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期人文精神真的覺醒了嗎——以《左傳》卜筮材料為例

【摘要】：春秋《左傳》中，違背卜筮、不煩卜筮之事的出現被認為是人文精神覺醒的有效證明。而縱觀整個春秋時期，此類一反常態之事如同滄海一粟，只是集中反映在少數政治家的思想中，沒有在該時期形成廣泛的社會信仰認同，更不用說上升為一種支配觀念。人性與神性的糾葛中，終究還是神性壓倒了人性，成為這一階段的普遍觀念。歷史以漸不以驟，人文精神的覺醒仍是任重而道遠。

【關鍵詞】：春秋時期；《左傳》；卜筮；人文精神

卜筮作為中國歷史上一種由來已久的稽疑工具，在政治決策中起著至關重要的地位?！渡袝ず榉镀坊釉Z：“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民，謀及卜筮。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身其康強，子孫其逢，吉。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內吉，作外兇。龜筮共違于人，用靜吉，用作兇。”[1]不難看出，龜筮在其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人事雖在其中占有一定分量，卻構不成決定因素，更多的是起輔助作用，在龜筮反映為吉的前提下，汝從、卿士從、庶民從三方只要其一配合即可達成?！抖Y記》云：“昔三代之明王，皆事天地之神明，無非卜筮之用，不敢以其私褻事上帝，是故不犯日月，不違卜筮?！盵2]對于卜筮的遵循可以說是三代恪守的原則。

春秋《左傳》一書，記載了近70例卜筮，這其中違背卜筮、不煩卜筮的非常態事件多次出現，打破了對以往傳統的恪守，一些學者也以此為線索對春秋時期人文精神的覺醒展開了探索。陳來在《古代思想文化的世界》一書中，依據卜筮和星占現象，認為春秋時期的思想發展就是地官意識與天官思維相抗衡并逐漸壓倒天官思維的歷史過程，這一看法固然有其合理性，但其觀點是立足于春秋時期少數有識之士的言論，如子產、叔向、季梁等博物君子，具有主體性的限制，且放大了一家之言的社會效果。同時，認為“德”觀念的凸顯即為人本精神的覺醒，與卜筮神性的體現形成了二元對立面。[3]“德”觀念的提升就一定和神本思想形成了矛盾沖突嗎？這仍有很大的商榷空間。劉家和《<左傳>中的人本思想和民本思想》肯定春秋時期即人文精神覺醒的時期，在天人關系中出現了明顯的重人傾向，而這一觀點的提出僅基于幾則典型的事例，缺乏社會性、普遍性。[4]晁福林《先秦民俗史》提出春秋時期占卜所表現出的宗教迷信思想受到了新的社會思潮的沖擊，占卜的地位有所下降。其觀點不失公允，并沒有高揚或夸大春秋人文精神的成就，筆者較為認同。[5]在春秋幾百年的歷史進程中，發生了幾個不同于以往的事件，在每個國家漫長的歷史進程當中僅是滄海一粟，怎么能將僅僅出現的幾例就將其上升為劃時代的意義呢。將這些事件泛化到整個春秋時期的歷史，定義為春秋時期的歷史本質，這是真的嗎？春秋的人文精神究竟是不是像我們所認知的真正覺醒了呢？春秋時期，卜筮對政治決策的影響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當時的神性和人性的關系。筆者選擇卜筮這一視角，分類歸納相關事例，觀照神性和人性究竟是哪一方占據了統治地位，以此說明春秋人文精神是否真正覺醒，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政治層面

