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東北方言詞中的“類推現象”

（青島大學，山東 青島 266000）

【摘要】：“類推”在印歐語系的演變中有著重要的作用。隨著語言的發展和世界各區域的交流增加，在一些漢語方言詞如東北話的產生和使用過程中，類推有了重要的的導引和規約的作用，并且不斷推動漢語言向新的語言樣式看齊。

【關鍵詞】：類推；東北方言；詞；前綴；后綴

語言學上的類推指的是在語言的某種其他規則模式的影響下，語法和詞匯形式發生的過程和結果。[1]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有很多語言都有類推，類推作用的產生是語言學家在研究印歐語系的演變中發現的，這在形態變化很明顯的屈折語中更容易看出來，比如用“knowed”代表“knew”，就mow；mowed推導出來的。但是像漢語這種孤立語來說，的形態變化不是很明顯，所以在漢語里類推的體現基本上就是構造新詞。袁家驊曾經提出“由于漢語史方塊字，所以類推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由于現在社會的不斷發展和外國事物的傳入，人們一方面漸漸通過英語等語言的類推規律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本土類推，如通過“bar”，可以演化成”酒吧、網吧、書吧“等等。另一方面，也創造出來很多新詞，也可以通過一個詞代替其他很多的詞，其中造詞最容易的當屬網絡合音詞，如“知道—造；泥垢—你夠了；這樣子—醬”，這樣非常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但是其實方言中也有很多類推出來的新詞，只是由于習慣，并么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其中東北方言屬于有著自己濃郁特別但是又易懂的一類方言，東北話指東北官話，分布在除遼東半島以外的中國東北地區和河北省東北部，包括黑龍江省、吉林省、遼寧省、內蒙古省（呼倫貝爾市、興安盟、通遼市、赤峰市）、河北省（秦皇島市、青龍滿族自治縣等），使用人口約1.2億。東北話有大量區別于其他方言的獨有方言詞，個別漢語通用詞在東北話中的發音也不同于普通話。東北官話有來自滿語、俄語和日語的少量詞匯。很有地域特色，詞綴也很有特點，區別于其他方言。所以本文將就東北方言的中的一些類推出來的詞和詞綴歸納總結，并簡單闡述它們的一些特點。

一、東北方言中的類推詞

1、整

通過類推，可以使一個詞語就可表示諸多意義。如： 東北方言中的動詞“整”，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弄”，應用范圍在東北地區極廣，口語中的使用頻率很高。“整”的義項很多，《現代漢語八百詞》中關于“整”的動詞有兩個：整理、修整（如整裝待發）；使吃苦頭兒。[2]在東北方言中，常見的義項有三個：

（1）

①小明把剛洗的蘋果整埋汰了。

②這個工作你能整不？

③你怎么今天整的這么漂亮呢？

④飯整好了嗎？

這里“整”的語義相當于“做，弄”。

（2）

①期末了去哪兒整點復習資料呢？

②周杰倫演唱會來青島，整兩張票。

③上哪整點兒錢呢？

這里的“整”相當于“想盡辦法取得某物。”

（3）

①今天晚上整兩杯吧？

②咋整啊？

③太沉了，我整不動。

這里的三句都有具體義： 喝，做和拿。但都可用“整”字來替換。

它們都是在句子中作謂語。

2、確

在普通話中，“確”主要是表示“確實、的確”用于肯定，形容詞性。如：這一年他確實進步很大。但是在東北方言中，我們通過類推出，“確”作程度副詞，表示程度都很深，多用于描述色彩：黑、青、紫等。相當于普通話中的“黝黑”等一類詞。如：

①這個小伙子長得怎么確黑呢？

②他身上被打的確青確青的。

3賊

這里的“賊”和小偷沒有關系，是“很”“非常”這樣表示程度的一個副詞。不管是現代漢語還是古代漢語里，“賊”作為程度副詞都是很稀罕的事情。在古漢語里，“賊”作為動詞，有傷害、殺害的意思；現代漢語是“小偷”的意思。但是，在東北話中，“賊”字有著特殊的含義，它表示“特別”，后面可以加入很多詞。東北歷史上主要是漢族、滿族、朝鮮族雜居的地方。東北的漢語中，涌入了大量的滿語成分。副詞有研究表明，“賊”恰恰就是朝鮮語詞匯進入漢語的一例。朝鮮語中有一個表示“最”的程度副詞“第一”，發音用漢語來描述，大致上就是“賊一勒”的樣子。后面用“勒”字其實并不準確，因為這只是一個類似入聲的結尾，并沒有韻母的存在。但“勒”作為一個輔音“L”的存在是毫不含糊的，所以東北人把“賊”用成副詞同形容詞連用時，地道的表達方式是“賊拉多”，而不是“賊多”。[3]至于流行時間長了，有時候，這個“拉”被精簡掉了。最開始的時候應該是“賊多”，后來又經過演變，賦予它很多的新詞，比如：

①賊好。（非常好）

②賊喜歡。

③賊有意思。

它們一般在句子中作狀語，修飾動詞。

二、東北方言中的詞綴

1、前綴

這類的詞沒有什么實在意義，只是起到構詞的作用。在東北方言中，這類的詞還是很多的，下面分別述之。

⑴稀

稀在普通話中是“距離遠、空間大”的意思。但是在東北方言中，“稀”主要表示“一種強烈的情緒。”如“稀罕”這里表示非常喜歡。具體的意思要在具體的語境下分析。如：

①這個蘋果稀爛便宜。

這里“稀”表示非常，有貶義的意思。

②車胎沒氣了，稀癟。這里的“稀”，也表示一種不喜歡、消極的情緒。

⑵溜

說明事物到達了一定的狀態，這個詞在東北方言中經常講，可以和很多詞組合，如：溜滑、溜平、溜光、溜圓等。都可以表示一種極致的狀態，類似于“很、極其”，我們熟悉的春節晚會小品里，就有“溜光兒大道”。在這里，“溜”還是有一定的語法意義的，它起到一個強調的作用。

