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電影《春光乍泄》中的色彩運用

【摘要】：彩色電影拍攝技術的運用，進一步拓寬了電影的表達范圍和表現深度，使色彩成為電影創作者的重要表達手段之一。電影《春光乍泄》作為香港導演王家衛的代表作之一，拍攝于香港回歸前后。在這部電影中，王家衛導演的個人風格得到突顯，其在色彩運用方面的特征也非常具有王家衛的個人風格。本文即從這一角度入手，對《春光乍泄》的色彩運用及其藝術效果進行分析。

【關鍵詞】：電影色彩；王家衛；春光乍泄

1935年，世界上第一部彩色電影《浮華世界》誕生。從此，電影又多了一門自我表現的語言——色彩。巴贊說，彩色的出現使電影更加接近“完整電影的神話”。如果說，黑白電影是勞遜所說“攝影實際上是一個用光線進行繪畫的過程”，那么，彩色電影就“不僅是用光線，而且是用色彩進行繪畫的過程”。

作為最有個人表現風格的導演之一，香港導演王家衛的作品通常以碎片化敘事、超常規的色彩表現和攝影構圖、隱晦的內涵表達和濃厚的藝術氣息，成為香港電影中的一支獨特力量。本文即以《春光乍泄》為例，探討王家衛電影在色彩運用上的特點。

一、色彩在電影作品中的作用

彩色拍攝技術的出現，令電影記錄現實世界的功能得到了進一步完善。人們在銀幕上看到的世界不再是黑白的，不再需要觀眾根據自我的記憶和感受加上色彩，而是直接還原了客觀世界的多彩。除此之外，色彩也使電影在個人表達上獲得了更加廣闊的空間。電影創作者通過冷色和暖色的結合、不同明度和飽和度色彩的運用，表達自我的情感狀態、藝術觀念和創作理念，并令觀眾產生豐富的情感體驗，更有助于深入地理解電影內涵。

在電影中，色彩可以塑造影片的基調，還可以傳達人物的情感狀態和創作者的藝術訴求。如《紅高粱》中無處不在的耀眼的紅色表征著激情與生命，《青木瓜之味》中大片綠色的運用傳達了潮濕清新、充滿生機的生命感，《大紅燈籠高高掛》中以灰黑色庭院中閃耀的一排紅色燈籠，表達對于封建禮教壓制女子生命和尊嚴的控訴與批判。

在色彩的語言世界中，通過選取和突顯、打亂和拼接、潤色和修飾，導演的藝術表達更加游刃有余、豐富多彩。

二、《春光乍泄》中色彩敘事的特點及作用

電影《春光乍泄》讓導演王家衛成功獲得法國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是王家衛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電影講述了一對男同性戀的故事，但更重要的是，他在這故事的背后，傳達出了港人在變動不居的時代里的迷思。影片中的色彩駁雜而曖昧，加上光線的昏黃迷離與黑白影像片段的交織，傳遞出影片中人物的迷茫、孤獨與壓抑的情感狀態，也營造出了一個斑駁的、充滿疏離感與冷漠感的電影空間。

盡管彩色電影取代黑白電影，開啟了電影發展的新里程，許多導演仍然通過在彩色電影中插入黑白影像的方法，進行著個性化的表達。在《春光乍泄》中，導演就使用了黑白和彩色交織的表現手法，呈現黎耀輝和何寶榮在不同階段的情感狀態和關系。影片前半部分用黑白影像來表現二人的沖突、爭吵以及分離，以黎耀輝獨白的形式回憶二人關系，更像是“陰暗的、痛苦的‘過去’的閃回”②。王家衛在運用黑白影像時，刻意增大了黑色和白色之間的對比度，大面積黑色色塊的使用營造出冷漠、沉悶、壓抑的氛圍；而在大塊黑色包圍之中的白色人像則呈現出一種蒼白感，加劇了這種沖突和對抗。

當何寶榮受傷回到黎耀輝身邊，影片變成彩色，這是影片里最為溫情愉悅的一段。導演充分利用燈光的暖黃色調，營造出溫暖愉悅的氛圍。黎耀輝為何寶榮擦身時，室內灑下淡黃色燈光；兩人在廚房親密共舞時，由屋頂射下來一道燦爛陽光，照出二人幸福纏綿的影子；黎耀輝因為替何寶榮報仇而丟了工作，二人在昏黃路燈的照耀下一邊斗嘴一邊走回家，充滿了溫馨味道。