《左傳》一文中，據統計卜筮之例分布情況大致如下：征伐（20例）、命官（7例）、立儲（4例）、營建（4例）、生育（3例）、疾?。?例）、婚姻（3例）、郊祭（8例）、雨（1例）、夢（1例）。被記錄的占卜事例按國別可分為：魯（19例）、晉（18例）、楚（9例）、衛（7例）、鄭（6例），其余各國皆為2例或1例。[6]從卜筮的統計中不難發現各國之間的差異性較大?！皣笫拢陟肱c戎。在卜筮的類型上，”祭祀與征伐是國家最重要的政治行為，其實踐與否仍依賴于卜筮。在卜筮的數量上，毫無疑問是魯國、晉國獨占鰲頭。再進一步看，那些非常態、被當作體現人文精神的卜筮亦多分布于魯國、晉國，一些蕞爾小國甚至一例也沒有。如此看來，支撐人文理性精神的事例其實是一個個紛繁雜亂的點，散落分布在各國，所起作用微乎其微。在復雜的政治環境中，沒有對整個春秋時期產生廣泛且深遠的影響。

如果說春秋時期的人文精神成為了社會的主導觀念，那么反應在卜筮內容上應為人們減少對戰爭、立儲等關系國家命脈之事的卜筮依賴，甚至在這方面拋棄卜筮?？墒窃凇蹲髠鳌分?，不難發現卜筮在預知天命、政治決策方面依舊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左右著國家的政治走向。而恰恰《左傳》中國家大事的決策往往多依據卜筮的結果，若卜與筮吻合，事情的實踐與否指向性就非常明確了。

秦伯師于河上，將納王。狐偃言于晉侯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繼文之業而信宣于諸侯，今為可矣。使卜偃卜之，曰：吉。遇黃帝戰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對曰：周禮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遇《大有》之《睽》，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也。戰克而王饗，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為澤以當日，天子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復，亦其所也。晉侯辭秦師而下。[7]

晉侯能強先一步勤王，并取信于周王，宣揚于諸侯間，關鍵因素在于卜偃的卜筮。狐偃雖向晉侯提出勤王這一建議，真正推動此事得以實施則是在卜偃占筮遇《大有》之《睽》。僖公二十五年（公元前635年），卜偃接受晉侯指示占筮，得到《大有》卦，此卦卦辭為大有，元亨，也就是一開始就亨通，寓意很是吉利。根據其之卦《睽》可得知當時占得《大有》九三爻，對應的爻辭為“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遷移到勤王之事便可作如下解釋，即此事可行，晉侯在完成此舉后將會被天子設享招待。之卦《睽》的下卦為坎，象征水。周天子由《大有》下卦乾天變為水，喻示著天子降格迎接晉侯。如此帶有前瞻性的推斷使晉侯大為信服，此事若成晉國地位將更舉足輕重，因而促成勤王一事的實施。

《左傳》中曾出現了三次征伐中不疑不卜的事件，分別是桓公十一年（公元前701年）楚國斗廉用兵不卜；哀公十七年（公元前494年）楚王對戰爭統帥人員不卜；哀公二十三年（公元前488年）晉國荀瑤作戰前不卜。楚國斗廉認為“卜以決疑。不疑，何卜？”[8]卜筮是用來決斷疑惑的，對于此次戰役，楚軍上下一心，斗廉是在分析了兩軍態勢后成竹在胸，沒有疑惑之處，因此按照個人意愿不卜也是能夠理解的。結果也確實如其所料，楚國大獲全勝。那么換個角度理解，說明若有疑惑，仍會求助于卜筮。不煩卜筮和拋棄卜筮是兩個層面，前者是根據現實需要決定是否采用，而最終仍會聽信于卜筮；后者卻是對卜筮的不信任，甚至可以認為是與卜筮的決裂，顯然兩個維度有著質的區別。楚王和荀瑤的不卜則是建立在已卜的基礎上，戰前楚國對統帥已通過占卜確定，而晉國早在出戰前國君已在宗廟里用龜甲占卜過，重視程度可見一斑。若再煩卜筮，反而說明對首次卜筮的不信任，對神靈的褻瀆。那么這樣考慮，不煩卜筮更是一種虔誠的表現。

