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永久和平的理論構想與實踐預期

永久和平是人類自古以來的夢想與追求，是人類歷史發展的必然歸宿，是世界人民的共同福祉，是世界各國、各民族、各階級領導人的共同擔當。康德在《永久和平論》中表達了對人類命運的深切關注，對人類歷史和社會政治的制度建構進行了深入的哲學規劃，展現了“共和制國家——自由國際聯盟——世界公民”的未來理想社會圖景。在200多年后的今天，謀求和平與發展已成為時代主旋律，重讀康德的《永久和平論》，深入探討其理論構想，分析其實踐預期結果、狀態，無疑對推動建設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和諧世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對現代政治和國際政治關系、國際政治秩序建構具有相當重要的啟示價值。

一、康德永久和平的理論前提

康德是一位典型的和平主義論者，他倡導國家間的和平相處，提出了永久和平的理論前提。他以理性為武器，以理性為出發點，通過先驗的理性原則，使道德和政治這兩個概念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統一，將永久和平理念當作一種道德義務，康德認為理性是站在最高的道德立法權威位置上，要使和平狀態成為一種道德義務。

康德以先驗理性主義視角預設了永久和平的先決條款、正式條款，其先驗理性高高在上，處處散發著理性的光芒，在康德看來，“建立一個普遍和持久的和平，不只是純粹理性范圍內法權理論的一部分，而且是理性的整個最高目標。”實際上，永久和平僅是理性理念，其無法得到證明、驗證，它和現實有較大差距，屬于道德實踐理性范疇。

而“為了某種道德目的而假設它的存在”這種道德實踐理性要求人類實現永久和平，從我們內心發出它不可改變的禁令（不能再有戰爭），這屬于道德理性的絕對命令，也就是“不論是誰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把自己和他人僅僅當作工具，而應該永遠看作自身就是目的”。康德認為，永久和平在理性中存在，而且理性促使永久和平成為可能，也要求永久和平變成現實。這種道德實踐理性使政治與道德實現了合二為一，使人類理性對待戰爭，使永久和平的構想成為可能。

二、康德永久和平的理論構想

在實踐理性基礎上，康德為實現人類永久和平進行了充分的理論構想，他提出了六項先決條款、三項正式條款及保證。

先決條款是實現永久和平的基礎和前提。康德看到了現實國際關系的現狀，他對目前混亂的狀況、頻繁的戰爭有深刻的切身體會和獨到的見解，他渴望實現永久和平，為此他制定了約束國家行為的六項先決條款，目的在于防止戰爭發生、實現永久和平。其中，第一、五、六條是嚴格禁令性條款，是“迫切必須立即實施的”；第二、三、四條因時而宜、因人而宜，屬于比較寬松的條款；第二、五條涉及國家主權問題，這是永久和平的前提；第一、六條注重國家間的相互信任，這是永久和平的基礎；第三、四條強調實現和平的工具和資金來源，這是永久和平的關鍵。

正式條款也是實現永久和平的條件。第一項正式條款：每個國家的公民體制都應該是共和制，這是因為“由一個民族的全部合法的立法所必須依據的原始契約的觀念而得出的唯一體制就是共和制”?？档抡J為，共和制是實現永久和平的最基本保證，人類通向永久和平的唯一路徑就是共和制。第二項正式條款：國際權利應該以自由國家的聯盟制度為基礎，在康德看來，自由國家的聯盟制度是各民族的聯盟，是自由國家的自愿的結盟，強調民族國家的主權和自由。第三項正式條款：世界公民權利將限于以普遍的友好為其條件，所謂普遍友好是指“一個陌生者并不會由于自己來到另一個土地上而受到歧視的那種權利”，所有人本質上是平等的。

保證條款是實現永久和平的保障?？档抡J為，實現永久和平的保障即為大自然本身。大自然為其自身的目的做了準備性安排，唯有共和制才是完美符合人類權利的唯一體制，而與戰爭無法共處的商業精神遲早會支配每一個民族的，“大自然便以這種方式通過人類傾向的機制本身而保證了永久和平”

三、康德永久和平的時代局限

康德的永久和平論反映了他所處時代的追求，體現了那時代群眾的呼聲，他很了解時代和世上之事，但因所處時代的局限，其永久和平思想跳不出時局的限制，帶有明顯的理想主義色彩。

