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西方哲學家眼中藝術是宗教的根基,而在中國的藝術領域,藝術家將禪宗美學精神看成是藝術的靈魂。魏晉時人們沉迷在佛教的宗教性內容里,領悟不到鐘聲作為詩的意象內涵。而到了唐代,詩人們領悟了佛教的“空”的本質,從“鐘聲“中領悟到其真義。禪宗哲學作為一種生命哲學,帶有濃厚的美學色彩,特別是在唐詩中禪宗美學精神得到了充分體現。為此,作者以涉“鐘聲”的唐詩為例,淺析唐代詩人是如何將鐘聲帶入詩中,召喚人們沉淀在心靈深處的情感。
【關鍵詞】:中國古典美學;鐘聲;唐詩
一、探討佛教寺鐘與唐詩結合的緣起
中國的早期本土文化中,各國諸侯用古樂鐘和朝鐘代表王權,秦皇漢武也派人鑄大鐘代表皇權。降及漢代,許多富貴人家,擊鐘而食,列鼎而烹。王勃在《滕王閣序》寫到“闔閭撲地,鐘鳴鼎食之家”,反應的正是富貴人家用鐘代表權勢地位。
海德格爾認為日常語言也被技術理性破壞了,它不關心人的生存問題,不關心人的信仰、人與神的本質聯系。而要拯救人類,恢復宗教,就必須先拯救語言,必須使詩人的語言起鐘聲作用,喚醒世人回到其本真存在上。也就是要人們通過詩,聆聽到內心深處“沉寂的鐘聲”,及鐘聲表達的宗教意義,最終完成向上帝阪依的歷史旅程。
然而古代中國人真正悟出這“沉寂的鐘聲”的悠長意味,則是從封建社會高度成熟和社會矛盾日益復雜的唐代開始的。在唐代,鐘在詩歌中大量出現。《晚唐鐘聲》所提供的數據證明唐代詩人對鐘聲寵愛有加,這與中國人的審美追求密不可分。降及唐代,鐘聲在詩歌里大量出現。[1]
二、唐詩里“佛鐘”的禪宗美學思想解讀
(一)心境互依
唐詩鐘聲的時間意義具有超越現實、體驗永恒的領悟意義。詩人在詩心之思中對時間的體驗,包含了對兩種時間的體驗:即自然的時間和絕對時間(歷史時間)、短暫和永恒、生命和存在的體驗。唐詩鐘聲具有具體的時間指示意義,但它同時又超越具體的時間限制,指向更為悠遠廣闊的絕對時間的感受。
1、晨鐘的警醒
杜甫于開元二十九年《游龍門奉先詩》寫道:“欲覺聞晨鐘,令人發深省。”這位唐朝詩圣為梵寺悠揚的晨鐘所吸引,又有“晨鐘云外濕,勝地石堂煙。柔櫓輕鷗外,含凄覺汝賢。”這無不體現著詩圣對鐘聲鐘愛有加。韓愈在《謁衡岳廟遂宿岳寺題門樓》中也寫到唐代:“猿鳴鐘動不知曙,杲杲寒日升于東”。杜甫、韓愈這樣的大詩人似乎對鐘聲有著特殊的感情。他們為何熱衷于寫晨鐘,這與漢傳佛教在中晚唐的蓬勃發展息息相關。安史之亂后,中原各地戰亂四起,鐘聲的每一次撞擊無不深深的震撼著詩人的心,激發出詩人對佛界超塵拔俗的深思。
其實在唐代,不僅有杜甫、韓愈這樣的文學巨匠謳歌晨鐘,大批詩人吟詠佛教寺院的鐘聲,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句。韋應物在《答暢參軍》中寫道:“高樹起棲鴉,晨鐘滿皇州。”武元衡在《秋日書懷》中寫道“金貂玉鉉奉君恩,夜漏晨鐘老掖垣”。在這些詩歌中,晨鐘都作為后面詩人抒發感悟做鋪墊。在報時之外,有不同的警醒之意。
2、暮鐘的領悟
在孟浩然的《夜歸鹿門寺》中:“山寺鐘鳴晝已昏,魚梁渡頭爭渡喧”。詩人在山寺中聽到暮鐘聲,黃昏已漸漸迫近,在渡口處人們喧囂著,紛紛擾擾的市井和山寺的幽靜行成了鮮明的對比,詩人超脫的境界和隱逸情懷顯而易見。這些領悟都是在詩人在暮鐘的背景下體會到的。而孟浩然似乎對鐘聲特別的敏感,這正是由于鐘聲給人的那一種獨特的感悟,才使得他對鐘聲情有獨鐘。
對于暮鐘的領悟,王維詩中的鐘聲似乎略勝一籌。王維在經過香積寺時,留下美句:“不知香積寺,數里入云峰。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 在此詩中,詩人雖不知積香寺,但是為了追尋心靈的那一份寧靜,詩人在云霧繚繞深山密林中穿梭,高密的古樹聳入天空,沒有人跡的深山,找尋不到清晰的小徑,在黃昏時分,詩人聽到在森林中回響的從寺廟傳來的悠悠鐘聲,此時的泉水,奇石,暮色都是一幅畫面的組成部分,我們仿佛看見了王維的“詩中有畫”的那副寂靜,神秘的幽靜的深山古寺畫卷。而浮出畫面的鐘聲更讓我們體悟到詩人所要表達的空遠禪意,遠離俗世的喧擾,去領悟暮鐘的蒼老。