立儲之事關系著國家命脈的存續，政治前途的走向，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春秋禮崩樂壞的形勢下，嫡長子繼承制已并非固守的原則。在缺乏嫡長子的情況下，庶子為君的情形已屢見不鮮。這樣一來，為了鞏固政治地位，確立政治威信，卜筮往往在立儲之事上具有強大說服力，在孔成子決定國君之事中，便可窺見一二。

衛襄公夫人姜氏無子，嬖人婤姶生孟縶?？壮勺訅艨凳逯^己：立元，余使羈之孫圉與史茍相之。史朝亦夢康叔謂己：余將命而子茍與孔烝鋤之曾孫圉相元……婤姶生子，名之曰元。孟縶之足不良，能行?？壮勺右浴吨芤住敷咧?，曰：元尚享衛國主其社稷。遇《屯》三。又曰：余尚立縶，尚克嘉之?！勺釉唬悍情L之謂乎？對曰：康叔名之，可謂長矣。……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凳迕?，二筮襲于夢，武王所用也，弗從何為？[9]

在決定立誰為儲君之時，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按照傳統，無嫡長子應設立長子為儲君，自然孟縶可能性最大。孔成子通過卜筮得出元尚享衛國主其社稷的結論，眾人對“元”產生分歧，一說“元”是大、長之意，指向孟縶；另一方認為“元”即名字，代表元。爭執不下之際，史朝抬出了衛國的祖先神康叔，解釋康叔命名可以說是為首的，并以康叔托夢的說辭肯定了元繼承君位的合理性。此話一說，堵住了悠悠之口，康叔如此德高望重，又怎能質疑祖先神的權威呢？眾人皆是敬畏的心態，此事顯然是神性壓倒了人性。而孟縶不能被立為國君實則是因為其腳跛，有礙于一國之形象，若立孟縶怕是會成為諸侯國之間的笑柄。因此史朝將剛性的卜筮手段與柔性的神性觀念相結合，使得立儲之事塵埃落定。

二、思想層面

三代之時，文化知識的掌握者和政治權力是緊密依存的，到了春秋時期，出現了知識的壟斷者與權力分庭抗禮的現象，于是“思想”便出現了獨立的發展空間。也正是思想與權力的短暫分離，給了思想自由生長的空間。[10]一種舊思想體系被打破，相應地也就有新思想秩序的重構。在破而后立的過程中，人們會對原有天人關系產生懷疑，懷疑就會推動思考，思考則會出現多元的情況。尤其是當出現了與時代主流不符的思想之時，后世更是將目光放在了“異類思想”上?？墒牵瑤讉€人的清醒認知不代表整個時代的清醒認知，且這所謂的“先進思想”只隸屬于某些精英階層的特定人物。

昭公三年（公元前539年），及宴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乃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曰：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乃許之。[11]

晏嬰是齊國的元老人物，齊侯為其營造住宅、更換新居，他拜謝并拆毀了住房，并讓之前附近的住戶遷回。晏嬰辭謝的理由是之前的鄰居已占卜過，乃是吉利之征兆?，F在卻要違逆卜筮、趕走鄰居這是不符合禮的，君子不去碰不符合禮的事情。顯然在營建這類日常之事中，占卜也是必備的，那么在祀與戎這類關系國家存亡的大事上，卜筮更是不可或缺的。晏嬰身居高位，見多識廣，也不敢越卜筮禁忌的雷池一步，這也證明卜筮在當時的作用仍不可小覷。

