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 300204)
【摘要】:“理念”這一核心術語對于柏拉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同樣也適用于叔本華。叔本華在繼承柏拉圖“理念”的基礎之上,對其進行了重新的解釋與論述,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形而上學體系,并將此體系推而廣之,對西方現代哲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理念”;叔本華;柏拉圖
一、柏拉圖對于“理念”的理解
傳統角度而言,對于“理念”的理解,是柏拉圖整個哲學理論的基礎,概括而言,柏拉圖所謂的“理念”指的是咸魚具體事務而存在的至真、至善、至美的絕對統一體,是隸屬于柏拉圖所謂的“真實世界”的純粹概念。作為“幻想世界”的具體事務不過是分有了存在于“真實世界”的其自身的理念而形成的摹本而已,這就是理念論的基本觀點。正如柏拉圖所言:“這是一方面,我們說有多種美的東西、善的東西存在,并且說每一種美的、善的東西又都有多個,······另一方面,我們又曾說過,有一個美本身、善本身,以及一切諸如此類者本身;相應于上述每一組多個的東西,我們又都假設了一個單一的理念,假定他是一個統一者,而稱它為每一個體的實在”[1] 507B、434C。這里所謂“多種美的東西、善的東西”是指多數的個別事物,所謂“美本身”、“善本身”就是指美的東西、善的東西的“理念”。他又說:“一件東西之所以沒,是由于美本身出現在它上面,或者為它所分有,不管是怎樣出現、怎樣分有的。我對出現或分有的方式不作肯定,只是堅持一點:美的東西是美使它美的。”[2] 100B-102C理念是原型,具體事物是摹本;理念是絕對的、永恒的,具體事物總是相對的、易逝的。理念是具體事物所要追求的目的,具體事物要達到它,但永遠也不能達到。
據此,聶敏里教授對柏拉圖“理念”的理解濃縮為三個角度,“理念”是本體論,目的論和邏輯學三者的統一。就“理念”本身看來,是相對于事物的感性表象而言的,它是構成事物的本體,因而使一種本體論;就“理念”是理性認識的對象而言,相對于我們的主觀感受,它又構成了我們思維中的概念,因而是一種邏輯學;就“理念”是事物完滿的理想存在而言,它又構成了現實事物所要達到的理想目的,因而是一種目的論。單就作為一種邏輯學意義上的“理念”,對其的認識需要借助頭腦中的理性思維而通過概念化的方式以達成。因而在這種意義上而言,“理念”則是我們理性認識的對象。由此,《理想國》中,柏拉圖在對于“哲學為王”的統治者的培養過程中,格外重視理性思維的鍛煉,為此認為,數學和幾何學是關于永恒事物的,是理念的模型,只有通過學習數學和幾何學才能使人脫離可變世界,把握真理。而人的感官所感知到事物常常是存有疑義的,這會在人的心里中間引起種種混亂這乃是人類天性中的一個弱點。柏拉圖說到:“量、數和稱不是已被證明為對這些弱點的最幸福的補救嗎? 它們不是可以幫助克服‘好像多或少’, ‘好像大或小’和‘好像輕或重’對我們的心靈的主宰,代之以數過的數、量過的大小和稱過的輕重的主宰嗎?”[1] 602D。數學幾何學的學習,因而在柏拉圖看來則是屬于心靈中理性部分所應承擔的工作,因而“信賴度量于計算的那個部分應是心靈的最善部分”。那么相對而言的部分則是心靈中低賤部分,柏拉圖據此認為繪畫、詩歌等藝術作為對理念的模仿,在心靈中對應的是低賤部分,利用了人天性之中的弱點,而遠離了柏拉圖所說的“真實”。因此他主張這種模仿的從業人員從其理想城邦中驅逐出去。
由此,我們可以清楚的得出,在柏拉圖看來,“理念”一詞所蘊含的是人類天性之中至高、至善、至美、至純的存在,在哲學的解讀來看,它是形而上學本源、本體論、目的論、邏輯學的統一,而對于“理念”本身的認知只能借助于心靈理性部分功能的發揮,通過克服感官所認識到的現象以及人類天性中的種種弱點而實現。這無疑對于傳授者而言,亦或是學習者而言,都已一個近乎不可能達到的任務。
二、叔本華對于柏拉圖“理念”的理解與認知
(一)對“理念”的理解