第一，康德生活的18世紀是戰亂頻繁、極不平靜的一個世紀。他目睹了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及歐洲的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爭，尤其是其所在國家普魯士多次卷入戰爭，這些戰爭及其慘痛后果直接促成了《永久和平論》的誕生。然而受時代限制，康德對戰爭的認識局限在傳統戰爭范疇之內，其永久和平論出于理性角度考慮，他看不到利益、價值、信仰等沖突對國際關系的深刻影響，看不到世界大戰、高科技武器的嚴重威脅，看不到現代戰爭的巨大威力，看不到比空間沖突、有目的的戰爭影響更大的以意識形態領域話語權爭奪而發生的隱形戰場。

第二，啟蒙運動的影響?？档沦澷p和接受啟蒙運動對人的理性、權利和自主性思想，并對啟蒙運動進行了反思，形成了自己所獨有的啟蒙精神，即自己思維、理性的自我批判和理性的自己立法的“三自”原則。然而受時代的局限，康德不可能看到實踐的巨大作用，不可能看到全球化對人類和平的多元影響，他還沒有想到多元社會思潮對人類和平的沖擊，更沒有想到國家間的利益沖突與糾葛。

四、康德永久和平的實踐預期

康德的永久和平論體現了他反對戰爭、向往和平、實現共和的政治思想，但拘囿于其理性假設與時代局限，其實踐預期結果大打折扣，預期狀態與現實發展狀況相差甚遠，更多體現為形式主義理性，很多原則難以使人們在經驗中接收。

第一，永久和平的先決條款第一、六條由于國家利益不同、各民族差異多樣性，國家間的誠意、相互信任帶有各自附加條款，康德的表述僅僅是一種道德上的意愿；第二、五條在現實局部戰亂、一國干涉他國事務、為其干涉找借口等諸多狀況面前顯得蒼白無力；第三、四條出于保家衛國、國際維和與發行國債的目的不同，其實現起來難度頗大。

第二，永久和平的正式條款第一項首先需要面對歷史經驗的反駁，自法國大革命以來，共和政體往往“和一切最可怕的戰爭連在一起”。同時，在現實中有許多國家不是共和制，這些國家的內政也不應該隨意干涉，只能由一國國內自主解決；第二項條款帶有強烈的道德傾向，沒有強制力的國際法，就很難保障國家的自由與平等、保障國家間的永久和平狀態；第三項條款對于保障世界公民權利，康德沒有提出如何解決，而且不同國家、民族之間的個人普遍友好在現實中還存在許多限制條件。

第三，永久和平的保證肯定了大自然的巨大作用，但過于強調大自然對和平的積極作用，而忽視大自然的消極作用，其實均勢也有可能導致戰爭，而且商業精神或者說對外貿易會支配每一個民族，其實商業精神和民族精神可以實現很好的融合，但我們不能丟失民族精神，否則國家主權獨立就無從談起。

五、康德永久和平的價值

雖然康德的永久和平帶有理想、理性成分，其在理論上、在實踐中較難實現，但其和平思想、價值仍然散發著光芒，為人類指明了努力的目標、前進的方向。

第一，盡管康德永久和平思想未達到實踐預期，面對時代挑戰，要做出許多修正和發展，但其理論價值、影響力并沒有減弱，反而愈加引起人們的強烈關注。他的永久和平論依然迸發出理性的光輝，指引著人們去探討實現永久和平的具體路徑，其理性思維深刻影響著不同時期、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理論工作者、師生們，他提出的六項先決條款、三項正式條款及保證這一理論框架為進一步研究和平思想、國際關系理論提供了重要參考，其理論仍然值得我們去深入研究、借鑒，對其進行批判的繼承，為形成適合中國實際的和平理論、國際關系理論打下堅實基礎。

第二，盡管人類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局部戰爭和地區沖突不斷，恐怖主義威脅時刻存在著，但人類追求永久和平的目標、理想從未改變，而且愈加強烈，且變得更有可能?！耙推讲灰獞馉帲l展不要貧窮，要合作不要對抗，推動建設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和諧世界，是各國人民的共同愿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全世界、全人類的普遍共識?？档碌挠谰煤推秸摓楫斀耧L險社會與文明沖突時代解決國際政治問題、國際政治秩序建構提供了有益借鑒，聯合國、歐盟、非盟、亞太經合組織、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等國際聯盟和區域聯盟的蓬勃發展即是對康德國家之間自由聯盟的強有力實踐，它們正日益實現著康德所描述的“永久和平”。

（作者單位：1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2華北電力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