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修辭學的實用主義思想特點

【摘要】：先秦修辭學深受實用主義思想的影響，具有重實用、輕理論的特點。修辭目的和修辭原則都強調言辭的社會功用。由于語言具有工具性、理論發展需要由表及里的過程以及中國文化和中國哲學的影響，修辭學注定在實用主義思想的滲透下成長。

【關鍵詞】：修辭；先秦；實用主義思想特點

一、引言

縱觀中國傳統語言學的發展歷史，實用主義是一個重要的思想傾向，它將語言工具化，注重語言的社會功用。當代語言學者將實用主義視為中國傳統語言學的基本指導思想，以實用為目的，以經驗為主要依據[1]。

修辭學所說的“實用”或“實用性”，強調修辭學研究要為現實語言表達服務，專注效果總結，忽視理論思考[2]。先秦時期，奴隸制度逐漸瓦解，社會動蕩不安，思想相對的自由，“百家爭鳴”盛況空前。諸子在探討政治外交、文學教育、個人發展等問題時，附帶性的提出修辭學觀點。這一時期的修辭學重實用、輕理論，頗為籠統，只是作為其他學科的附庸，為社會功利服務。

二、修辭目的呈現實用主義思想

（1）道義

所謂“道義”，就是闡明義理，教化明理，希望通過言辭達到規范社會秩序、重建禮制、教化民眾的目的。

孔子提出“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彼J為糾正政治禮制上的“名分”，才能使“言”“事”“禮”“樂”“刑罰”井然有序，發揮作用，才能使百姓安居樂業?？鬃訉⒂棉o與治理國家聯系起來，從政治倫理的角度闡述言辭發揮糾正制度的社會作用。

荀子也認為語言在治理天下方面起著極大的作用，在《正名》中提出“說行則天下正”的主張，“期命辨說也者，用之大文也，而王業之始也”，說明語言辯論對治國立業有極為重要的影響。

（2）勸說

修辭學認為修辭的目的在于勸說，規勸或說服聽眾，使其接受某一種觀點或采取某一種行動[3]。

《戰國策·楚策》有記載秦軍進攻楚國前后，莊辛兩次諫諍楚襄王，以“蜻蛉”“黃雀”“黃鵠”“亡羊補牢”譬喻，勸諫強敵當前，必須勵精圖治；若一味貪圖享樂，與佞臣為伍，必將遭到國破身亡之禍。在莊辛的輔佐下，楚襄王收復了淮北的土地。

《左傳·僖公五年》也記有宮之奇力諫虞公。晉國向虞國借道攻打虢國，是要趁虞國的不備而一舉兩得，先吃掉虢國，再消滅虞國。宮之奇遠見卓識，用“輔車相依，唇亡齒寒”比喻虞晉的利害關系，有力地駁斥了虞公對宗族關系和神權的迷信，指出應該實行德政，民不和則神不享?？墒怯莨宦牐罱K落得了被活捉的可悲下場。

（3）達意傳情

陳望道先生《修辭學發凡》曾言：“修辭原是達意傳情的手段。主要為著意和情，修辭不過是調整語辭使達意傳情能夠適切的一種努力[4]3”。

《左傳》有：“言以知物”，《周易》有：“君子以言有物”，反映出先秦時期已經開始關注語言形式與內容的關系，強調語言要反映實際。

孔子認為“辭達而已矣”“言以足志”“情欲信，辭欲巧”，言辭要通達，情感要真實，語言表達既要有文采又不能巧言令色。荀子在《正名》中也提出類似的觀點：“彼名辭也者，志義之使也，足以相通則舍之矣?！薄白阋韵嗤ā本褪钦f者表達清晰，聽者理解明白。

（4）增強交際能力

先秦時期各諸侯國國君和沒落貴族或是為擴大勢力，或是為鞏固統一都需要結交邦國，縱橫捭闔，外交使節們需要巧言善辯、嫻于辭令才能保證外交活動的成功。

出于軍事外交的需要，語言要發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作用，“三寸之舌，強于百萬雄兵；一人之辯，重于九鼎之寶”說的就是言辭的鼓動作用。

《論語·憲文》記有：“為命，裨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里子產潤色之?！蓖饨晦o令的起草要經過繁復的工序，說明了語言在交際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仲尼曰：“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哉！”，直接論述了修辭在外交上的作用，指出了修辭的實用性與功用性，告誡后人要“慎辭”。

同時，交際并不局限于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也能通過合理的言辭實現親密的交往。荀子認為：“贈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勸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聽人以言，樂于鐘鼓琴瑟”，談說之術能增強人際交往的能力。

三、修辭原則呈現實用主義思想

（1）誠信

誠信是中國傳統修辭學的核心原則，《易· 乾卦· 文言》中最先提出“修辭”一詞：

子曰， 君子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 所以居業也。知至至之， 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

孔子將言辭與君子的進德居業聯系起來，樹立君子的言語準則，就是要求言語既要有內容的真實，又富有文采。這要求“修辭”不僅著力于“知物”的角度，更要深入到真情實感之中。

