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負面文化形象研究

（南京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摘要】：“蘇北”作為一個地名，污名化的歷史始自19世紀上海話中對蘇北移民的蔑稱，而后在以《風景》為首的眾多文學作品的描繪、強調(diào)下，蘇北便成為了負面文化的符號。

【關(guān)鍵詞】：蘇北；污名；《風景》；上海話

1.引言

蘇北地區(qū)作為江蘇北部地區(qū)的總稱，傳統(tǒng)上指江蘇省境內(nèi)長江以北的廣大地區(qū)，包括泰州、揚州、宿遷、徐州、連云港等地。但是，自晚清以來，“蘇北”或“蘇北人”在上海或是江南地區(qū)被污名化（聞羽，2009），甚至成為了一種負面文化符號。從小說、散文、話劇甚至到海派清口都會有著直觀的反映，比如，張曼菱的《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北國之春》、陸士諤的《十尾龜》、朱自清的《三松堂自序》、吳冠中的《水鄉(xiāng)青草育童年》等。而有意識地將蘇北人作為超越地域的負面形象來描寫的就是方方的《風景》（邵建，2009）。那么，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說，究竟是什么因素導致蘇北變成負面文化符號的呢？Malinowski（1923）認為我們理解詞或句子要考慮社會文化因素，本文將從歷史和文學，社會文化的兩個重要方面探討“蘇北”污名化的原因。

2.何為“蘇北人”？

蘇北作為一個地名，有地理區(qū)劃和文化界定之分。

蔡亮（2006）在《近代閘北的蘇北人（1900-1949）》中對蘇北進行了地理區(qū)劃：“提及蘇北（或江北），歷來有狹義與廣義之分。廣義上講，蘇北包括江蘇長江以北，隴海鐵路以南的廣大地區(qū)……。狹義上講，則指的是江蘇長江以北，淮河以南及北岸周邊的地帶，泛指今江蘇揚州、泰州、南通、鹽城、淮安、宿遷南部一帶。”

美國耶魯大學著名的歷史學者韓起瀾（2004）在《蘇北人在上海，1850-1980》中則對蘇北進行了文化界定，“蘇北并不是一種有著明確劃界的行政建構(gòu)。它既不是省份也不是縣，它是一個不存在始終如一定義的地區(qū)”（韓起瀾，2004：19）。“蘇北人這個概念由于源于移民格局，因而實際先于有地名曰蘇北之信念而存在。蘇北人極有可能是一種標簽，用以描述江南和上海的移民人口。一旦蘇北人作為一個集團而存在，蘇北作為一個地方的理念便產(chǎn)生出來，以界定他們的原籍”（韓起瀾，2004：31）。

“蘇北”一詞的情景語境

波蘭的人類語言學家Malinowski（1923）提出了“情景語境”的概念，即，我們在理解詞或句子時，要考慮到其存在的外部環(huán)境，這種外部環(huán)境包括兩種，一種是交際過程中諸如時間、地點等具體的情境語境，另一種是積淀在深處的社會文化語境。蘇北的情境語境又是什么樣的呢？

2.1上海的蘇北人

蘇北被污名化起源于十九世紀中葉開始的上海話里的蘇北人，十九世紀的上海開始成為中國的大工商業(yè)城市，而上海的企業(yè)家、商人以及勞工主要來自于三個地方：廣東、江南、和蘇北。而這三個地區(qū)的移民也組成了當時上海分化嚴重的兩個階級：廣州和江南人組成上等階層，蘇北人組成下等階層，蘇北人在當時的上海話中也變成了粗野、貧困的代名詞（Honing，1990）。

