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言二拍”看果報思想對世人及作品的積極影響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0）

【摘要】：佛教的“因果報應”思想在“三言二拍”的很多作品中都有涉及。所謂“因果報應”，一言以蔽之曰：有什么樣的因緣就會導致什么樣的結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它表達了作者懲惡揚善的理想和愿望，體現出其規誡教化的目的，具有很大的積極影響。作品中果報思想的積極作用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具有豐富的積極內涵以及重要的藝術作用。前者表現在三個小方面：假神道以懲惡；假神道使品行有虧者有所戒懼；假神道以獎善。后者則主要體現在以果報思想作為結構作品的框架以及以果報思想作為情節轉變的契機這兩個小方面。果報思想雖然有消極落后的一面，比如該思想的大量運用，使作者的闡釋顯得過于單一化；客觀上維護了封建統治等，但總體來說還是利大于弊。因此本文主要從果報思想的積極方面入手，探究它對世人及作品的積極影響。

【關鍵詞】： “三言二拍”；果報思想；懲惡揚善

成書于明代中后期的“三言二拍”與宗教的聯系十分密切，據筆者統計，里面僅以宗教題材為標題的小說就有三十多篇。其中，佛教的“因果報應”思想在書中表現得尤為淋漓盡致。“所謂‘因’，亦可以稱為‘姻緣’，泛指能產生結果的一切原因，包括事物存在和變化的一切條件；所謂‘果’，亦稱為果報，即是從原因而產生的一切結果。”[1]“因果報應”作為一種觀念在我國源遠流長，最遲在先秦，“報”和“報應”的思想就已經出現。如《周易·坤·文言》有云：“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2]3《尚書·湯浩》說：“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3]28《老子·七十九章》則有：“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之說。[4]354這些都與佛教的“因果報應”思想有相通之處。“因果報應”思想是佛教教義的基本理論和根本要義，也是佛教思想體系的基礎。很多學者認為該思想有很大的積極影響；但也有一些人認為它帶有封建落后的成分，是維護封建統治的工具，是不足取的。筆者認為，由于時代的局限，“因果報應”思想固然有一定的消極影響，但它所帶來的積極正面的作用更顯著。因此，本文試圖以“三言二拍”為例，通過闡釋其中蘊含的果報思想，來挖掘該思想對世人和作品的積極影響。

一、果報思想的積極內涵

“三言二拍”共有兩百篇小說，幾乎大半都寫到因果報應，其中許多果報故事的主題都表現在道德勸誡方面，即借果報觀念來懲惡揚善，這也反映了中國人追求公理和正義的美好愿望。馮、凌二人在小說中宣揚因果報應思想，就是要告誡人們時刻注意奉行善道，不造惡業，堅持操守，這樣既是在為自己積德，也能給他人造福消災，這些體現了佛教教義用以修身養性、純化風俗、善化社會的特殊功能。可以說，這一思想既屬于佛教倫理道德范疇，也符合世俗的倫理道德規范。果報思想具有豐富的積極內涵，主要表現在以下三點：

（一）假神道以懲惡

如《喻世明言》卷29《月明和尚度柳翠》寫柳宣教因其到任時水月寺玉通禪師未來參拜，便懷恨在心，派歌妓紅蓮前去引誘，使之破了色戒。玉通禪師事后悔之不及，寫下八句《辭世頌》便圓寂了。末二句為：“我身德行被你虧，你家門風還我壞”。[5]228此二句預示著玉通將繼續與柳宣教產生糾葛。果然，玉通死后投到了柳夫人肚子里，成了柳宣教之女柳翠翠。此女長大后，自甘墮落，淪為娼妓，正如《辭世頌》中所預言的那樣，將柳家的門風敗了個一干二凈。好在柳翠雖忘了前世，但本性善良，后在月明和尚的點化下，記起前因，大徹大悟。玉通本是得道高僧，但卻敗給了女色，這固然是因為柳宣教的設計，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佛心不堅，未能完全摒棄七情六欲，真正做到四大皆空。若按果報之說，柳宣教門風被壞，是他設計玉通所遭的的報應，是不值得同情的。那看似是報了仇的玉通，從前世一個地位尊崇、受人敬仰的名僧墮落成一個人盡可夫的娼妓，所受的報應可謂更重。這是因為他觸犯了佛教五戒中的不邪淫。所謂不邪淫，就是要求人禁欲或節欲。前者是針對出家人提的，后者則是指向在家人的，即俗世之人。玉通身為僧人，精通佛典，卻知法犯法，所以罪加一等，懲罰尤重。這也許就是與在家人（如《喻世明言》卷4《閑云庵阮三償冤債》中的阮三）同犯色戒，他卻比他們所受的懲罰更重的原因。

（二）假神道使品行有虧者有所戒懼

古人有“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以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說法。可見他們對神明十分敬畏，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都逃不過神明的眼睛，要是做了壞事就會被其懲罰。所以果報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約束品行不端者、使之有所戒懼的作用。

代表人物如《醒世恒言》卷16《陸五漢硬留合色鞋》里的紈绔子弟張藎。他貪戀民女潘壽兒的美色，想與之私會。雖然最終沒有得逞，但因為他的色心導致了下面一系列的陰差陽錯，壽兒一家都因此遭受了滅頂之災，而他自己也鋃鐺入獄，還折損了不少錢財。出獄后，他陷入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愧疚中，從此吃了長齋，“立誓再也不奸淫人家婦女，連花柳之地也絕足不行”。[5]871因他及時收手，所以積累了不少福澤，活到了古稀之年。如果說前面的牢獄之災是他花心好色的報應，那后來的安閑高壽應該就是他一心向佛的回報。一飲一啄，皆有因果。