而在經歷了一系列沖突之后，黎耀輝對二人關系不抱希望，最終決定離開阿根廷回香港。在影片的結尾，導演用降格拍攝的手法表現出城市里快節奏的生活狀態。黎耀輝坐在觀光巴士上，看到繁榮熱鬧的都市夜景和紅色的霓虹燈牌，他終于結束了對于故鄉的疏遠和逃離，結束了情感上的動蕩不安與糾結痛苦，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而遠在地球另一端的阿根廷，無所依傍的何寶榮依舊坐在燈光昏暗的房間中，孤獨等待不可能回來的黎耀輝，曾經親密無間的兩人割裂般地經歷著極端的繁華與孤寂，恍若隔世。

三、《春光乍泄》中色彩符號的表征性作用

在王家衛電影中，傳統的線性敘事方式被顛覆，時間變得凌亂而斷裂，物象被賦予感情、加以強調，成為頗具象征性的符號。

首先是服裝。影片中，黎耀輝更加容易受到二人關系的影響，他的服裝會隨著情感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在關系緊張階段，他多穿黑色、藍色等冷色調、暗色衣服；二人重歸于好的階段，黎耀輝的服裝變成紅色、橙色等明亮色系；在最終決定與何寶榮分手后，他又換回原本的藍色、黑色和暗米色衣服。與黎耀輝的“多變”相比，何寶榮更具有同一性，他的服裝始終顏色鮮艷、多變，展示了他瀟灑不羈、熱愛自由的個性。

其次是由黃色水流與淡藍色水霧構成的伊瓜蘇瀑布。瀑布是連接兩人關系的重要線索，二人相約共同去看瀑布，卻始終未能實現，黎耀輝最終完成這個愿望時，另一個人已不在身邊。影片中有兩處航拍鏡頭表現了這個兩人的夢想之地，第一處在開頭部分，時長一分多鐘的航拍鏡頭里，黃色的渾濁水流湍急地流入深不見底的河水中，騰起淡藍色的陣陣水霧，瀑布之上盤旋著一群黑色的水鳥，這一部分的鏡頭相對固定，展示了瀑布的神秘感和幽深感，同時契合了人物迷茫的狀態；第二次展示是在黎耀輝獨自觀看瀑布之時。長達兩分鐘的瀑布全景展示，鏡頭更加開闊，展示出瀑布的綿延感和縱深感，營造出一種悲壯與豁達的意境，同黎耀輝彼時的雖然難過但決不回頭的心境相吻合。

四、結語

王家衛曾說，電影是建立在畫面基礎之上的一種全世界共通的語言。在他的意念中，場所先于故事，他不同于專職編劇的地方也在于，他用畫面寫作③。在他的電影中，故事怎樣發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物的情感、狀態與時空感受。電影中搖晃迷離的光線、斑駁破碎的色彩、或沉默思考或喃喃自語的主人公，都在表達著一個不變的主題：放逐與尋找。《春光乍泄》中的黎耀輝最終結束自我放逐、回到了故鄉，年輕的小張總有一天也會結束流浪，回到心心念念的遼寧街夜市，他們的回歸以放棄愛情或自由為代價，這也是大多數現代人的最終歸宿；而天生愛自由的何寶榮被困在了地球的另一端，他的自由以失去伴侶和安全感為代價。自由和穩定究竟哪一個更有追逐的價值？這種矛盾與疑問充斥在王家衛的影片之中，帶給人思考，卻始終沒有答案。

注釋：

①②梁明，李力.電影色彩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184，188.316

③[法]洛朗·蒂拉爾.王家衛的大師課[J].世界電影，2014（05）：173-176.

參考文獻：

[1]梁明，李力.電影色彩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2][法]安德烈·巴贊.電影是什么[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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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戴錦華.電影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

[5]鼎康.曖昧的品味——王家衛的電影世界[M].北京：金城出版社，2008.

[6]谷莉.談電影色彩語言的藝術表現[J].當代電影，2015：193-195.

[7][法]洛朗·蒂拉爾.王家衛的大師課[J].世界電影，2014（05）：173-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