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師范學院,河南 商丘 476000)
【摘要】:莫言的小說以其獨特的敘事風格引起了評論界的廣泛關注。在其眾多作品中,《檀香刑》的敘事策略是對莫言敘事手法的完美詮釋。小說規模宏大,結構完整,敘事策略新穎獨特。敘述聚焦類型豐富,貓腔的運用使得小說語言別有一番意蘊。本文將嘗試借助敘事學理論,對《檀香刑》從敘述聚焦、敘事語言層面來探討其敘事策略。
【關鍵詞】:《檀香刑》;敘述聚焦;內聚焦;零聚焦;貓腔
新時期以來,莫言以其中西融合的敘事手法開拓了小說敘事的領域。在其眾多作品中,《檀香刑》的敘事特點尤為突出。小說顯示出對西方小說創作手法的借鑒,并結合中國傳統文化,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敘事風格。
一、敘述聚焦
《檀香刑》的框架結構主要運用了我國傳統戲曲的結構形式,即鳳頭—豬肚—豹尾。在不同部分,敘述聚焦的類型也不盡相同。
(一)內聚焦
首先,《檀香刑》在鳳頭部分和豹尾部分,運用了不定式內聚焦敘事。“在不定式內聚焦中,敘述角度隨聚焦人物的變化而變化。各個人物講述所看到的不同事件,或者是相同的事件,但由不同的聚焦人物從不同的角度來加以敘說。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往往可以更好地發現事情的原委,獲得一幅沖突起源的很好的圖畫,看到各個人物如何不同地看待同樣的事實。”[1]鳳頭部是小說中四個主要人物的獨白,分別是“眉娘浪語”、“趙甲狂言”、“小甲傻話”、“錢丁恨聲”,四個聚焦人物分別站在自己的角度介紹故事的主要人物及其與故事情節的關聯,共同講述事件的來龍去脈。因此,在鳳頭部我們可以直觀地感受到四個人物對于故事的另一個主要人物孫丙的態度形成的強烈反差。“眉娘浪語”中的“俺”、“趙甲狂言”中的“我”、“錢丁恨聲”里的“余”,都是從自己的角度來關照自己,以自己個人的獨特感受與體驗來觀照整件事情的發生發展,在這樣的敘事方式中讀者前所未有地看到了事情的多重面貌。不定式內聚焦的敘事方式為我們展現了小說敘事豐富多樣的可能性,在主題上則向讀者提供了充分的感受自由度。從四個人的述說中,我們了解到孫丙即將遭受檀香刑以及他參加義和團運動的緣由,但對故事的具體細節則不甚了解,同時,四個敘述人物對孫丙的不同態度也為讀者設置了極大的懸念。而豹尾部分依然運用了不定式內聚焦敘事,不過在鳳頭部分基礎上加入了孫丙的獨白,分別是“趙甲道白”、“眉娘訴說”、“孫丙說戲”、“小甲放歌”、“知縣絕唱”。五個聚焦人物的獨白分別以自己的眼光共同道出了事情的高潮與結局。這些獨白看似零散分離,實則連貫緊湊,引領讀者從不同的角度觀照整件事情的走向及其背后蘊含的人性主題。通過首尾兩部分的人物獨白,原本模糊的情節以最清晰的面目呈現在讀者面前,四個聚焦人物對孫丙的不同態度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而由此引發的閱讀前后的巨大心理反差則更加證實了不定式內聚焦敘事的獨有的藝術效果。
(二)零聚焦
零聚焦這一方式是古今中外作家最常用的小說敘事方式。“零聚焦不僅可以隨情節的需要和發展任意變動,敘述聚焦者必要時也可以毫無限制地深入到任何人物的內心,對任何人物的思想、感情、細微的意識都可以提供信息,可以親臨本應是人物獨自停留的地方,還可以同時了解在不同的地點發生的幾件事情。”[2]可以說零聚焦是最靈活自由的敘事方式,同時也是最清晰直觀地呈現故事面貌的敘事方式。這種敘事聚焦類型往往也更易被讀者接受。
《檀香刑》的豬肚部分便運用了零聚焦敘事。豬肚部是整部小說中涵蓋內容最廣的部分,這部分的情節錯綜復雜而又豐富多彩,故事發展歷經波瀾起伏,在這般變幻莫測的情節發展中,人物性格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展示。豬肚部以零聚焦敘事的方式深入人物內心,對故事情節的發展做出了最科學最權威的展示,這部分內容與鳳頭部看似分離,實則連貫順承,二者共同構成了一個有機整體,使鳳頭部的多重聲音得到了暫時性的統一,在短暫的統一中,主要人物形象得以對接,比如錢夫人眼中的眉娘,眉娘眼中的錢夫人,兩相對比下,使得眉娘的形象更加生動立體,豐滿而真實。
