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祭祀柳宗元衍沿已久。自北宋至和三年(公元1056年)永州知州柳拱辰修建柳宗元專祠
“柳子厚祠堂”揭啟祭祀柳宗元新篇以來,永州人士祭祀柳宗元的舉動經過了漫長的九百余年。縱觀永州祭祀史,還無一人像柳宗元這樣數百年來一直經久不衰地受到永州人士的祭祀。正如南宋文人汪藻所言:“零陵人祠先生(柳宗元——筆者注)于學于愚溪之上,更郡守不知其幾,而莫之敢廢”(1)那樣,這種對柳宗元發乎內心的感激與敬仰、懷念與愛戴的祭祀在永州不僅盛行于當時,而且相沿到現今。因此,了解認識永州人士祭祀柳宗元的特征,無論對于社會各界人士,或是對于柳宗元研究人員,都是必要的。本文試就祭祀柳宗元的“春秋官祭”與“神靈”之說做一探述。
一、春秋官祭的肇始
“春秋官祭”是指春秋兩季間由官方負責對某人的祭祀。它主要表現為以下兩個特點:一是有專門的官方機構及專人負責主持祭祀活動。二是祭祀經費由官方支出。永州對柳宗元的祭祀始于北宋至和三年(公元1056年)永州知州柳拱辰建立專門祭祀柳宗元的祠堂——柳子厚祠堂之時。當時雖然讓祠堂成為莘莘學子“朝夕見之”(2)那漆錄于堂壁的柳宗元詩文以為觀賞學習的場所,也無可置疑的令莘莘學子做為基本成員去參加祭祀柳宗元的活動。但由于學子們自身不可能負荷祭祀費用,加上當時祠堂建立之費用由官方付出,故這種祭祀是一種由官員主持,經費由官府臨時劃撥的活動。同時因“零(陵)俗祭禮多不講春秋釋奠,亦甚簡略”(3),因此,柳子厚祠堂內對柳宗元的祭祀大多是一種“品物少、多文詞”(4)的春祭。盡管如此,它畢竟創立了永州官方祭祀柳宗元的雛形。以后的南宋、元、明諸代,縱然多次續建過祭祀柳宗元的祠堂廟宇,但祭祀中“春秋官祭”的現象仍然沒有出現。這是因為一則永州建祠修廟祭祀柳宗元自面世以來就是非朝廷所關注重視的地方之舉。縱使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元年命中書省下郡縣訪求應祀神祗、名山大川、圣帝明王、忠臣烈士凡有功于國家及惠愛在民者著于祀典,令有司歲時致祭”(5)之時,但當時業已存有的元代柳先生祠中的柳宗元也沒有“著于祀典”。二則地方官府也因上述原因不可能置有專項資金用于祭祀柳宗元,更談不上設立專門機構或由官員主持祭祀了。由明代曹來旬知府重修永州柳司馬先生廟筑建所用房舍時的安排情形可見當時祭祀經費之所在。這位永州的曹知府于明正德八年(公元1513年)修廟時,頗有用心地于廟宇前門之右修筑房舍三間,“其二給司廟者住,其一取賃值以供祭事”(6),這就充分說明揭示出當時官府無有專項資金用于祭祀,只能憑靠房舍租賃款項維持祭儀。至于南宋間的柳先生祠堂,元代的柳先生祠均系民間陸續重建,就更不可能由官府出付祭祀經費了。因此,地方志上無有清代之前關于祭祀柳宗元的“春秋
官祭”之記載,自然是相當可信了。
迄于清代,情形大有變化。首先,清初,永州對柳宗元的祭祀得到了朝廷的首肯與重視,不僅將柳宗元“載之國典”(7),而且允定“專祀愚溪”(8),即柳宗元祠廟必須固定于愚溪之側。因此,清順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永州知府魏紹芳深感朝廷此舉“愜乎人心”(9),而永州人士更是歡喜不已。群情高漲中,官民齊心,是年重建出“柳司馬祠堂。”而且,作為地方官府代表的魏紹芳知府,遵奉朝廷頒布的“各省所祀,如社稷、先農……名宦賢良等
祠,……”悉頒于有司,春秋歲薦”(10)的詔令,率先出面主持祭祀典儀,他“拜(柳宗元)遺像于愚溪之上,委犧牲于草莽之間”(11),使祭祀柳宗元的場面盛大空前,隆重無比。其次,地方官府也設置了專門的祭祀經費,即公費。如地方志上所記:“公費。濂溪書院、瀟湘、柳子、唐刺史二祭,共銀七兩二錢”(12)。其中“柳子”,即為祭祀中的柳宗元。雖然囿于當時經濟狀況,地方官府于“順治十四年奏文裁半(公費)”(13),但總歸讓祭祀柳宗元的經費有了固定出處。同時上述“二祭”,實際上是“春秋兩祭”。這從后來據前人資料與實際情況編撰的清嘉慶十五年《零陵縣志》上的記載就可得知。其記為“柳子祠,在西河愚溪上,春秋官祭”(14)。此中“春秋官祭”中的“春秋”就是清初中的“二祭”。因此可以說,有清一代,真正揭開了永州祭祀柳宗元歷史上的“春秋官祭”的嶄新一頁,成為意義非凡的“春秋官祭”的肇始。
