較為單一，產品同質化嚴重，導致本地市場效應作用均難以發揮。

五、結論與建議

考察我國農產品的出口是否存在本地市場效應得出的主要結論有以下幾點：（1）我國農產品整體不存在本地市場效應，甚至出現逆向本地市場效應。（2）從六類細分農產品來看，大宗農產品的出口存在顯著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畜產品、飲料煙草和其他類農產品的逆向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水產品的出口存在顯著的本地市場效應；蔬果園藝品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3）資源稟賦優勢對中國農產品出口的促進作用不顯著，說明單純依靠低勞動力成本優勢已經難以永久支撐農產品出口的持續增長。

對此，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建議：（1）中國農業的生產應從小農經濟向規?；?、集約化轉變，形成農業大規模生產。提高農業機械化生產水平，加快新興農業技術裝備的推廣運用。只有這樣才能較好地發展農業適度規模經營，從而滿足本地市場效應發揮的條件，使中國農產品對外貿易從依賴傳統的資源稟賦優勢向本地市場效應轉變。（2）重視中國國內農產品的需求變化，生產多層次、差異化的產品。中國農產品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國內產品供不應求所致，國內優質化、特色化、品牌化的農產品供給不足。政府應加強農產品基礎設施建設，保障農產品生產穩定增長；加大農業科技研發，降低農民生產成本，提高農業生產效率。（3）加強對農產品生產質量的監管，提高中國農產品的國際競爭力，降低“綠色貿易壁壘”對中國農產品出口的影響。（4）適當調整農業調控政策，減少政府對農產品價格的干預，發揮市場“看不見的手”的作用，在農民以市場價格銷售完農產品后，再對虧損的農民予以適當的補貼。（5）對于蔬果園藝品、畜產品、飲料煙草以及其他類農產品這幾類本地市場效應不顯著的農產品而言，應注重本地市場效應的培養，完善產業鏈，促進產業集群形成。而對于存在顯著本地市場效應的水產品而言，要重視內需對出口的促進作用，充分利用本地市場效應，挖掘國內市場，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促進我國農產品出口的持續增長。

作者簡介： 喻慧慧（ 1993 -） ，女，漢族，湖北大學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貿易政策。

陳玉祥（ 1968 -） ，男，漢族，湖北大學商學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跨國公司治理，國際貿易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