類似的前綴還有“精、老”等。這類前綴構成的詞，在句子中可以做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狀語、補語。如：

①衣服精薄。（做謂語）

②溜光的大道。（做定語）

③鉛筆削的溜尖。（做補語）

2、后綴

⑴挺

“挺”作為后綴的，意義一般都虛化，帶有不滿的或者消極的情緒。聶志平說：在詞義方面，除“暄挺”外，都表示由于非主觀的外在原因，而使人產生心理上、生理上不舒服的感覺。[4]比如：

①累挺（表示很累的狀態）

②壓挺

③曬挺

④嗆挺

⑤鬧挺

......

相當于普通話中的“X得慌”，也是在句子中充當補語成分。

⑵啦吧唧

這類詞由單音節詞根+雙音節詞綴組成，基本為形容詞+拉巴嘰，一類是加入貶義詞，表示程度深的不喜愛，如“酸啦吧唧”（非常酸）；另一類詞中性詞，+啦吧唧，就有了貶義的意思，如“綠啦吧唧”等。“啦吧唧”作為后綴，很好的表現了口語的趣味，而且去掉后，形容詞可以單獨使用。如：傻啦吧唧、笨啦吧唧、紅啦吧唧、土啦吧唧、艮啦吧唧、懶啦吧唧、干啦吧唧、舊啦吧唧、瘦啦吧唧、蔫啦吧唧、黑啦吧唧等等。

這類詞由于本身就已經表示深度加深，使得詞根的意義加強，故而不能再受程度副詞的修飾了。它們通常在口語句子中作謂語、定語和補語。如：

①他瘦啦吧唧的。（作謂語）

②他給人一種土啦吧唧的印象。（作定語）

③這個老頭長得干啦吧唧的。（作補語）

三、東北方言類推詞的形成

類推詞在每個方言中都有，但是東北方言的類推以其簡潔、生動、 富于節奏感，在全國范圍內廣受大家歡迎和模仿。究其成因，離不開對東北方言形成的考究。

1、多元化融合的結晶

東北是一個漢、滿、蒙、回、赫哲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朝鮮族等多民族聚居的地區。具有自己獨特的風土人情和地方特色，如，東北方言中的“哈喇” （肉和油變質 ）為滿語； 松花（白色）江為女真語；我們熟知的“埋汰”就是滿語得來的；吉林為滿語，吉林烏拉（“吉林”意為“沿”，“烏拉”意為江）簡稱，因在松花江畔而得名，就像上文中出現的“賊”經考證就是來源于朝鮮語。

2、正字誤讀現象

漢語是由中原地區向全國擴散的，進而傳入東北地區，還有“闖關東”也為東北注入了中原文化。但由于發展的不同步和一些傳輸手段落后造成的差異，有很多正字在傳播中被誤讀，繼而約定俗成為方言。如，東北人常說的“母們” （我們）、 “那旮旯”（那個地方）“干哈”（干啥）等，上文的 “稀罕”（喜歡）就是是誤讀而形成的。

3、一字多義現象

一字多義也是東北方言的一種形成方式。例如“整”這個詞在普通話中意義很多，在東北方言里，我們也可以有很多義項，如“做、拿”等，這也許與當時本地方言太少或者是語言的經濟性原則形成的。

4、本土文化現象

東北地處冰寒之地，持續的低溫從十月末開始到來年四五月份，再加上常年積雪，使得冰面很多，地上非常光滑，人們可以進行溜冰等戶外項目。“溜”這個詞最早是“溜冰”得來，形容非常光滑的冰面，后來人們引申為其他義項，這也充分的說明了地域文化對語言的影響。

盡管敘述了這些詞語的來源，但是由于資料或文獻太少，還有一些詞沒有考證出來，如“啦吧唧”，但是我們可以推測出東北地區滿蒙人口眾多，滿族人說話卷舌音很多，像“啦吧唧”這樣的詞很有可能是由蒙語演化而來，這方面還有待考證。

“東北曰幽州，其鎮山曰醫巫閭。”[5]這是對于東北地區最早的考證，兩千年過去，四季分明的東北地區坐擁中國最大的平原，物產豐富，無論是一望無際的科爾沁大草原，還是素有天鵝頸下最美的明珠之稱的松花江畔，亦或是沃野千里的松遼平原……歷史賦予這片土地太多太多。東北方言就是東北人豪爽、耿直的性格下孕育而生。不單是東北方言類推詞的研究，關于東北方言的研究還有很多處女地待后人開墾。希望可以借助本文，讓更多的人了解東北文化，可以從語言的角度挖掘隱藏在歷史長河那些不為人知的財富。

注釋：

[1]《語言與語言學詞典》19頁

[2]《現代漢語八百詞》669頁

[3]求是理論網《東北話中的“賊”》

[4]聶志平《黑龍江方言后附式雙音謂詞》語言研究，1995年，第132頁。

[5]《周禮·職方氏》

參考文獻：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 商務印書館

[2]劉茵《從東北方言看東北文化》 群聞天地 2015年第5期下

[3]侯海霞《遼寧方言詞綴研究》

[4]趙麗娜《東北方言ABB式形容詞特點略說》2011.7

[5]韓林林《淺析語言中“類推”現象》

[6]葉蜚聲《語言學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