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當今漆畫創作中抽象趨勢的若干看法

[摘要]中國現代漆畫創作中抽象作品數量的增加是一個值得關注但尚未深入探討的問題。簡練地回顧中國現代漆畫的發展歷程，同時對現有漆畫抽象作品的優劣勢進行現象描述與分析，并探究漆畫作品抽象趨勢的形成原因。同時，從現今國際藝術發展的大視野下考量抽象漆畫作品創作的發展前景與進步方向。

[關鍵詞]漆畫創作；抽象趨勢；當代藝術

一、漆畫藝術的發展與當下漆畫創作中的抽象趨勢

我國漆畫于20世紀三四十年代隨著現代漆藝的發展開始萌芽，先驅李芝卿先生建立了現代漆畫的材料語言，沈福文先生建立了現代漆藝的平面表現形式。隨后越南磨漆畫在中國現代漆畫的探索階段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至喬十光、王和舉、梁汝初、吳川、楊富民、蕭連恒等第一代漆畫家的產生，中國現代漆畫不斷試圖突破傳統工藝美術的藩籬，進入繪畫領域。而漆畫作為單獨畫種的發展之路則始于1979年的“福建漆畫藝術展”。1984年，漆畫在第六屆全國美展上擁有了獨立展廳，成為獨立畫種，中國現代漆畫從此獲得了一個在美術界擴大自身影響的重要契機，美術界對于作為漆畫媒材的“大漆”的材料語言的呈現形式產生了濃厚興趣。由此，漆畫在材料與藝術語言方面隨著關注度的不斷提高、表現力的不斷增強，取得了長足的發展。

當下我國漆畫創作者的實踐相較于發展的早期階段而言，無論在技法手段還是內容題材方面均體現出了更加明顯的多元性。同時，縱觀現今漆畫藝術從業者的創作成果，抽象或半抽象的作品數量不斷增加，在當今中國漆畫中形成了令人矚目的搶眼現象。其中不乏令人拍手叫好的優秀作品，不拘泥于固有的“條條框框”，重形式而輕敘事，既最大限度地展現材質本身的美感，將大漆富麗、溫潤內斂的貴氣表現得淋漓盡致，同時又聚焦于畫面本身，豐富和拓展了漆畫傳統最基本的裝飾功能。

但在這個藝術創作幾乎到了任何物質形態的行為與造作都可稱之為“藝術”或“作品”的時代，一些從業者由于不同的原因陷人了一定的創作誤區，導致對于一般受眾而言仍屬于“新事物”的漆畫僅僅呈現為各種符號的拼盤。簡單的白底色加重復的單色幾何線條即可成抽象漆畫，所謂的“當代藝術”。一方面部分創作者過度注重漆的材料特性，忽視了漆畫作為繪畫的內容本體。喬十光先生曾說：“漆畫入畫一半，天畫一半。”但目前對漆畫存在濃厚興趣的“漆畫玩家”，任由材料自身的自然變化，導致作品的質感、色彩過于膚淺甚至毫無意義。或者是技藝上處理得較為粗糙，所謂的鄙“矯飾”而貴“自然”，導致部分漆畫作品僅可遠觀而不可近距離細品。因此，抽象創作的陰影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藝術作品的門檻，同時更容易為漆畫藝術作品創作的“偷懶”提供了契機。而抽象創作的另一個極端則是藝術家在漆畫作品中忽略了“漆性”，將重心完全落實于繪畫內容的表達，將漆的材料語言置于次要地位，甚至無足輕重，將貴重的大漆換做其他繪畫材料。再如以上陳述“簡單的白底色加重復的單色幾何線條”可歸類于線描或白描，在材料上以鉛筆勾繪即可，何用昂貴的“漆”？可謂當代藝術，何為“當代”漆畫。

二、漆畫作品抽象趨勢的形成原因

1.漆畫本身所蘊含的抽象特質

藝術的分類主要以作品媒材為劃分標準，漆畫的原材料包括主要材料“生漆”及其輔助材料，如螺鈿、蛋殼、金銀箔、鋁粉等，這些材料的結合天生就蘊含著其他繪畫材料所不可比擬的抽象美。漆材料自古有“如膠似漆”之說，生漆質地細膩稠密，延展性強，可拉絲、可粘附，可厚堆，可多層薄髹，亦可收縮起皺；螺鈿、金銀箔等各種材料色澤瑩亮華美，結合不同程度的渲染、打磨、推光，便可呈現出紋理多變，層次相疊，虛實結合的雋永效果，給人帶來一種遐想與頗具韻味的抽象美感。

從漆畫的內容形式上來看，我國的現代漆畫是在我國悠久的漆器傳統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漆畫吸收古代漆器在傳統技法的同時也傳承了其背后所蘊含的特定文化信息。自戰國至兩漢至明清，一部大漆工藝史，貫穿了中華幾千年文明。而“抽象特征”一直是中國內在的“文化基因”。先秦漆器上所附著的紋樣抽象特征明顯，隨后的唐宋至明清雖存在或寫實或世俗的不同觀念表現和創作手法，但在人物、鳥獸形象的刻畫上均體現了高度抽象與主觀表現的結合，體現著東方民族獨特的審美追求。古語云：“滴漆入土，千年不壞”，而這種形而上帶有“詩性”的漆藝獨有的特質將形成特定的抽象語匯，既是漆畫抽象發展的源頭，又給予漆畫創作者以源源不斷的靈感。