縱觀先秦時期的修辭學理論，不論門派，在誠信的原則上，它們相互聯系，內容核心基本一致。誠信強調言辭同“誠”互相依重的關系， 它排斥虛構， 擯棄非事實的話語[5]。諸子重視人格的修養，在對個人發展的探討中體現“內省”的修辭觀，對后世修辭學理論的發展影響深遠。

（2）優美

修辭活動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追求語言形式的美感，即語言能使思想內容表達得鮮明生動，讓聽者不僅聽得明白，也要聽得舒服。

然而，言辭何為美？諸子各有主張：

孔子認為“辭達而已矣”“情欲信，辭欲巧”，語言既要富有文采又不能過于夸飾，要質樸通曉，信實而貼切真情實感；墨子則認為“言無務為文而務為察”，強調言辭的質樸美；老莊則主張“不言”“希言”，他們認為事物的美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3）得體

王希杰先生在《修辭學通論》中寫道：“得體性原則就是修辭的最高原則”。語言得體就是在合適的語言環境說適當的話。

先秦諸子十分看重“題旨情境”，強調論寫說要選擇時機，注意場合，考慮對象。

墨子《佚文》篇提出“言之時”的觀點：“蛤蟆蛙黽，日夜恒鳴。吁舌擗，然而不聽。今觀晨雞，時夜而鳴，天下振動。多言何益？惟其言之時也。”蛤蟆蛙黽不看時機日夜而鳴，叫得口干舌疲也無人理會，雄雞晨鳴僅此一聲，世人皆醒?？梢娫捳f得適當合宜，也能以少勝多。

《墨子·魯問》有：“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用節葬；國家喜音沉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則語之兼愛非攻?！闭f話要考慮語言場合，“擇務而從事”，對政治昏亂的國家，要勸說它啟用賢能；對貧窮的國家，要勸勉它節儉；對侵略他國的國家，要勸它兼愛非攻，這樣才能實現天下太平。

四、先秦修辭學呈現實用主義思想的歸因

“實用”是先秦修辭學發展的價值取向，并且一直貫穿于修辭學的發展之中。先秦時期修辭學呈現實用性是有理可據的，主要可以從三個方面來進行探討：

1.語言的工具性

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往工具，具有強有力的社會功效。修辭是為了增強語言的表達效果，增加語言的感染力，具有服務性。

當是時，周王室衰微，天下分裂割據，各階級為了各自的利益紛紛發表言論。先秦諸子認識到了語言的功用性，重視語言的表達。

《墨子·小取》中說道“夫辯者，將以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同異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焉摹略萬物之然，論求群言之比。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墨子認為，善辯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爭出勝負，而是為了洞察萬物，明辨是非，反映事物的本質，表達真切的情感，最終達到國家政治清明、人民安居樂業的目的。

先秦修辭學是由于語言的實用性而產生的，當時僅從功效方面來運用修辭、總結修辭技巧和闡述言辭的重要性等，偶爾閃現在諸子各自的論著中，不成體系。

2.理論發展的過程

縱觀古今，不論中外，認識是隨著人類活動的深入而不斷發展的，一切理論都是從有到無，從萌芽到發展，由形成到成熟，這需要一個由表及里、由淺入深的階段。理論的初級階段都是從實用的角度出發，是對現象的概括與總結。修辭學就是如此，“偶發”地產生，反映著本真。

先秦時期受歷史發展水平與文化發展水平的影響，修辭理論是處于萌芽的狀態，當時并不像古希臘一樣有“修辭”的概念和體系，修辭這一行為是出于“實用”這個目的的，零散、籠統地出現在哲學、政治、外交等方面，作為其他學科的“附屬品”，具有單純的服務性。

3.中國文化與中國哲學

中國作為一個農業國家，地大物博，自給自足，生活穩定，自古以來人們靠天吃飯，重視農業生產，因此形成了農業文明。

最早的文字是為了記錄農事或收成，最早是詩歌是為了歌頌生產和豐收，人們在從事農耕的過程中逐漸發展起了中國的文化。務實致用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主導，求真務實是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基本精神，這種實用主義思想一直貫穿于中國文化的發展之中。

遠古時期以來，很多思想和發明都是為了更好地觀察自然、利用自然，為了農業生產而成，這就形成了一種“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許多勞動工具是利用力學原理發明的，但當時人們只專注解決農耕中勞動力的問題，而不去深究理論的東西，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安軟_稱象”說明古人開始利用“浮力”去解決問題，但是當時的人們不會去深思什么是“浮力”，水為什么會有“浮力”等問題。這樣的現象比比皆是，多不勝數。

先秦修辭學就是如此，人們只是看中修辭的實際效果，但是不做理論生的探討。

參考文獻：

[1]羅淵.實用主義與中國傳統語言學[J].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社科版），2004.

[2]羅淵.實用與科學：中國修辭學發展的價值取向[J].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

[3]胡習之.修辭的目的和修辭的核心原則[J]. 浙江社會科學，2011.

[4]陳望道.修辭學發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

[5]朱玲. “修辭立其誠” ：中國早期修辭理論的核心[J]. 福建師范大學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

作者簡介：唐瓏瑜（1993.2—），女，湖南懷化，湖南科技大學，2016級研究生，修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