（三）假神道以獎善

前面說到的都是懲惡的方面，下面要說獎善這一部分。“三言二拍”中寫到的那些好人，他們的善德善行大多既符合佛家的倫理道德規范，又符合世俗的倫理道德規范，都是至仁至孝至情至性之人得到好報的故事。

如《喻世明言》卷34《李公子救蛇獲稱心》講的是書生行善事，得神仙護佑的故事。小說剛開始就告訴世人“種麻還得麻，種豆還得豆”[5]266這一簡單樸素的道理。緊接著就寫秀才李元偶然間救了一條“金眼黃口，赭身錦鱗，體如珊瑚之狀，腮下有綠毛”[5]267的小蛇，后來他受邀到龍宮做客才知道他救的竟是西海龍王的兒子。龍王為了報答他，將其女稱心嫁與他為妻。在稱心的幫助下，李元提前得到了科舉考試的試題，“待至開榜，李元果中高科”。[5]270李元因一個小小的善舉，不僅得到了如花美眷，還官至吏部尚書，正應了結尾的那句“惻隱仁慈行善事，自然天降福星臨”。[5]270美女、高官、厚祿，這些讓所有封建士子都趨之若鶩又求而不得的東西，李元僅憑借一個小小的善行就全都得到了，怎能不令人羨慕？馮夢龍一生郁郁不得志，這些東西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在現實中得不到，所以他只能利用作品將其賦予別人，這也是對他自己心靈上的一種補償。同時他也想利用這個近乎完美的故事勸世人多行善事，多積福澤。這兩點應該是作者主要的創作動因。

二、果報思想的藝術作用

（一）以果報思想作為結構作品的框架

“三言二拍”中的很多作品都是從宣揚果報的思想出發來結構全文的，故事情節也是在因果報應的思想框架下展開的。

如《喻世明言》卷1《蔣興哥重遇會珍珠衫》。小說一開始就交待了“人心或可昧，天道不差移”[5]3的果報理念，為故事情節的發展構建了基本的思想框架。隨后，小說通過一個又一個的巧合將果報一步步展開。蔣興哥之妻王三巧臨窗候夫，恰好就被樓下的陳商看見，兩人因此產生了奸情；陳商在偷情后的回鄉途中遇到的恰好的是從廣東返回的蔣興哥；蔣休了三巧后再娶之妻，恰好又是陳商的妻子平氏；蔣興哥身陷人命官司后，審理他的官員又恰好是三巧再嫁之夫，最后仁義的縣令還將三巧放還使其與興哥團聚。至此所有的巧合都聚到了一條線上，陳商誘奸了蔣興哥之妻，最后卻落得個自己的妻子成了蔣妻子的下場，正如文中所說的“殃祥果報無虛謬，咫尺青天莫遠求”[5]22，再一次點明了果報不爽之理。所謂的巧合，其實早有因果報應的規定性體現在其中。而與陳商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吳知縣，他雖然不是主角，但在成全三巧兒與蔣興哥破鏡重圓之后，就由“向來艱子”[5]22扭轉為“連生三子，科第不絕”[5]22，眾人稱因為吳知縣積了陰德之功。陳、吳兩人的不同行為所導致的不同結局，正好從一反一正兩個方面印證了因果報應的公平合理，同時也使這個以果報思想來結構全篇的作品的框架更加穩固。

（二）以果報思想作為情節轉變的契機

“三言二拍”中還有一些小說使因果報應思想在故事情節的轉折之處發生作用，構成情節轉折的契機。

如《警世通言》卷18《老門生三世報恩》寫秀才鮮于同“才高而數奇，志大而命薄”[5]471，直到五十多歲都未能“朱衣點額，黃榜標名”[5]471。偏偏縣令蒯遇時愛老賤少，看不起年老學子。但一切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三次考試他都點中了鮮于同，最終只能發出“真命進士”[5]475的感嘆。而鮮于同亦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他在步步高升的同時，不忘蒯公的恩德，不僅先后救了蒯公父子的性命，還替蒯公教養孫兒。而為什么無論蒯公怎么規避最后都會選中鮮于同呢？作者在小說情節的三次轉換之處，都是以“命里安排”的果報思想來解說因緣的。作品剛開始就有“大抵功名遲速，莫逃乎命”[5]471的觀點，鮮于同第二次和第三次中試后又有“饒君用盡千般力，命里安排動不得”[5]474和“早知富貴生成定，悔卻從前枉用心”[5]475的論斷，這說明鮮于同的中試是命中注定，非人力可扭轉。總之，在這篇小說里果報思想成了情節轉變的契機，使小說更加搖曳多姿。

綜上所述，“三言二拍”中的果報思想有其特有的積極內涵和藝術作用，對世人和作品產生了很大的積極影響，同時它也含有“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樸素唯物主義原理，這些都是值得推崇的。雖然它也確實帶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極影響，但這主要是受到了時代和作者眼界的局限，在當時是很難完全避免的，因此不必對其太過苛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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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價[M].中華書局，1984.

[5]馮夢龍.三言[M].長江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