上述柏拉圖對于“理念”的解析,在叔本華看來,已經發生了轉變。 在叔本華眼中,柏拉圖所認為的“理念”是相對于我們的感官所能感知到的事物之對立面而言的。我們在世界上所能感知的事物,總是不斷的生成與變化,總是在各種各樣的具體環境中改變著自身的呈現狀態,總是在變化之中存在著的,感官所能感覺到的事物因而“它們只有一個相對的存在,知識在相互關系之中存在,由于相互關系而存在;因此人們也很可以把它們的全部[相互]依存叫做‘非存在’”[3] p239。在叔本華的解讀看來,柏拉圖所認為的“理念”應該是絕對的、真實的存在。因為“永遠存在卻不生不滅而可稱為唯一真正存在的,那就是那些陰影形象的真實原像,就是永恒的理念,就是一切事物的原始本象”[3] p239。而對感官所能感知到的事物,叔本華引用了柏拉圖經典的“洞穴比喻”解釋,認為所能感知到并認為“真實存在”的事物,只不過是人們之前從經驗習得的“影像”以前后相續構成的序列方式而出現在世界之中的。但是叔本華卻對此給出了一種剛建立在其意志哲學基礎之上的形而上學的解答。叔本華認為從經驗習知且呈現前后相續特征的感知事物,是生命意志在經過個體化原理的基礎上,由于時間、空間和因果律的作用之下,而表現在現實世界之中的表象。作為世界的表象,是生命意志經過不同的客體化而展現在現實的世界中,并遵循根據律而運作,表象因而呈現出雜多性。具有雜多性特征的表象,在叔本華看來,等同于柏拉圖“洞穴比喻”,由于不同的燈火效果而對囚徒呈現的不同“影像”。所以,也正是在這一基礎之上,叔本華認為“雜多性到不了原始本象,因為每一原象自身,它的摹本或陰影都是和它同名的,個別的,無常的類似物。生和滅也到不了原始本象,因為他們是真正存在的,覺不和它那些行將消逝的摹本一樣有什么生長衰話”[3]p239。
(二)對“理念”認知的方式
朱光潛在其著作中這樣說:“美學實際上是一種認識論,所以它歷來是哲學的一個附屬部門。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托馬斯·亞昆那一直到康德、黑格爾,西方著名的美學家基本上都是些哲學家。···美學既然離不開哲學,要研究西方美學史,就必須研究西方哲學史···反之,不理解一個哲學家的美學思想,也就不可能理解真正理解他的哲學體系···”[4]p5那么,透過叔本華的“形而上學的美學藝術觀”而理解其悲觀主義的人生哲學,則具有積極的意義。
叔本華“在哲學家當中有許多地方與眾不同,幾乎所有其他的哲學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都是樂觀主義者,而他卻是個悲觀主義者。他不像康德和黑格爾那樣是十足學院界的人,然而也不完全處在學院傳統之外。···他是一個具有廣泛修養的人,對藝術和對倫理學同樣有興趣。···他的感召力想來總是少在專門哲學家方面,而是在那些尋求一種自己新的過的哲學的藝術家和文人方面。強調‘意志’是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許多哲學的特征,這是由他開始的。”[5]p303對于叔本華而言,“The Representation subject to the Principle of Sufficient Reason: The Object of Experience and of Science”[6] p1 經驗與科學的客體,就是叔本華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文中所說的“表象”(Representation),或者是在行文過程中,叔本華所說的“現象”(Phenomenon)。在這些所謂的“表象”與“現象”中,形成了所謂的經驗與科學,在叔本華的解讀來說,“這一切以科學為共同名稱的 [學術] 都在根據律中的各形態中遵循這個定律前進,而他們的課題始終是現象,是現象的規律與聯系和由此發正的關系”。[3]p257但是,叔本華“基本上接受了康德給美學劃定的界限,并且按照費希特和謝林的啟發,把康德的物自體的概念同一種和黑格爾主義的‘理念’相對立的基本意志視為一體”[7]p467,提出了“意志”(Will)。對于叔本華而言,“我們生活存在于其中的世界,按其全部本質說,徹頭徹尾是意志,同時又徹頭徹尾是表象,···意志就是真正的自在之物。任何人都能看到自己就是這意志,世界的內在本質就是在意志中。···所以世界和人自己一樣,徹頭徹尾是意志,有徹頭徹尾是表象,此外再沒有剩下什么東西了。”[3]p231對于“自在之物”(Thing-in-itself)而言,或“意志”是超脫于時間、空間或是根據律的,是超然于“現象”“表象”之外的東西。