提到春秋時期的“無神論者”，總會自然而然地想到鄭國子產，其原因大概在于他提出了“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之？”[12]昭示其對天人觀念的看法。昭公十七年（公元前525年），天有異象，暗指鄭國將會發生大火災。裨灶斷言若用瓘斝玉瓚祭神，鄭國會躲過此劫。子產不給，結果在夏五月應驗了火災，此事更加劇了鄭國人的恐懼感，堅信是第一次不肯祭神才導致的火災。鄭人請用之，子產仍不給玉瓚。后鄭國及時采取有效措施，穩定人心，火災再未發生。也就是從這件事中后世認定子產是春秋人文精神的典型代表。不過，歷史細節最能說明問題，窺一斑而方知全貌。御災過程中，子產派公孫燈遷走大龜，派祝史遷走宗廟里安放神主的石匣，并向水神、火神祭禱消滅火災，不忘向四城祈禱。在子產看來，大龜和石匣是神靈和祖先神的象征，即使在救火的危急時刻也不能拋棄。為了表達誠意，民眾向神靈虔誠地禱告更是必要的。如此看來，細枝末節之事更體現了子產的“天人感應”思想。

那么子產就是一個絕對的“無神論者”嗎？并不見得。社會環境會對人起到耳濡目染的影響，子產也不例外。其通曉卜筮、夢境、星占之事，以此形成的思想體系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有神論的烙印。

鄭子產聘于晉。晉侯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寢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無瘳。今夢黃熊入于寢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實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產莒之二方鼎。[11]

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晉侯黃熊入夢，一病不起。子產來晉國聘問，韓宣子請教于他。子產憑借自己知識經驗，認定不是惡鬼作祟，而是祭祀對象上出了問題。鯀是夏的祖先神，三代以來配享祭祀。如今周室衰微，晉國實為天下盟主，自然要承擔起周王室的祭祀，而晉國或許是忽略了鯀，招致其不滿，因此降病以示懲戒，后采用子產建議，晉侯竟然真的大病痊愈。用鬼神的理論解釋其病癥，看似荒誕，實則有很強的心理作用，具有說服力。由此看來，人們最終還是要敬畏并聽信于神靈，晉國的統治階級亦是如此認為的。

三、社會層面

由于《左傳》的主體具有限制性，多描述君主、卿士等統治階級，因而對于廣大的社會民眾缺乏書寫。不過，對于民眾對神性與人性的偏好也并非無跡可尋，從一些碎片化的言語中找到了反映人文精神是否得以覺醒的蛛絲馬跡。總體來說整個社會層面觀念整體上仍是傾向于神性。按照晁福林的說法，即客觀外在的神靈世界依然風光玄秘地存在于社會之上。

鄭人相驚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鑄刑書之歲二月，或夢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將殺帶也。明年壬寅，余又將殺段也。及壬子，駟帶卒，國人益懼。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國人愈懼。其明月，子產立公孫泄及良止以撫之，乃止。子大叔問其故，子產曰：鬼有所歸，乃不為厲，吾為之歸也。大叔曰：公孫泄何為？子產曰：說也。為身無義而圖說，從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從也。[12]

昭公七年鄭國人被死去伯有（良霄）化為的厲鬼所驚擾，厲鬼聲稱要在三月初二殺死帶，明年二月十七殺死段。結果三月二日那天駟帶死，國內之人大驚。一言成讖，公孫帶在既定時日也死去。鄭國人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不難發現，從“益懼”到“愈懼”，折射出的是民眾完全被鬼神所左右控制。反觀作為執政者的子產，他采取立官的舉措，立子孔的兒子公孫泄和伯有的兒子良止做大夫，平息了這一事件。子太叔詢問這樣做的原因，子產解釋到鬼要有所歸宿才不會再行殺人之舉。后來子產到晉國聘問，他亦向趙景子說明鬼的由來以及伯有成鬼的原因。此事想來荒誕不經，怎會如此巧合，既定之日駟帶與公孫段便一命嗚呼？我們有理由懷疑這是一場政治博弈，民眾對鬼神敬畏便是其政治籌碼。鄭國良氏與駟氏素來不和，矛盾積怨已久，駟氏又與豐氏交好，很有可能良氏一族捏造伯有化鬼托夢的輿論，來殺死駟帶和公孫段，以達到打壓對方的目的。而當時人們對此事更是深信不疑，為了安撫民眾的思想，子產授予伯有之子良止和孔氏之人公孫泄以官職，表面看是為鬼魂尋找歸宿，實際上是迎合良氏和孔氏的要求。在這里，顯然減輕民眾的恐懼是子產首要解決之事，而他能以厲鬼為手段平息了這場政治事件，說明鬼神信仰是國人普遍依賴的觀念，也唯有用此方法方能安撫眾人。春秋時期的民智開化仍是路漫漫其修遠兮，神性依舊籠罩在社會群體之上?？鬃与m不喜言鬼神之事，但言語中也表現了其鬼神觀?！熬垂砩穸h之，可謂知矣”[13]“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盵13]這些我們認為的智者尚且如此，又何以期望民眾的思想能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呢？

