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民族大學文新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
【摘要】:王禎和是臺灣當代文壇的一位重要作家,他與黃春明、陳映真并稱為臺灣鄉土文學三巨星。王禎和的短篇小說是臺灣鄉土文學的經典文本,《嫁妝一牛車》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以喜劇的風格講述了一個農民典妻的悲劇故事,在看似輕松滑稽的故事下暗含巨大的悲痛力量。本文從時代、人性、作者三方面分析《嫁妝一牛車》中主人公萬發的悲劇性色彩。
【關鍵詞】:時代;人性;作者;悲劇性
一、時代之悲
《嫁妝一牛車》的故事發生在60年代的臺灣花蓮。當時的臺灣被國民政府接手后,由于政策的失誤,導致臺灣社會的動蕩不安,經濟十分艱難,國民生活沒有著落,道德價值體系瀕臨崩潰。[1]在這樣的時局下的花蓮,更是十分落后的地區,下層人民的生存和生活面臨極大的考驗。《嫁妝一牛車》中的主人公萬發是一個自懂事以來,就一直給錢困住的農民,他由于耳疾找不到工作,只得幫人拉牛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擁有一輛自己的牛車。他的老婆阿好長相丑陋又好賭成性,輸負大的時候就變賣女兒,三個女兒已經傾銷盡,只剩兩個男的,他們一家的生活也就越過越原始。后來在他們居住的荒野附近搬來一位滿身狐臭的姓簡的衣販子與他們做鄰居。簡送萬發家衣服幫助他們,還雇萬發家的小孩幫忙做生意,阿好與簡來往密切,村人交口流傳:“姓簡的衣販子和阿好凹凸上啦!”[2]萬發開始防范阿好與簡的來往,后來由于經濟的每況愈下,萬發不得不默認簡與自己共享阿好。小說中萬發想要一輛牛車,是為了生活和尊嚴,但是他最后得到了牛車,卻付出了典妻的代價,又喪失了自己的尊嚴。萬發連基本的溫飽都成為問題,何談尊嚴?題詞“生命里甚至也有修伯特無言以對的時候”,不但恰當概括了萬發的境遇,也恰當表明了作者的心聲。而萬發對簡的屈從,也即人對超人的、奴隸人的力量的象征——命運的屈從。故事流露出一種悲觀情緒,但這悲觀不是虛無的、頹廢的,而是根植于現實生活的。這本來是一個十分辛酸的故事,王禎和以其幽默、詼諧的語言寫出來,讓人不禁莞爾一笑,然而仔細體會其小說,就會意識到小說中所蘊含的深深的悲劇內涵。時代的動亂導致了人民的生活困境,在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人的精神狀態變得扭曲,從家庭內部的體現來看包括生存艱難,家庭無愛,倫理危機,道德體系崩潰等問題。這是時代之悲。
二、人性之悲
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的主角并不是壞人,他之所以陷入厄運并不是他做了壞事,而是犯了過失,他的行為產生了他自己意想不到的后果。[3]《嫁妝一牛車》中的萬發本是老實本分的農民,然而他具有自己所不能發現的人性的弱點,進而導致了自身的悲劇。從思想上看:他對自己典妻之前的生活是相當麻木的。當他第一次知道阿好與簡的流言時,他首先不是憤怒而是泛濫著驚喜,“因為以前就沒有機緣碰上這樣的事......到底阿好還是丑得不簡單咧!”[4]他的心里竟然是有些驕傲得意,然后是恨憎著簡,再之后,臉上滕閃殺氣來,復再之后又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三起三落之后又沒有什么火爆的抗議了。從語言上看:由于生活的困苦和精神的麻木,萬發的話少,而且沒有太多話語權,常常只有簡單的問句和豐富的心里活動,對于真相他常常選擇逃避或口是心非。從行為上看,萬發一開始知道阿好與簡的關系之后是反抗的,他積極防范著簡,戒嚴著阿好,但是酒足飯飽就消磨了他的氣憤;在吃飯的時候看見阿好和簡談笑風生,他也只能斯能忍,想著離他夢寐以求的牛車還很遠,便與簡不戰而和了;在至于別人的譏笑嘲諷他是自動濾過不聽的。人自身的性格弱點在很大程度上與其所處的生存環境密切相關,同時又導致其生存狀況更加惡劣。阿好嗜賭、嫌貧愛富、萬發耳聾、生活困難,鄰里刻薄。作者在展示這些內容的時候是冷靜的,有時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的。小說展示了人性的扭曲之處和人的性格弱點,充分體現萬發的悲劇也有他自身的人性之悲。
