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生死疲勞》看大地之永恒

（聊城大學文學院，山東 聊城 252000）

【摘要】：《生死疲勞》是莫言為土地而寫的書，土地賦予我們生命也賜予我們靈魂，是我們的根和本，讀者可以從中感受到土地永恒的價值。從藍臉對土地的執著，我們看到了生命的堅韌；西門金龍等人背離土地的故事提醒著我們不能忘本；西門鬧的轉世正應了那句話：一切來自土地的都將回歸土地，只有土地才是永恒的。

【關鍵詞】：《生死疲勞》；土地；生命；歷史

莫言說，農民與土地的關系是中國社會幾千年來非常突出、非常重要的問題，這促使他產生了《生死疲勞》的創作沖動。在這部書中，莫言借助轉世的西門驢、豬十六等動物視角和故事的親歷者藍解放的視角向讀者展現了一段不尋常的歷史，他們的敘述帶給讀者這樣一種思考：社會進步的背后有著農村離土現象的產生，伴隨離土現象而來的還有人性的腐化和種的退化。莫言“懷抱著這頹敗的土地，把它重放回中心，看著它在歷史中漸漸荒廢，讓它在荒廢中重新莊嚴，”[2]莫言筆下的土地，“不是一個歷史主義者眼中的每個特定時期鄉間，而是一塊永恒的土地?！盵3]372

一、土地的堅守者

藍臉是《生死疲勞》中的重要人物，他既是被西門鬧收養、卻在歷史的關鍵時刻棄西門鬧而去的西門鬧養子，又是西門鬧轉世——西門驢、西門牛、狗小四的主人，與西門鬧轉世心意相通。他最吸引人的身份是全中國唯一一個堅持到底的單干戶。

在歷史洪流中，藍臉站在了大眾的對立面，他拒絕加入紅紅火火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他為此妻離子散，自己住在牛棚中，只在夜晚出去耕種。藍臉的堅持帶有一絲慪氣的成分，他在堅守著自己不入社的自由，也在堅持著自己對土地的擁有權。他沒有先進的耕種器械，就用原始的農具；他沒有優良的麥種，就種古老的小麥種。總之，他一定要守護住自己窄窄的一方土地，土地給了他活下去的物質，也給了他在現實面前活下去的勇氣。藍臉對土地的堅持使他披上了悲劇英雄的外衣，小人物變得不平凡。

藍臉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艱難地堅守著自己那一方窄窄的土地，他經歷了全國解放到改革開放這一段時間的重大歷史事件，其中許多政策對他是不利的，但是他硬著堅持下來了，最后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擁有了自己的土地。藍臉最后的勝利不是因為他有什么先見之明，而是因為他對于土地的執念，他相信只有當土地屬于我們自己時，我們才是土地的主人，他對自由的堅持、對土地的熱愛讓他得以在整部小說中大放光芒，成為比藍解放、西門金龍等時代弄潮兒更令人敬佩的人。

莫言在《生死疲勞》之中提到月亮有80余次，其中有多次寫到藍臉在月下耕種。在東方文化中，土地與月亮都屬陰性，這種共同屬性使它們“在天空與太陽主導的現實和歷史中”，“自然地結成與之對抗的堅實同盟，以它們自身的平和、素凈和隱忍堅守著人類最初的夢想和最終的家園?！盵3]在《生死疲勞》中，土地是藍臉堅守的對象，月亮是藍臉獨自耕作時的伙伴，大地的寬廣和月亮的柔和為他營造了一種寧靜平和的氛圍，這種氛圍與藍臉帶有悲劇色彩的堅守相混合，形成了一種巨大的審美張力，吸引讀者對這位土地英雄的命運產生高度關注。

