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摘要】:吳梅關注詞體故格,反對別創新調,更注重詞作在表情達意之外須有音律和諧,他強調詞“隨律押韻,更隨調擇韻,則無轉折怪異之病矣[1]”;在評價詞時,其標準有三:一切合詞律,二文采詞藻,三沉郁蘊藉,三者皆備方為為上乘之作。
【關鍵詞】:吳梅;詞學通論;詞學
吳梅(1884-1939)近代著名學者,詩詞曲皆工。先后在南京東南大學、上海光華大學等校講詞曲,參與如社、南社等詩詞社團,有豐富的理論和創作經驗。其詞學兼具理論與創作,有 《霜崖詞錄》、《詞學通論》等著作,其詞學理論集中在《詞學通論》一書。
《詞學通論》約作于執教東南大學期間(1926年),1927年排印出版,1933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詞學季刊》1933年第一卷第二期《詞籍介紹》中說:“本書先論平仄四聲,次音韻,次論作法。于音律章內又附《八十四宮調正俗名對照表》……最為本書特色。自第六章下,列論唐五代以迄清季詞學之源流正變,與諸大家之利病得失……誠足津逮來學,而為有功于詞苑之著作云。”簡言之,是一部詞話與詞史的結合體,主論詞與音樂的關系、詞的作法、詞的發展史等方面,是吳梅教授、創作、研究詞學的結晶,最能體現其詞學觀。現分述如下:
一、詞體辯正
明清以來,詞體一直是論詞者所論之首要問題。最早論及詞體“正變”問題者為張綖在《詩余圖譜·凡例》后所附按語中說:“詞體大略有二,一體婉約,一體豪放”。吳梅在《詞學通論》緒論中先論詞體起源,詞“發始于唐,滋衍于五代,而造極于兩宋[2]”,“蓋詩亡而樂府興,樂府亡而詞作[3]”,他將詞稱為“詩余”、“樂府之遺”,這兩個特性不僅指明詞體之源來,也將詞的文采、音樂特性清晰的摘取出來。
在詞與詩、曲體區別上。吳梅認為: “曲之長處在于雅俗共陳,詞則曲中俗字,如‘你’、‘我’、‘這廂’、‘那廂’之類,固不可用,襯貼字亦當舍去[4]”。詞中妙語需要藻飾,以文為能;曲則近乎元人方言,有其獨特的襯貼字、俗字。又如“許寶善、謝淮輩,取古今名調,一一被諸管弦,以南北曲之音拍,強誣古人,更不可為典要,學者慎勿惑之[5]”。詞牌與曲牌雖然都是合樂而唱,曲牌可以自成新聲,詞牌則只能墨守成格,不能妄作。原因在于詞牌“拍節已亡,無法揣測”,在創作時不可自改聲韻。
二、切合詞律
《詞學通論》以三章的篇幅針對詞律、詞韻等問題進行研究。吳梅講解了關于聲韻調等各個方面的梳理和答疑。先論平仄四聲,吳梅的四聲之法,來自清蔣鹿潭《水云樓詞》,“謹守梅溪、白石定格,已開朱、況之先路矣[6]”。他認為清初詞家只有陳實庵、沈閏生、蔣鹿潭能合四聲。除守定創調時的四聲律式,吳梅還發前人所未發之言,萬樹《詞律》中認為:“名詞轉折跌宕處,多用去聲(萬樹《詞律》)”至于為什么要用去聲?卻解釋不清。吳梅從曲學中悟出道理。他認為:“蓋三仄之中,入可做平,上界平仄之間,去則獨異,且其聲由低而高,最宜緩唱。凡牌名中應有高聲者,皆宜用此。……其領頭處無一不用去聲者,無它,以發調故也。[7]”
至于韻、調二部,吳梅提出“隨律押韻,隨調擇韻,則無轉折怪異之病[8]”。吳梅也將這些法度運用在創作實踐中。第一,發調需用去聲,《詞錄》中發調去聲之詞比比皆是,如[鷓鴣天] 《詠史三首》。第二,遵守創調之四聲定法。但這也顯吳梅稍迂腐和守舊。雖然詞是為配樂而歌,但現在更應該注重詞的文學價值。
三、詞之雅俗境界
(一)、推尊清詞,主“寄托”。吳梅以清詞為“極盛之期[9]”。《清人詞略》緒論中道:“清初輦轂諸公,始而微有寄托[10]”肯定了清初詞家作詞符合“寄托”之審美標準。
從吳梅推尊清詞不難看出其貴“寄托”、好“婉約”的審美要求。《緒論》專設一段主講“詠物之作,最要在寄托[11]”,將沒有寄托的詞視為“滿紙讕言[12]”,而惟有“寄托”,則“作者之意,自見諸言外,朝市身世之枯榮,且于是乎覘之焉[13]”。說到清詞分派時有“皋文、郎甫,獨工寄托,去取之間,號為嚴密,于是毗陵隨樹幟騷壇矣。[14]”作為常州詞派的開創者,張惠言于《詞選序》中明確提出“比興寄托”,以意內之辭寫言外之情。吳梅注重“寄托”,當首尊張惠言。不僅如此,《清人詞略緒論》千字左右的論述中,已有四次提及“寄托、幽深”,可見其重清詞、重“寄托”。