“意志”或“自在之物”本身的自我發展,客體化于世界萬物之中,而形成了萬千的世界表象,換句話說,“這些意志的‘客體化’也就是具體實體的外在類型,他們形成一個完備性的等級體系,并且靠了這個完備性等級體系來代表意志”。[7]p467-468對于“自在之物”或“意志”的體悟,叔本華直言,藝術是考察它們,亦或是意志的直接而恰如其分的客體性的知識和認識方式。因為“藝術復制著由純粹觀審而掌握的永恒理念,復制著世界一切現象中本質的和常駐的東西”,藝術可以“直稱為獨立于根據律之外觀察事物的方式”,所以對于叔本華而言,藝術就是觀照“自在之物”或“意志”的知識或是認識方式。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而言,叔本華的美學藝術觀因而具有了形而上學的特色。
(三)對“理念”認知的主體
“藝術的唯一源泉就是對理念的認識,它的唯一目標就是傳達這一認識。”[3]p257,對于叔本華而言,認識理念對于大多數的人而言是相當困難的,因而大多數的凡夫俗子并不具備超越時間、空間以及根據律的限制,只能在根據律的鏈條中,追求自己意志所欲求的東西,因此叔本華直言,對于“自在之物”或“意志”的觀照和傳播,只有“天才”(Genius)才能實現。因為“天才”具有觀審“自在之物”或“意志”的卓越才能,“這種觀審既要求完全忘記自己的本人和本人的關系,那么天才的性能就不是別的而是最完美的客觀性,也就是精神的客觀方向,和主觀的,指向本人亦即指向意志的方向相反。”[3]p258因此,在叔本華的眼中,天才是最適合這項觀審“自在之物”或“意志”的人選。
“天才”與凡夫俗子的差異主要體現在所欲求的事物上。
“人,徹底是具體的欲求和需要,是千百種需要的凝聚體。人帶著這些需要而活在世上,并無依傍,完全是靠自己;一切都在未定之天,唯獨自己的需要和困乏是肯定的。”[3]p425生活在無盡欲望中的個體,其終其一生所要實現的愿望就是使他所能夢想到的所有愿望都能實現的愿望,那么,對于生活于世的每個個體來說,其愿望與其獲得實現該愿望的滿足感,就是一種超然的幸福。然而,“天才”與凡夫俗子所欲求的對象是不盡相同的。
對“天才”而言的欲求之物,就是“自在之物”或“意志”,就是天才借助自己那種相較于凡夫俗子所更多擁有的認識能力,而且這種認識能力“要遠遠超越為個別意志服務所需要的定量”,綜合借助于自己的“驗知性格”、“悟知性格”以及“獲得性格”,擺脫了時間、空間以及根據律等桎梏,完全沉浸在對于“自在之物”或“意志”的純粹地直接地觀審之中,使自己消融于意志客體化所產生的“表象”之中,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而認知“自在之物”或“意志”,從而把握“自在之物”或“意志”。而對于凡夫俗子而言,是“由眼前現在完全充滿而得到的滿足,完全沉浸在這現在中,并且他們到處都有和他們相類似的任務,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有著天才不可得而有的那種特殊舒服勁兒”[7]p259
參考文獻:
[1] 柏拉圖:《理想國》[M].郭斌和,張竹明,譯[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2] 柏拉圖:《斐多篇》 [M]. 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 西方哲學原著選讀[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上卷73.
[3] 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年
[4] 朱光潛:《西方美學史》,北京:人民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
[5] 羅素:《西方思想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
[6] Arthur Schopenhauer: The world as Will and Representation Dover Publications Inc,1969.
[7] [英]鮑桑葵:《美學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