二、土地的叛離者

《生死疲勞》是莫言對半個世紀的土地做出的重述，這半個世紀，中國發生了許多重大的變革，中國的經濟逐漸發展，同時，離土現象越來越嚴重。

“所謂離土現象，就是指農民因到城鎮打工、經商或從事其他非農業性的生產活動而脫離土地、離開家鄉。”[3]莫言說，《生死疲勞》是對這種現象批評。在西門家和藍家的家族中，自從藍臉和西門鬧一代后，便開始了逐漸地“離土”：西門金龍一生的主要努力不是轟轟烈烈地鬧革命就是窮盡一切手段來斂財，西門寶鳳當了鄉村赤腳醫生，藍解放從小便有一顆不安于土地的心，后來去縣城做了官，藍開放當了警察，西門歡和龐鳳凰則一事無成在社會上賣藝。這些人脫離了土地、忘了自己的根，得到的是人性的扭曲和腐化。西門金龍和龐抗美對土地不再心存敬畏，一心發財，終于他們不惜代價地剝奪農民土地的行為給他們招來了滅頂之災；藍解放和藍開放都愿意為了愛情舍棄一切，但他們卻只顧愛情而拋棄了自己的責任，他們與莫言筆下其他人物如余占鰲、司馬庫等人并不是一個類型，雖然藍解放們生活在城市，文化水平高，但卻忘了自己的根和做人的本；而西門歡和龐鳳凰一代，是墮落的一代，他們生活在“無土”的環境中，在蜜罐子中長大，受到的是金錢的洗禮，三觀不正，所以，西門歡未成年就成了一個善于偽裝乖孩子的小混混，打打殺殺從不心慈手軟，龐鳳凰也是如此，他們的人性受到了外界環境的強力扭曲。

西門鬧和藍臉則是土地的忠誠臣子，西門鬧說，“我家糧囤里的每粒糧食上，都沾著我的汗水；我家錢柜里的每個銅板上，都浸透了我的心血”[1]4，西門鬧雖然屬于地主階級，但他卻像普通農民一樣對土地忠誠；藍臉則堅守著自己的一方土地，不論外界發生何種變化，始終辛勤勞作。

從西門家和藍家的代際變化中，我們可以看到，土地的叛離者身上似乎存在著種的退化，人的生機勃勃的生命力仿佛枯萎了，人性變得扭曲。高密東北鄉“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的基因在這些土地的叛離者這里變異，他們只有“王八蛋”的行為，而少了“英雄好漢”的作為。但是，無論是“英雄好漢”還是“王八蛋”最終都要回歸曾經養育他們的土地上。

三、一切來自土地的都將回歸土地

《生死疲勞》中，“由物種與土地聯系由近到遠的轉變，充斥著虛無與幻滅”[4]。西門鬧一世又一世的肉體被埋葬在了他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上，同時，那帶著怨恨的靈魂在生死疲勞的轉世間得到了安放，而承載他那些怨恨的也是默默無言的大地。

西門鬧轉世的第一世，是一頭狂放的驢，它體內西門鬧的情感強烈，見到上一世的舊相識時，西門鬧的情感強烈，這種情感外化為西門驢不羈的野性，比如它咬傷了白氏的頭；西門牛是西門鬧的第二世，它隱忍倔強，情感波動已經沒有西門驢那樣強烈，它的發怒偶爾伴隨著牛的特性，比如頂撞秋香時不知是因為見到紅色的衣物，還是因為西門鬧的舊怨；變成了豬十六的西門鬧已經開始接受自己作為畜生的命運，因此豬十六看起來心平氣和，不過當西門鬧的往事回憶強烈時仍然會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比如它咬掉了洪泰岳的睪丸；到了狗小四一世，其體內西門鬧的情感就已經接近于無，例如面對迎春的死，它變現得十分平和，它忠誠地履行狗的指責，儼然是一條好狗；對于最后西門猴一世，莫言沒有著過多筆墨，但讀者可以感受到西門鬧靈魂中的怨恨已經很難被察覺了。

“一切來自土地的都將回歸土地?！盵1]513西門屯風風雨雨的歷史終于過去了，無論是在大地上獲得榮耀的西門鬧，還是在土地間受難的藍臉，亦或是生于土地而逃離土地的西門金龍、藍開放們，全部都葬在了藍家和西門家歷史的發源地。一代又一代人在西門屯這片土地上降生，在人世間掙扎，最后全部回歸這片土地。故事中的所有矛盾在土地這里得到了消解。歷史是向前發展的，但土地卻是永恒的。

參考文獻：

[1]莫言.生死疲勞[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2]王者凌.“胡亂寫作”，遂成“怪誕”——解讀莫言長篇小說《生死疲勞》[J].當代作家評論，2006（6）：69.

[3]吳秀明.中國當代文學史寫真[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4]楊婷.走不出的高密東北鄉——論莫言《生死疲勞》的土地情結[J].河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2）：266-269.

[5]張皓涵.生命在土地間流轉——以《生死疲勞》為例論莫言小說之“鄉土意識”[J].名作欣賞，2016（4）：104—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