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們什么也沒看見》由達尼埃爾·阿拉斯所著,該書對六幅世界名畫進行重構,進而向我們展示了藝術史研究的另一可能。本文就該書的外在形式和內在思想的獨特之處,并具體以《致親愛的丘儷婭》和《大師之眼》兩篇章為例,對“阿拉斯式”研究方法進行詳細論述,最后進行總結。
【關鍵詞】:圖像志;符號學;藝術史研究
達尼埃爾·阿拉斯是一位非常重要的藝術批評家,是法國高等社會科學院藝術史中心的支柱之一。阿拉斯代表了法國新一代的藝術批評家,這一批評藝術家至今仍然引領著法國藝術批評的主流。本文將具體闡述《我們什么也沒看見》的獨特之處,以及阿拉斯對于解釋藝術作品的新理念。
一、“嚴肅地游戲著”
阿拉斯不用深奧晦澀的專業術語,而盡可能使用通俗白話,這就使得讀者對書本的理解容易達成。本書的文體也別具一格,采用文學對話的方式對畫作進行分析。既有與觀點不同者的對話,如《致親愛的丘儷婭》,也有與一個假想對話者的對話,如《箱中的女子》,更有與自己的對話,即《大師之眼》。這種對話文體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并使讀者身臨其境,自動地與他一起思考。
說理方面,阿拉斯并不強行反駁圖像志方法和符號學方法,而是通過博學與視角,描述與理論的辯證,在重新構建藝術作品的同時,發展已有理論。如在《大師之眼》一篇中,他甚至在福柯的“錯時論”基礎上,更加有意識地、細究地對其進行使用,從解釋闡釋者本人成功轉向解釋被闡釋物。這里的所謂“錯時論”,即指歷史研究者與研究對象之間存在的時間距離對研究的影響。這種研究者和研究對象之存在的時間錯置關系,使研究者不可能做到像一個在場的當事人那樣直觀面對史實[1]。
二、“見”“知”之爭
達尼埃爾·阿拉斯在《我們什么也沒看見》中試圖打破的是所謂“政治性正確”的藝術史寫作,用一種深刻的人文關懷和人文體察,回歸藝術家筆下的作品本身。
仍然以《被伏爾甘撞見的維納斯與戰神》和《宮娥》為例,阿拉斯的好友克勞迪婭·西埃麗維亞做了一個解讀《被伏爾甘撞見的維納斯與戰神》的講座。阿拉斯在聽了這個講座后,寫下了《我們什么也沒有看見》的第一篇《致親愛的丘儷婭》。在文章中,阿拉斯間接地表達對好友看法的不贊成。阿拉斯指出,丘儷婭對作品的理解與分析總是要從文字出發。
通過引用大量在威尼斯出版的文字,丘儷婭認為《被伏爾甘撞見的維納斯與戰神》的寓意是道德性的,即宣揚對婚姻的忠誠。阿拉斯就畫作中各個目之能及的細節進行了詳細的說明,其中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那面位置奇怪的鏡子。阿拉斯和瑞士當代藝術史學家:埃拉姆斯·維迪根想法一致,參照神話故事,指出鏡子的功用就仿佛埃涅阿斯的盾,能夠揭露真相,鏡子中的畫面即是接下來將會發生的場景:本意“捉奸”的瘸子伏爾甘雙腿跪在床上,顯然已被維納斯誘惑。同時,阿拉斯還參考了收藏在柏林的該作品的草圖。強調前景中的場景與鏡中反射出的場景之間的偏差,這種手法很少見,這也是丁托列托的創意,并非利用圖像的力量和他的畫筆去約束女性的欲望,只是我們一廂情愿地相信任何畫家都是“守規矩”的。
阿拉斯希望擺脫文字佐證的束縛,通過正視藝術家想要表達的各種細節,從而發掘出藝術作品中的真正含義。