3、夜半鐘的超然
唐代寺院會半夜敲鐘的習慣,忽如其來聲聲鐘鳴,常常打破半夜的寂靜,使旅途的人們驚覺而感到夜的深沉。所以,夜半鐘聲是唐代詩歌的另一種常見的時間形態。《楓橋夜泊》正是張繼聽到寒山寺傳來的鐘聲,引起詩人內心強烈的情感時所作。它其實是一首禪詩,詩人以七絕詩的手法,營造出世間意境,籍助寒山寺鐘聲,用禪心來解除眾生煩惱。寒山寺的鐘聲具有典型的禪宗文化的審美特征。
詩人們之所以慣于靜夜聞鐘具有多方面的意義,一是它強調了夜的特殊時間意義,而是強化了鐘聲引起的心靈震撼力量,夜里的鐘聲創建一個安靜的空間。放棄和否定現實世界中的寂靜和對神秘的世界的追求。唐人謂“句向夜深得,心從天外歸”也之所以成為詩意馳騁的天地,正意味著白晝所代表的現實世界的停息和對神性所居的“天外”追求。一切入世的喧囂都被夜所籠罩,夜里的鐘聲已有了超越人生的意義,而具有象征的夜里鐘聲靜靜地鳴響。
(二)鐘聲的梵意禪思與禪宗的頓悟
“悟”作為禪宗修行的基本方法體現出禪宗的靈光。禪宗所強調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宗旨在本質上與藝術思維有著密切聯系。魏晉時代寺院雖然多,但是人們大多沉迷在佛教的宗教性內容里,并沒有多少人領悟到鐘聲作為詩的意象內涵。只有領悟了佛教的“空”的本質,才能從“鐘聲”中領悟到其真義。而到了唐代,詩人們開始集體頓悟鐘聲的梵意禪思。
其實鐘聲與梵意融合是伴隨著佛學東漸就完成的。要解釋以上的問題,首先要知道,佛教在漢朝傳入與發展,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僧人利用詩歌這一形式,來宣傳佛教的禪意和觀念與佛理。[2]
進入唐朝,詩歌進入了一個鼎盛時期,佛教的詩僧在詩歌方面也有非常多的成就,他們創作出了許多寫梵鐘佛意的名篇。劉長卿在《登東海龍興寺高頂望海簡演公》寫的“花間午時梵,春山云外鐘”。唐詩里的鐘聲似乎都被傳授成了特殊的語詞,它散發著一種禪聲梵意,傳達著否定現實的信號,它消解的是人生的苦難,指向彼岸投入永恒的神蘊。唐代詩人白居易非常沉迷于寫鐘聲,《全唐詩》記載著四十二篇提到過鐘聲的白詩。白居易在《寄韜光禪師》里寫到:“前臺花發后臺見,上界鐘聲下界聞。”[3]白居易認為鐘聲來自于“上界”,并溝通著天地人神,他賦予鐘聲一種神性語言的規定性。作為唐朝赫赫有名的大詩人,王維、白居易、劉長卿等在詩中運用疏鐘表達的意向被同時代的詩人與后人接收,漸漸地,越來越多的詩人把鐘聲看作是有溝通人與神的功能,由此,鐘聲也被賦予了宗教的神性。
禪宗認為,“悟”是直達心性的妙悟頓修,是一種特殊心理感悟,與藝術和審美活動有相似之處,并對中華審美心理體驗和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悟也是一種帶有神秘色彩的直覺思維和認計之方法,它可以未經概念、判斷和推理等有意識的邏輯思維而直接快捷地接觸對象,無須解析外在客體,不必推理論證,僅憑著直觀感覺而把握對象。直覺是一種敏感的自婦觀照,是一種對外在現象的直覺感受能力和對內在本質的直接領悟能力。它從整體上,亡領神會地把握對象,進入一種“豁然開朗”、“恍然大悟”的心理境界,這種妙悟式的直覺體驗具有特殊效應。正是在這一點上,唐詩的鐘聲意象很好地禪宗表現了與美學的內在溝通。
注釋:
[1]劉曉君:論《全唐詩》的鐘聲意象[D].遼寧:遼寧師范大學,2013.
[2]傅道彬:唐詩的鐘聲[J].文藝研究,1994(3):83-96.
[3]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