十九世紀上海成為通商口岸后，外地人開始大量涌入，而因為清朝末年、民國時期蘇北地區(qū)戰(zhàn)亂、洪災、饑荒的不斷發(fā)生，更多的蘇北人便移民到上海。“到解放初，統(tǒng)計人口時，蘇北人就占上海總?cè)丝诘?5%”（何金梅，1999）。而最初來到上海的蘇北人，由于大多是逃難的農(nóng)民，沒有根基，沒有技術(shù)和文化，也只能從事碼頭搬運，清潔垃圾和糞便的苦力活，蘇北人也變成了貧窮和落后的代名詞，他們的身份用“準無產(chǎn)階級”一詞形容最恰當，而上海本地或江南人則往往從事一些社會聲望比較高的職位和工作，例如政府公務(wù)員、工廠里的高級技師、商業(yè)管理人員等等。這種強烈的反差使得蘇北人在江南人眼里變成一個嘲諷、輕蔑、甚至歧視的群體。

久而久之，這些來自長江以北地區(qū)的移民便被貼上了“蘇北人”或“江北人”的標簽，成為一種固化、刻板的印象或是偏見。一旦被貼上標簽，“蘇北人”或“江北人”便和無知、低劣、落后的負面意義聯(lián)系在一起，也開始了對上海蘇北人持續(xù)一個多世紀的不公正對待并在江南地區(qū)蔓延開來。

2.2文學作品中“蘇北人”形象的塑造

上海的繁華在作家筆下栩栩如生，如南京路、百樂門、外灘等等。但是，伴隨繁華的還有另一個貧窮的世界和一群生活在貧困之中的人——蘇北人。 “同是江浙地區(qū)，江北人就要被列入‘另冊’”（張曼菱，2006）。“……大學報到時，我在籍貫欄里，寫上大大的江蘇鹽城幾個字。我雖說一次也沒有去過那里，但那里貧瘠的土地養(yǎng)活了我的父母，祖父母，我的祖先……”（程乃珊，1984）。而在眾多對蘇北人有著相關(guān)描述的文學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方方的《風景》，因為它有意識地將蘇北人而且還是上海以外的蘇北人寫成了反面人物，這說明蘇北人已經(jīng)淪為超出地域界限的負面文化符號、成為文化意義上通用替罪羊。

和《風景》的主人公七哥一樣，出身于蘇北鄉(xiāng)下的田水生也來自于社會底層。兩位難兄難弟都能平步青云，七哥靠的是高官岳父而一夜之間成為團省委的干部，而田水生則是靠文筆和心計。文采飛揚的蘇北佬田水生通過新聞報道吹捧公社書記而被推薦上了北京大學，因為早早便入了黨，蘇北佬自然而然地便成了班上黨支部的宣傳委員。除了溜須拍馬，田水生還會演戲作秀。他炮制了自己才貌雙全而又對追求她的千金們無動于衷，卻對瀕臨死亡的女清潔工不離不棄的感人事跡，而迅速走紅，成為道德模范。當七哥識破了他的假面目，他又大秀演技，通過對七哥進行“憶苦思甜”“痛訴血淚史”的誘導，將本來善良的七哥毒害成一個小人。后來七哥能為了權(quán)力和地位，拋棄美麗的未婚妻，轉(zhuǎn)而追求早已喪失生育能力并且青春不在的高干千金，自然和七哥的金玉良言不無關(guān)系。雖然田水生在小說中出場不多，但卻對主人公七哥的人生觀產(chǎn)生重要影響，可以說是“蘇北佬”田水生間接導致了七哥的薄情寡義、野心勃勃。

作者在構(gòu)思天水生這個人物時是經(jīng)過精心考慮的，一方面設(shè)計出田水生這么文雅而又秀氣的名字，另一方面，在稱呼田水生時，自始自終都是用“蘇北佬”。“佬”顯然是一個蔑稱，而小說反復強調(diào)蘇北佬，讓讀者記住其種種丑態(tài)的同時，更是記住了蘇北這個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

3.結(jié)語

蘇北污名化的現(xiàn)象來源于19世紀中葉以后上海本地人或者江南富庶移民對蘇北移民的蔑稱，而后在以《風景》為首的眾多小說、戲劇、報告文學的描述和強調(diào)下，蘇北便成為了超脫地域界限的負面文化符號、成為了文化意義上通用的替罪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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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曼菱，2006，《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張曼菱小說集·北國之春》[M]，陜西：陜西大學出版社：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