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實”和“對等”在翻譯界引起的爭議長達幾個世紀之久。翻譯要應忠于原文語言形式、原文內容、原作者意圖、譯入語讀者?譯者在翻譯中應該實現何種層面的對等?形式對等?意義對等?風格對等?這些爭論至今尚無定論。 “忠實”和“對立”’是否是兩個獨立的概念?本文將從法譯版《紅樓夢》中方言翻譯著手,試圖闡述翻譯對等與忠實之間的關系。
譯者應該尋求語言間的詞語對應,還是意義對應?奈達(Nida)認為“ 翻譯就是在譯語中再造出首先在意義上,其次在風格上與源語信息最切近而又最自然的對等信息。”釋意理論認為翻譯是一種交際行為,這一行為的實現靠我們對作者意圖的理解,因此,翻譯尋求的是意義而非詞語的對應。瑪利雅娜·勒代雷(Marianne Lederer)提出“詞語對應建立于語言間,字詞、語義段、固定的語法或表達形式之間”,而意義對等是建立在篇章意義之上的,需要同時實現認知和情感對等,只有在篇章層次創造出對等的意義才是成功的翻譯。
“忠實”這一概念產生于對翻譯成果評價的思考。昂巴羅·于塔多(Amparo Hurtado Albir)在《翻譯的忠實概念》中提出自己的三忠實原則:忠實于原作者意圖,忠實于目的語,忠實于譯文讀者。在翻譯的第一階段,譯者需要調動其所有相關語言知識和語言外知識理解原作的意義,即抓住原作者的意圖,這一意圖隱藏于語言外殼之下,是風格、內涵、信息等因素的綜合體;在翻譯的重新表達這一階段,譯者需要實現對目的語與譯文讀者的忠實,即譯者的任務是用符合譯語表現形式來傳達原文的意義,以確保譯文讀者能準確理解譯文。
1.《紅樓夢》方言翻譯的意義對等與忠實關系
1.1 意義對等與忠實于原作者意圖
意義產生于有聲語鏈的概念化,由語言知識和認知補充融合完成,讀者所理解的意義構成了作者的意圖。當原作作者將其意識形態轉化為文字時,意義就由語言涵義和認知補充共同作用成形,進而被讀者感知。因此,意義即作者意圖。追求意義對等就必須忠實于原作者意圖。昂巴羅·于塔多指出:意義是語義、風格等因素的綜合體。而原文本不同,某些因素所起的作用亦有不同。
1.1.1 意義對等與忠實于語義
語義在這里是指涵義、信息、內涵、暗喻的綜合體,這些要素共同對意義的產生發揮作用。準確傳達意義的基本前提是抓住語言符號呈現的語義,忠實于語義。
例1:寶玉聽說,便猴向鳳姐身上立刻要牌。
à ces mots, le frérot de Jade courut se presser contre la jeune femme, pour réclamer immédiatement la fiche.
在漢語中,詞性活用是一種較為常見的語言現象。“猴”在這里是名詞活用為動詞,用于描述寶玉像猴子一樣的動作。中法文化都將猴子作為靈活的象征,然而,法語卻中并不存在由le singe這一名詞派生的動詞,因此,譯者在翻譯中放棄語言外殼直接向讀者解釋這一方言詞的內涵:courir se presser contre,這一翻譯同樣向法語讀者現在出了同樣的場景。
1.1.2 意義對等與忠實于風格
文學的性質決定了再現作品美學要素的重要性,正式美學要素構成了作品的風格。風格由語言的物質外殼來呈現,也暗藏于外殼下的意義之中。表達形式與表達內容間密不可分,同一種信息能夠通過多種不同的風格來傳達,而風格改變也會導致意義的變化。當我們尋求意義對等時,也應盡可能再現原文風格。方言是極具地方區域文化色彩的語言變體,擁有自己獨特的美學價值。方言是口語化的、簡潔的、甚至粗俗的。為了是譯文更加貼近原文,方言的美學價值也應當再現于譯文中。
例2:“我們也知艱難的,只是俗語道: ‘瘦死的駱駝比馬還大些’。憑他怎樣,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壯哩!”
Nous connaissons aussi votre difficulté, répondit-elle. Seulement, comme le dit le proverbe, ‘un chameau mort de maigreur est encore plus grand qu’un cheval’, et, quoi qu’il soit, un seul poil arraché de votre peau, Vénérable Jeune Dame, sera toujours pour nous plus gros que tout notre embonpoint à la taille.
人物說話方式顯示了其社會地位。劉姥姥來自于社會底層,擁有許多鄉村生活經驗,這種社會環境下的人所使用的語言不同于賈府的小姐夫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拔根汗毛比我們的腰還壯”都是較為粗俗的俗語,“瘦死的駱駝”、“馬”、“汗毛”、“腰”極具鄉村色彩的用語。法語中卻并沒有具有相對應的俗語,于是譯者選擇了語言翻譯,保留了原文中的異域色彩。
1.2 意義對等與忠實于忠實于目的語與譯文讀者
翻譯的主體是誰?一元論者認為是譯者,也眾多學者認為除了譯者,還有原文作者、譯文讀者、接受環境,因此,我們可以看到譯文讀者在翻譯行為中作用不容忽視。如果說釋意理論強調翻譯目標是意義,那么翻譯的最終結果是讓譯文讀者理解這一意義。而再現意義時,只有符合譯語表達習的譯文慣才能為譯文讀者接受,任何讓讀者產生“我們不這么表達”想法的翻譯都是對原文的不忠。
例3:蓉哥,你別在焦大面前使主子性兒,別說你這樣兒的,就是你爹,你爺爺,也不敢跟焦大挺腰子。
Petit Frère Hibiscus, ne joue pas au ma?tre devant Jiao l’A?né ! Un gamin de ton calibre, n’en parlons pas ! Mais ni ton père ni même ton grand-père n’aurait osé bomber le torse devant Jiao l’A?né.
“挺腰子”字面詞義指“挺直腰背”,這一動作傳達出兩種相反的暗喻:自信和高傲。在此處,“挺腰子”則是指人高傲,瞧不起人。如何向讀者再現這一畫面,并準確傳達這一詞的暗喻? 譯者采用了與中文對等的法語俗語:“bomber le torse”,成功準確的再現了畫面及意義,實現意義對等的同時,忠于了譯語及譯語讀者。
原文作者是創作主體,譯文讀者是接受主體,譯者兼具讀者和創作身份,即譯者是接受主體也是創作主體。這種身份讓譯者承擔兩大任務:理解原作者意圖并是譯文讀者理解這一意圖。中法語言差異巨大,詞匯空缺、文化空缺都對翻譯帶來了各種困難,而方言呈現的獨特的文化、語言表達形式使得困難進一步加重。因此,譯者在翻譯中,不可能找到對等的語言形式、忠實于形式,而只能追求意義對等、忠實于意義,即譯者必須正確理解原文所表達的內容與情感,同時確保自己理解的內容與情感能夠與譯文中讀者理解的內容與情感相一致。
(作者單位:四川外國語大學重慶南方翻譯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