四、結語

春秋時期人文精神猶如星星之火，并沒有起到燎原的作用。神性依然籠罩著春秋社會的各個領域，當我們關注那些閃亮的人文精神之星時，卻忽視了暗黑無際的天幕。正是在春秋整個歷史背景的襯托下，這星星點點的“理性思想”才顯得那么彌足珍貴，因此刻意將其凸現出來。

由于受當時世人普遍意識的影響，僅從人們遇事尋求卜筮的過程就可以看出，卜筮在其生活中仍然占有重要的地位，人們仍然自覺不自覺的想依靠卜筮的指示來行事。進一步也印證，僅憑一些個例就說明春秋時期人文精神覺醒，鬼神觀念退居幕后甚至消失是不成立的，神性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存于先民的思想意識中的。兩者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相互取代的關系，它們沿著各自的軌道前進，但其軌道既不是平行的，也非線性的，而是呈交叉的復線狀態，甚至每每彼此糾纏，在力量的博弈過程中，大多數情況下依舊是神性占據主導地位。雖然神的地位與人的地位相比有下降的趨勢，但僅此局限于特定之人、特定之事，就一般的貴族和民眾而言，神還是備受敬重的。

在今天研究的過程中，我們極力想要放大那些自認為體現人文精神覺醒的事情，是因為中國自始至終缺乏這種人文精神，所以《左傳》中偶爾出現的幾例便使我們如獲至寶，成了有效證據。然深入其中再探索，不難發現這些似乎體現人文精神覺醒的事件都有可擊的漏洞，而對于這些漏洞的解釋只有一個——即春秋時期占主導思想的仍然是神本思想，從廟堂之高到江湖之遠，大事小情仍聽信于卜筮，即使有人文精神曙光的出現，但是并沒有起到持續性、廣泛性的影響力，神性最終還是壓倒了人性。

注釋：

[1]孔丘撰，慕平譯注：《尚書·洪范篇》，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36頁。

[2]孫希旦撰，沈嘯寰、王星賢點校：《禮記集解》卷51《表記三十二》，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1318頁。

[3]陳來：《古代思想文化的世界：春秋時代的宗教、倫理與社會思想》，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年，第16頁。

[4]劉家和：《<左傳>中的人本思想和民本思想》，《歷史研究》1995年第6期。

[5]晁福林：《先秦民俗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67頁。

[6]劉玉建：《中國古代龜卜文化》，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358頁。

[7]《春秋左傳正義》卷16，第426-427頁。

[8]《春秋左傳正義》卷7，第195-196頁。

[9]葛兆光：《中國思想史：七世紀前中國的知識、思想與信仰世界（第一卷）》，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76-77頁。

[10]杜預注、孔穎達疏：《春秋左傳正義》卷42，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185-1186頁。

[11]《春秋左傳正義》卷48，第1373頁。

[12]《春秋左傳正義》卷44，

[13]《春秋左傳正義》卷44，第1247-1249頁。

[14]楊伯峻：《論語譯注》，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78頁。

[15]楊伯峻：《論語譯注》，第4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