阿拉斯在福柯對《宮娥》的闡釋的基礎上,認定這幅作品具有私人性質。私人特征就體現在對國王與王后的表現方法之中,將他們的身影濃縮于鏡子的反射。實際上這樣的表現方法突出了國王在王朝中的“無上絕對”的位置,阿拉斯還引用了路易·馬蘭《國王的肖像》中的文字。鏡中的反射使國王成為“眼觀四方,凌駕于一切之上”的絕對者,成為這幅作品“絕對主體”。通過這面鏡子,國王成為無所不見者。顯然委拉斯凱茲創作時的構思簡單而巧妙,即利用鏡子的反射使國王和王后成為作品的源泉與最終表現目的,以此達到了相當高明的贊頌國王的效果。因為委拉斯凱茲本人就是一位極懂殷勤之道的侍衛官,他根本沒考慮到鏡中反射會制造出自相矛盾的效果。阿拉斯就這一問題對福柯的錯時論加以運用,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委拉斯凱茲在《宮娥》中建立起了贊譽王世榮耀的形而上學,使得這幅作品成為康德式的作品。畫家使其表現機制具有以下功能:使被表現的物體不確定,使該物體的客觀在場無法證明。我們無法確定國王到底位于何處,這一位置處于我們的理性知識之外,也使國王成為了“超驗客體”。
書中還提到,普拉多美術館的高級保管員經過技術分析和放射檢驗后,發現《宮娥》是經過修改的第二版。根據女專家的分析,阿拉斯發現了這幅畫的另一機制:委拉斯凱茲通過把自己引入畫面,夸耀了自己的榮耀,同時表現出自己的特權,另一方面,他也贊頌了繪畫藝術本身的光榮。阿拉斯引用《藝術史》雜志的文章以及約翰·莫非特的論述,闡釋了繪畫藝術所具備的強大力量,即“將某種可能性轉化為行動”。康德式的“超驗客體”從國王的形象悄悄轉移,來到了正在表現國王的畫家身上。
通過上述對書本中兩個篇章的具體說明,我們能夠深刻地認識到阿拉斯對“見”與“知”的辯證性的肯定。他既排斥藝術史研究的圖像學方法,因為這一方法完全依賴于文字記載,而忽視作品本身的魅力,有的圖像志學者甚至選擇把無法解答的東西抹平,把罕見的現象平凡化。他也不推崇符號學方法,雖然他不完全否定福柯的錯時論,但也不肯定 “自由式”藝術研究。這樣一來,阿拉斯就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合適的方法立場:一邊是以福柯為代表符號學方法,另一邊是以貢布里希為代表的圖像學法。阿拉斯在闡釋過程中始終追擊藝術作品中那些必然的細節。因為阿拉斯始終認為細節構成了再現世界的一個象征,即細節是藝術家在再現世界的過程中所進行的各種“活動”的象征[2]。因此阿拉斯使藝術研究不再枯燥乏味,正如他在《繪畫史事》一書中說: “我喜歡悖論。因為我覺得, 悖論一旦找到了解決辦法, 思考就會向前推進。解決一個悖論, 對真命題的理解, 或對偽命題的排除, 都是向前邁進的一步”[3]。
其實阿拉斯又何止是為我們指出了一種藝術史研究的方法立場,他的立場“放之四海而皆準”。我們在進行任何研究時,都應當打開視野,睜開眼睛,不囿于所謂的“正襟危坐”,相信并正視自己眼睛所見的那些可見的真實。
注釋:
[1]王洪偉, 劉軍強. 藝術史研究和寫作中的歷史“錯時性” [M]. 石家莊學院學報,2008.
[2] 達尼埃爾·阿拉斯(Daniel Arasse): 《細節:為了建立一部靠近繪畫的歷史》(Le Détail, Pour une histoire rapprochée de la peinture),巴黎,弗拉馬尼翁出版社(Flammarion),1995年, 第195頁.
[3] [法]達尼埃爾·阿拉斯. 繪畫史事[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參考文獻:
[1] 王洪偉, 劉軍強. 藝術史研究和寫作中的歷史“錯時性” [M]. 石家莊學院學報,2008.
[2] 達尼埃爾·阿拉斯(Daniel Arasse): 《細節:為了建立一部靠近繪畫的歷史》(Le Détail, Pour une histoire rapprochée de la peinture),巴黎,弗拉馬尼翁出版社(Flammarion),1995年, 第195頁.
[3] [法]達尼埃爾·阿拉斯. 繪畫史事[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