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碧華的中篇小說《青蛇》以馮夢龍《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為藍本,將這一古老題材進行了現代化的“故事新編”,本文從“謊言與背叛”、“欲望與愛情”、“理智與情感”三個角度出發,揭示了人性欲望膨脹的陰暗面。
【關鍵詞】:李碧華;《青蛇》;主題研究
作為我國古代“四大民間傳說”之一,白蛇的故事講述了青白兩蛇幻化為美女游戲人間,后來與許仙邂逅于西湖,因為雨中借傘白許結緣,結為夫妻后法海和尚以人妖殊途、降妖除怪為由與青白兩蛇展開斗法,最終拆散了這對夫妻,將白蛇鎮于雷峰塔下的故事。
關于白蛇的傳說肇始于唐朝,經過之后歷朝歷代的演繹,愈發厚重、愈加飽滿。在唐代的《太平廣記》中就有《白蛇傳》,講述了兩則關于白蛇妖變化為美女謀害男子性命的故事,那時的白蛇還是令人畏懼的妖魔鬼怪。到了宋代《清平山堂話本》中的《西湖三塔記》、洪邁的《夷堅志》,同樣記載的是“蛇妖害人”,此后明代田汝成的《西湖游覽志》里有白蛇、青魚被鎮于雷峰塔下的故事。而后馮夢龍《警世通言》里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首次賦予白蛇以“人性”。清代黃圖泌的《雷峰塔傳奇》則延續了馮公的主題,將白蛇由“妖怪”升華為“妖仙”,這里的白蛇美麗賢惠且慈悲濟世,后因其子祭塔救母,最終得以脫困、終成正果,是宣揚“母慈子孝”的封建道德準則的典范。1992年大陸港臺合拍的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以《雷峰塔傳奇》為藍本,重在塑造白蛇賢妻良母、慈悲善良的“女菩薩”形象。而后李碧華的作品《青蛇》則將白蛇、青蛇繪為真正的“人”,以青蛇的口吻揣測主要人物的心理歷程,揭示人性之中欲望潛藏的陰暗面。
與之前的各種版本相比,李碧華的《青蛇》更像是對于現代人生存狀態的描摹。故事中的白蛇不再是那個完美的賢妻,她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私的愛情,不惜與曾經相依為命、情同姐妹的青蛇反目成仇、拔刀相向;青蛇也不再是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鬟,她為了報復白蛇親自布局設計,為了得到許仙極盡挑逗之能事;許仙也不是那個忠貞不貳、憨厚體貼的模范丈夫了,為享齊人之福,他一次次背叛白蛇,不但與青蛇謀劃私奔,竟然還為法海降妻引路;法海也不再是鐵面無私、無欲無求的佛門高僧,他也會在美色的誘惑中沉淪。
一、謊言與背叛
《青蛇》是一個關于承諾、謊言與背叛的故事。
開篇之初,兩蛇因貪戀紅塵向許仙隱瞞了她們蛇妖的身份,正是這樣一個看似善意的謊言卻成了貫穿整個故事的主線,兩蛇為圓一句謊話不得不一次次說出更多的謊言。“一生一世,都待你好”、“永遠不會二志”的許仙也正是利用她們的謊言一次次毫無心理負擔的欺瞞,在剛被白蛇舍命挽救后就立刻投入青蛇的懷抱,明知妻子已經懷孕卻極力攛掇青蛇與之私奔。許諾、盟誓、反悔、背叛成為故事中人物的常態。如果說兩蛇的謊言是她們對于美好愛情的渴望與珍視,那許仙一次次的背叛則是人性之中“假”、“惡”、“丑”的一面的展現。
再說那看似正義凜然的法海,表面上無情無欲,口口聲聲說“佛之修法,無魔不成,你盡管來試我,我不怕”,卻在身形晃動、心跳加速、汗流浹背之際舉杖擊向青蛇。他在“自我矛盾中只能用暴力和依仗所謂行俠仗義的這種形式主義來對他自己的丑事做最后的掩飾。”[韓利娟.從《青蛇》看李碧華對人性丑陋的審視[J].文藝理論,2010(5):53-54] 他為自己的謊言被揭穿而惱羞成怒,反而企圖將責任推給青蛇:“妖孽,你壞我修行”,自詡佛門高人的他動了凡心卻不敢承認,出家人打了“誑語”還妄稱六根清凈。