對柳宗元的“春秋官祭”是有一定儀禮和固定的時間的。由于永州“春秋秩祀之禮與京師同”(15),因而京師秩祀之儀禮亦為永州遵奉之儀禮。(籍此敘來又可聊補永州地方志書記載之缺)。在京師,“清初定制,凡祭三等。……以祀先醫等廟,賢良昭忠等祠為群祀(即三等——筆者注)”。(16)同時“群祀皆遣官”(17),“群祀用少牢”(18),即用羊、 豕各一。因此作為祭祀柳宗元這位“一代宗師,文壇先賢”(此說詳見拙作《永州祠廟中的柳宗元》其載日本國《明代史研究》1998年4月號上)的永州知府魏紹芳所修的柳司馬祠堂因其為賢良祠也配享群祀,祀時有官遣去并用少牢設供。至于春秋官祭中具體月份,應為春秋仲月,即每年農歷二月和八月。因為一則京師對群祀中的賢良昭忠等祠定為“春秋仲月祭”(19),二則清《通禮》上明確規定官司員之祭為“春秋仲月”(20),而歷史上的柳宗元生前無論登于何位,授予何職,仍屬官員之列。
二、祭為“神靈”的嬗變
生前謫居永州十年之久的柳宗元,逝世后成為“一代宗師、文壇先賢”的高大形象贏得了歷代永州人士的擁戴和崇敬。永州人士銜朝接代、從不止息地去為其建立祠廟以表崇功報德之心。永州官府也從多方面尤其是施以“春秋官祭”來寬慰滿足當地百姓對柳宗元奔涌不休的深沉懷念之情。盡管這樣,永州百姓總覺仍不足以完完全全地傾訴出自己感激柳宗元的一腔衷情,于是那由來以久的自發于各個朝代所立的柳子祠廟中的私祀終于匯聚成一股不可遏止的祀祭力量,涌現出隆重宏大的祭祀活動,即“七月慶祝神誕”(21)的盛舉。這個盛舉是將柳宗元升為“神靈”的嬗變,它與“春秋官祭”并行。其起始之時,大概于清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柳子祠西側修建橫廳并在橫廳廂房中立有財神神龕的時候。因為柳子祠側既能祭有財神這一外神,那么柳宗元作為祠祭之主要對象自然是主神了。筑建橫廳時所立但后為殘碑的《祠下眾姓公建橫廳碑》中刻記有“柳廟”二字,就是說柳子祠已是作為柳廟的主要部分而存在;而“凡祠外神者亦曰廟”(22)這就恰恰印證丁柳宗元此時的確已被祭升為神靈。所以,其后清嘉慶十五年《零陵縣志》卷五中才有:“柳子祠,……,街民置有香田公費,七月慶祝神誕”之確切記載。由此,我們獲知街民不僅捐出田地,而且籌措公費一并用于慶祝柳宗元神靈的誕生,而慶祝時間又為七月,即中元節前。這種對柳宗元祭祀主體嬗變為神靈的又一定位,既是對“春秋官祭”的豐富和擴充,更是永州人士將柳宗元祭升為具有超自然力量之體后從而更加致敬崇拜并希冀通過祈禱渴求保佑降福于己的內心流露。從民眾祭祀心理上講,它是一種強烈的心靈需求和美好的寄托。它伴隨著一定的社會條件即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產生并逐漸發展,最終成為一種深層的文化積淀而衍變為地方習俗。故此,這種習俗于永州之地一直延續下來,直到建國初期。在這方面,清道光八年《永州府志》卷五風俗志》上的記載更加明確。其云:“鄉俗報賽莫盛于唐公……愚溪之祭柳文惠也。”“柳文惠”即柳宗元。北宋崇寧三年(公元1104年)柳宗元于柳州羅池廟被追封為“文惠侯”。永州人士奉祀稱之。“鄉俗報賽”,實際上就是永州百姓為報德而舉行的迎神酬神的盛大活動與習俗。
更有甚者,清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永州知府楊翰為使百姓更加隆重地祭祀柳宗元,又于柳子祠堂前臨愚溪數十步之處添建戲臺,以為演戲唱劇之用。于是自此后,無論春秋之祭還是七月慶祝神誕之日,伴隨著迎神酬神、設供豬羊酒食與燃香焚燭,各種劇目紛紛炫目登臺。一時間廟內香火飄繞,鑼鼓喧天,人群簇動,眾情歡悅。真可謂盛狀空前,熱鬧非凡。
注:
(1)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1958年11月版《柳河東集》;
(2)清道光八年《永州府志》卷八中《柳拱辰·柳子厚祠堂記》;
(3)清道光八年《永州府志》卷五上《風俗志》。
(4)1980年7月天津市古籍書店影印沙青巖輯《說文大字典》卷五;
(5)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編《二十五史·明史》第14l頁;
(6)清道光八年《永州府志》卷六《明曹來旬修柳司馬先生廟記》;
(7)、(8)、(9)清嘉慶十五年《零陵縣志》卷十四《書柳司馬祠堂碑陰》;
(10)中華書局1976年7月第1版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卷八十二;
(11)同(7);
(12)(13)清康熙二十三年《零陵縣志》卷之五。
(14)清嘉慶十五年《零陵縣志》卷五;
(15)清道光八年《永州府志》卷六;
(16)(17)(18)(19)中華書局1976年7月第l版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卷八十二;
(20)清道光八年《永州府志》卷五上《風俗志》;
(21)同(14)
(22)《說文大字典》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