第二,對柳永的評價。吳梅亦如是,他提倡“沉郁蘊藉”的雅致詞風,崇尚如清真、同叔之俊逸婉轉,對于柳永近俗之作自然是嗤之以鼻的。這在《詞學通論》“兩宋”一章曾反復出現十次對于柳永詞的貶責態度言論,現羅列如下:
1、汴京繁庶,競賭新聲,柳永失意無憀,專事綺語,張先留連歌酒,不乏艷辭,惟托體之高,柳不如張。[15]
2、界乎其間者,獨有子野,非如耆卿專工鋪敘,以一二語見長也。P368
3、肇慢詞之祖為柳永。P370
4、評晏殊:[訴衷情]之“東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又“心心念念,說盡無憑,只是相思”諸語,庸劣可鄙,已開山谷、三變之俳語,余甚無取也。P371
5、余謂柳詞僅工鋪敘而已,每首中事實必清,點景必工,而又有一二警策語,為全詞生色,其工處在詞也。P372
6、余謂柳詞皆是直寫,無比興,亦無寄托,見眼中景色,即說意中人物,便覺直率無味,況時時有俚俗語。P373
7、率筆無咀嚼處。諸如此類,實不可學。且通本摹寫艷情,追述別恨,見一斑已具全豹,正不必字字推敲也。P373
8、評張先:含蓄不似溫、韋,發越亦不似豪蘇、膩柳。P374
9、余謂子野若仿耆卿,則隨筆可成珠玉;耆卿若仿子野,則出語終難安雅。不獨涇渭之分,抑且有雅鄭之別。P374
10、評秦觀:今人以秦、柳并稱,柳詞何足相比哉!少游雅不愿與柳齊名矣。P378
以上言論可歸為三類:第一:肯定柳永在北宋詞壇“專家”之名。柳永詞作流傳甚廣,吳梅認為“有一二警策語”可傳。第二:語言近俗,無比興,無寄托。這與吳梅所推尊的“沉郁蘊藉”的詞作標準相悖。他認為詞無比興,“便覺直率無味”。此為柳永受到吳梅貶責原因之一。第三:柳永詞通體“摹寫艷情,追述別恨”,詞境受到局限而無法生發優秀的藝術特性。吳梅追求言有寄托,而如果能將艷情寫得委婉曲折,不失為佳作。如評晏幾道:“余謂艷詞自以小山為最,以曲折婉轉,淺處皆深也[16]”。可見對于柳永的艷詞的批評是由于文字詞藻過于直白,托體不高而導致“近俗”,違背“詞貴寄托”之準則。
《詞學通論》作為新舊文學交替時期的產物,即有新文學的“史學”觀念,又有舊文學的“詞話”性質,更重要的是作為詞學教科書,吳梅深入淺出的對詞學作了全面的梳理和寫作指導,不僅有利于初學者循序漸進,研究者也能通過其論述掌握其倡導之詞學觀。
注釋:
[1]吳梅《詞學通論》,《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72頁。
[2]吳梅《詞學通論》,《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21頁。
[3]同上,第355頁。
[4]吳梅《詞學通論》,《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22頁。
[5]同上,第323頁。
[6]同上,第323頁。
[7]吳梅《詞學通論》,《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30頁。
[8]同上,第326頁。
[9]吳梅《詞學通論》,《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441頁。
[10]同上,第441頁。
[11]同上,第324頁。
[12]同上,第324頁。
[13]同上,第324頁。
[14]同上,第441頁。
[15]吳梅《詞學通論》,《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68頁。(下同,只標頁碼)
[16]吳梅《詞學通論》,《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8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