白蛇的謊言與許仙的背叛勾連起了整個故事,中間時而穿插青蛇的背叛,時而夾雜著法海的“心口不一”,將四人為了裝點自己而撒謊欺騙的自利充分暴露,通過“謊言”與“背叛”將人性自私的一面刻畫地淋漓盡致,人性蒼涼展露無疑。為達目的,他們信誓旦旦;轉過身來,卻可以毫不猶豫地踐踏誓言前進,所有的信任在自私面前顯得蒼白無力、不值一提。
二、欲望與愛情
《青蛇》講述的是一個關于欲望的故事, 口稱“為愛”的他們絲毫不懂“愛情”,個個深陷欲望的泥淖難以自拔。無論是白蛇還是青蛇,對許仙而言都只是欲望。白蛇是貞潔的妻,是他永遠不變的白玫瑰,日子久了,成了“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可望而不可即的青蛇反而成為“心口上一顆朱砂痣”。青蛇又何嘗不是如此,得到了許仙又去嫌惡他的不忠,心中惦記著莊嚴的法海,法海動了心卻又回頭想同白蛇分一杯羹。
正如張愛玲所言“男人無論挑了哪一個,日久都不會珍惜了,反而會只念及未挑的那一個的好。”李碧華將這里的“男人”擴展至“人”,將一類人的“私心”歸結為“人性”,而這也正是人性的悲哀之處——被欲望所裹挾。白蛇為人間的情愛欲望所迷醉,青蛇為奪人所愛的欲望所沉淪,青白兩蛇被一決高下的爭強好勝心理所驅使,許仙被為人所愛的欲望所挾持,法海被自詡不凡的使命所綁架……所有人都被欲望所裹挾,為他們本不該為之事。
三、理智與情感
《青蛇》里有過分理智的許仙,也有將情感奉為圭臬的白蛇,還有輾轉于理智與情感之間的青蛇,可謂一部理智與情感斗法的人間大戲。
故事中的許仙是最“精明”的人,他始終以絕對的理性睥睨眾人,無論別人怎么爭,他始終是最大的受益者。也許感情只存在于言語之中,理智驅使下的利益才是他行為的絕對準繩,他得益于理智也毀滅于理智。而白蛇擁有著壽逾千載的智慧,自詡“任何男人跟我斗智,末了一定輸,因為我比他們老一千歲,根本不是對手。”卻因著一個“情”字折戟沉沙、一敗涂地,許仙幾句甜言蜜語便驅散了她的理智,一心盯著情感的人生悲劇可見一斑。相比而言,青蛇則理智一些,雖然同樣置身于“情劫”之中,她始終以游離的目光審視著,與白蛇經歷的感恩、依賴、不滿、嫉妒、爭斗、暗算與和好這七個階段,正是她理智與情感彼此斗爭的過程。青蛇縱然愛過卻不曾深陷其中,未到不可自拔卻也談不上絕對幸福,苦樂交織,不知是福是禍。正像蕓蕓眾生,總是活于“情感”與“理智”的纏斗之中,苦苦掙扎卻不得解脫。
四、結語
在《青蛇》的敘述中,作者對白蛇、許仙、青蛇與法海的所作所為無不嘲弄。所謂的“誓言”不過是“自創的笑話”,所謂的“愛情”也只是占有和欲望,“理智”與“情感”無非僅以自我得失為唯一衡量尺度。正如張愛玲所言,“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作者李碧華在《青蛇》中撕開了那一副副華美的皮囊,露出了“爬滿虱子”的內里,通過愛情剖析人性中的欲望,透過美麗的色相窺探內心的骯臟,最終將之“歸結于社會環境的壓抑和人性本能和欲望的無限膨脹。”[賈穎妮.李碧華言情小說中的人性書寫[J].江漢論壇,2009(12):106-108]《青蛇》里沒有盡善盡美的“完人”,也沒有十惡不赦的魔頭,每一個個體都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在情愛中無奈輾轉與掙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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