2.漆畫創作者構成群體偏好選擇

中國古代漆器的制造者大多為漆藝工匠，而中國現代漆畫發展是在漆藝運動中萌生的，發展脈絡是“由漆入畫”。以上因素決定了早期漆畫的創作群體主要為藝術院校漆藝專業的師生和漆藝研究所、漆工廠的技術人員。漆畫創作的探索者們在繼承傳統漆藝技法的基礎上，從經驗角度基于自身原先的藝術理念。漆畫題材的體現一方面是將漆藝技法作為代替“油畫源”“版畫源”甚至“工筆畫源”的材料媒介，對景觀、具體物象進行寫實反饋；另一方面則是漆畫作品中存在對古代壁畫進行構圖、人物造型拷貝的痕跡。特別是福州曾經存在“一脫”“二脫”廠的特殊體質背景下，“匠氣”成為早期漆藝從業者的固有標簽。再加上漆畫在發展過程中由于漆工藝的不可替代，始終存在著“漆畫不是真正的繪畫”，屬工藝美術的誤讀。

如今擺脫計劃經濟體制的新生代漆畫創作群體始終致力于突破舊有的語言體系，以期漆畫界“大躍進”式的發展，以證明漆畫這一畫種的存在感與藝術性。同時，在市場經濟的引導下，反映時代特色與要求的“抽象結構”“抽象肌理”等裝飾手法在設計領域受到熱捧。

三、當代藝術潮流趨勢下漆畫創作的未來走向

首先，我們需要明確的是：抽象畫與具象畫、裝飾畫與純藝術作品，由于參照體系與評判標準存在差異并無高下優劣、先進落后之分。老一輩漆畫大家運用大漆所表現的傳統美學樣式如靜物花卉、人物風景與民俗風情自有其獨特的風骨和韻味，而其中所體現出的嚴謹之氣更值得后輩的敬仰與學習。但另一方面我們也需要客觀地面對當下由西方美術思潮主導的話語認知體系內的前沿觀念，并作出理性思考與反思。

在工業社會以前，藝術的發展趨勢主要以寫實模仿為主，講求逼真地表現客觀對象，而在科學昌明的今天，人們反更偏愛獨創性的主觀表現，從客觀世界轉向主觀意識，從具象描繪到抽象表達，這是未來繪畫發展的大趨勢。當前影像技術對寫實繪畫造成巨大沖擊，國際視閾下的當代藝術呈現出對“化繁為簡”的推崇，國際藝術市場的審美風向逐漸偏向于減少敘事而進行純情感的直觀藝術表達。這樣的當代藝術潮流，是對既往繪畫被作為敘事手段或宣傳工具的強烈回應，強調藝術對于藝術家個人或社會群體主體精神的彰顯。

在20世紀90年代漆畫發展短暫停滯時期，有學者認為“漆畫的審美價值還落后于其他畫種，大量的作品尚停留在小花、小草、小品式的程式中，缺乏審美意義上的廣度與深度”。而當下漆畫創作中抽象作品的興起，則是從事漆畫創作的藝術家對于當今時代潮流的敏銳感知與有效的熱烈呼應。而漆畫作為一門發展時間較短的畫種，發展過程必定是曲折的。目前的漆畫始終沒有完全跳脫出中國現代漆畫前期發展的軌跡從而形成自身明顯相別于其他畫種的獨特的繪畫創作觀念。漆畫藝術創作者對于抽象藝術的表達形式也存在不同解讀。筆者認為，在漆畫創作的探索和實踐過程中，既要注重漆畫的藝術語言與深刻內涵，革新創作觀念，適當地進行“減法”，用簡潔的色彩與意向，在藝術情感充分表達的基礎上保證視覺張力的凸顯，賦予漆畫新活力與新面貌；又要堅實地繼承漆藝的技法程序，熟練地把握大漆在不同條件下的性狀與形態，做到即使工序繁瑣、技法多樣，但仍然揮灑自如，體現出創作者瞬間進發出的靈感律動。漆畫，需識漆而作畫，實屬不易。

[作者簡介]

俞崢，1968年生，職業藝術家，現為國漆坊藝術總監。中國美協會員，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漆藝專業委員會會員，中國文物學會會員，福建省美協漆畫藝委會委員，福建省首批漆藝大師，福建藝術職業學院等高校漆藝學科帶頭人，2015年和2016年文化部“非遺傳承人群研修培訓計劃”之“福州脫胎漆器髹飾技藝培訓班”主講教師。作品被中國美術館等國內外專業機構收藏；“國漆坊”被華南師范大學、西北民族大學等設立為漆藝教學實訓基地，2013年被評為省技能大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