三、作者之悲
王禎和的寫作對象大多是社會中的小人物,談到為什么關注小人物時,王禎和說:“也許因為我也是個‘小人物’吧,他們于我而言是那么的親切熟悉,他們的樂也是我的樂;他們的辛酸也是我的辛酸;他們的感受也是我的感受;他們是我自己、我的朋友、我的親人、我的街鄰......就在我的周圍身邊,過著同樣的生活,呼吸著相同的空氣,要寫就不能不寫他們......”。[5]而他對小人物的親切熟悉,完全是來自他的童年生活。他自幼喪父,靠母親開小雜貨店維持生計。這種經歷使他遍閱世間滄桑,對當時經濟落后、生意難做有切身體會,對人在環境壓迫下的種種體現有細致的觀察,為其小說展現社會底層百姓在這一時期的生存狀況提供了素材。他小說中的人物大多貧窮,面臨生存危機,處于生存困境中。《嫁妝一牛車》中的萬發正是這種小人物的代表,值得注意的是,王禎和只是冷靜的展示了萬發的生存困境,而沒有對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進行探討,沒有突出任何社會、時代背景,更沒有對社會的動蕩、黑暗進行批判。他關注的只是人們在這種生存困境中的種種表現,著力展示的是人性在這種環境下的扭曲,以及人自身的性格缺陷在此窘境中淋漓盡致的表現。[6]以樂寫悲,倍增其哀。“在室女一盒餅,二嫁的老娘一牛車!”嫁人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嫁的既不是女兒,也不是一牛車的嫁妝,而是一架牛車,整個故事充滿苦澀。這種高度冷靜的創作是與王禎和悲觀情緒聯系在一起的。正由于他被現實中人性的被摧殘所震驚,對人性和人的尊嚴產生了懷疑,所以形成了這種悲觀主義的超脫。《嫁妝一牛車》是作者對社會現實的深刻反思和真實再現,充分顯示了作者的創作之悲。
總結
在美學上看來,悲劇最積極的審美效果是使人正視人生的負面,認識人生的嚴峻,接受“命運”的挑戰。對于悲劇中的主角,朱光潛曾說:“悲劇的主角只是生命的狂瀾中的一點一滴,他犧牲了性命也不過一點一滴的水歸原到無涯的大海,在個體生命的無常中顯出永恒生命的不朽,這是悲劇的最大使命,也是悲劇使人快意的原因之一。”[7]《嫁妝一牛車》無疑是一出滑稽的悲劇。而萬發也不過是小人物中的一個。他的存在既是普遍的,又是特殊的。作者用萬發個人的人生悲劇展現了底層人民的艱難生活和人性扭曲,使讀者認識到人生的艱辛與無奈。悲且悲也,不止于悲。萬發的悲劇性是注定的,但是也是有價值的。正因為萬發的人生被這樣的展現,讀者在觀看文本的同時能開始意識到避免陷入這樣人生的困境中,便是這個悲劇存在的意義,也是這個文本存在的價值。
參考文獻:
[1] 張紹英:《獨特的世界,獨特的呈現》[D].河北大學,2006
[2][4]王禎和:《嫁妝一牛車》(短篇小說集《來春姨悲秋》P47)[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1.4
[3]葉朗:《美學原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4
[5]白先勇:《花蓮風土人物志》(《經典作品》P101)[M].當代世界出版社,2004.9
[6]李彥潔、章妮:《只關生存的掙扎——評王禎和<嫁妝一牛車>》[J]. 電影文學. 2009(13)
[7]朱光潛:《文藝心理學》(《朱光潛美學文集》第一卷P256)[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