二、敘事語言
《檀香刑》最突出的語言特色在于對貓腔的運用。正如莫言在《檀香刑·序言》中說:“把方言土語融入敘述語言,才是對語言的真正貢獻。”在這部小說中,莫言將“貓腔”這種融匯了豐富的民風民俗和勞苦大眾的智慧結晶的民間說唱藝術運用的淋漓盡致。縱觀整部小說 ,我們不難發現,貓腔戲文貫穿于小說的各個章節之中。這些戲文根據在文中所處的位置,在小說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發揮了至關重要的功能。
鳳頭部和豹尾部的每一章開頭部分都有一段貓腔戲文。將戲文唱詞作為敘述語言,不僅可以定下本章的基本的敘事基調,更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人物的性格特點。且看豹尾部分“孫丙說戲”正文前的唱詞:“好好好好好好好啊!好戲開場了啊——有孫丙站囚籠大街游行,中秋節艷陽照天地光明。站在那囚車上舉目四望,但見得眾鄉親佇立在大街兩旁。但見得車前頭衙役們鳴鑼開道,但見得車后頭兵馬猖狂。刀出鞘箭上弦子彈上膛,德國鬼中國兵個個緊張。都因為昨夜晚朱八率眾劫了牢房,設巧記出奇謀換柱偷梁。若不是俺打定主意要上刑場,此時刻,神不知,鬼不曉,只有那小山站在這囚車上。朱八哥哥呀,俺孫丙辜負了你和眾弟兄一片心意,害得你們命喪黃泉,首級掛在了衙墻上。但愿得姓名早上封神榜,貓腔戲里把名揚。”這段戲文暗示了本章內容主要講述的是孫丙視死如歸慷慨赴刑,基本奠定了本章的敘述基調:孫丙情緒激昂地講述貓腔戲曲的淵源。同時這段唱詞也讓讀者能夠揣摩孫丙的性格特征。純正的民間戲曲語言的運用使得小說的語言別具一番特色,不僅使得故事情節更加連貫順暢,同時也體現了小說語言的地方色彩,更實現了莫言向民族文化傳統回歸的初衷。
貓腔不但出現在鳳頭部和豹尾部各章節的開頭,更多的則是出現在整部小說的行文過程中。小說敘事語言大多語句押韻,聲韻鏗鏘,具有鮮明的民間性和鄉土性。大段的貓腔戲文以敘述語言的形式向讀者展示了故事的前因后果,豐滿了人物形象。“苦哇——!有孫丙俺舉目北望家園,半空里火熊熊滾滾黑煙。我的妻她她她遭了毒手葬身魚腹,我的兒啊~~慘慘慘哪!一雙小兒女也命喪黃泉~~可恨這洋鬼子白毛綠眼,心如蛇蝎、喪盡天良、枉殺無辜,害得俺家破人亡、形只影單,俺俺俺~~慘慘慘啊~~”肚部分這段戲文以敘述語言的形式向讀者展示了孫丙參加義和團進行抗德運動的導火索,體現了孫丙重情重義的性格特征、有仇必報的決心與信念,更為后文孫丙慷慨赴死埋下了伏筆。
可以說,“貓腔”的運用不僅是為作品的敘事服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展現的是作者對民間文化的關注與重視。《檀香刑》以貓腔這種獨具特色的敘事語言,讓讀者能夠領略到神秘夸張而又奇妙的齊魯文化,同時也引領大眾進行了一次心靈上的自我審視,因此這種文化構建無疑是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新的審美方式。
結語
《檀香刑》融入了貓腔的民間語言形式,使小說呈現出濃郁的民間色彩,小說中多變的敘述聚焦也提供了多樣的思索方式。莫言的創作,可以說是對中西方寫作方式融合的探索和對中西方審美理念的調和,為評論界提供了廣闊的解讀空間,開拓了小說敘事的領域,更為中國小說創作提供了可供參考的范式。
參考文獻:
[1] 譚君強.敘事學導論[A].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年.
[2] 胡沛萍.“狂歡化寫作”:莫言小說的藝術特征與叛逆精神[M].山東:山東出版社,2014年.
[3][前蘇聯]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