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759年,杜甫自秦州發往同谷(今甘肅省隴南市成縣),途中所作與隴南相關的詩共計24篇,從對同谷生活心懷期待,到路途坎坷行路難,再到身在同谷,困苦萬分,詩人在心理上經歷了希冀,苦行,最終幻滅,展現了詩人由原先準備在同谷定居的希望變成失望,經歷了一系列生活的磨難和心理的痛苦難后,不得不離開同谷的思想變化軌跡。
【關鍵詞】:杜甫;苦游;隴南行紀
唐肅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由于安史之亂的戰禍以及仕途的坎坷,杜甫辭官客居秦州,由于在秦州也未能找到理想的居住場所,同年十月,杜甫離開了秦州,自秦州入同谷,途經赤谷,鐵堂峽,鹽井,寒峽,法鏡寺,青陽峽,龍門鎮,石龕,積草嶺,泥功山,鳳凰臺,萬丈潭,最后到達同谷縣,開始了為期月余的隴南苦游。
一、希冀:無衣思南州,無食問樂土
《新唐書·杜甫傳》記錄周詳:“出為華州司功參軍,關輔饑,轍棄官去,客秦州,負薪采橡粟自給……”[1]可見由于“關輔亂離,谷食踴貴”,需替家人謀生,且“棄官”之后,無處立身的緣故,杜甫不得不攜妻孥子,到當時稱作秦州的天水,但到了秦州之后,生活狀況并沒有得到改善,過著背著柴禾,撿拾橡栗以充饑的日子,生活依舊困苦不堪,再加上天氣漸冷,饑寒交迫,尋置草堂住地的愿望也難以實現,而秦州又面臨著吐蕃威脅,所以詩人很想離開秦州。正當憂慮去向之際,同谷縣(今甘肅成縣)一位“佳主人”[2]寫信給他,說同谷氣候溫和,物產豐富,山水幽美,邀請他來同谷[3]。這年初冬十月,“無食問樂土,無衣思南州”的詩人,懷揣著對同谷的期盼,在路上,他勾勒出了在同谷生活的場景:“充腸多薯蕷,崖蜜亦易求。密竹復冬筍,清池可方舟。”此言同谷之當居,經歷了戰亂,饑餓,顛沛流離的杜甫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幅桃花源,可以豐衣足食,躲避戰亂。在這一站,詩人心里是期盼的,喜悅的。
二、苦行:天寒昏無日,山遠道路迷
經赤谷,杜甫將進入隴南,初見鐵堂峽,便見其“硤形藏堂隍,壁色立精鐵”,在險峭之境,就有了愁苦之詞:“戚遲哀壑低,徒旅慘不悅。水寒長冰橫,我馬骨正折。”(《鐵堂峽》)我曾路過鐵堂峽,作者所描摹的景象,與我那日所見極為相似,只是當今交通便利,只能假想杜甫當日的路途艱辛,心理壓力之大。隴南苦行,一開門就給了杜甫一個下馬威,然而杜甫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仍然不忘憂國憂民,他在穿越艱難險阻的時候,依然惦念著“盜賊殊未滅”,可見其人格之偉大[4]。思著南州,想著樂土,經歷過安史之亂的杜甫,見過了趁夜捉人的石壕吏,來到了禮縣鹽官,在這里,他見到的,依然是:“汲井歲搰搰, 出車日連連。自公斗三百, 轉致斛六千。君子慎止足,小人苦喧闐。”所以“我何良嘆嗟, 物理固自然。”(《鹽井》)民工用力多而見功微,小人哄抬市價,他見到的,還是滿目的苦難,滿目的悲涼,詩中的憂民是杜甫精神高度與現實處境的統一。內中有詩人的艱難苦痛、無奈感傷,也有世人的痛苦悲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受著儒家正統思想教育的杜甫,所謂圣者,必先有善良之心,再有悲天憫人之情,杜甫所以可以稱之為“詩圣”大約也有此因吧。經過禮縣鹽官,他又到了寒峽,杜甫過寒峽時,正是十一月初,十一月的隴南早已迎來了冬天,而杜甫卻在這個時間著單衣,他不得不發出“寒峽不可渡,我實衣裳單,況當仲冬交,泝沿增波瀾”。更何況“山谷勢多端”。在寒冷的冬日依險山惡水而行,雖然作者說“此生免荷殳,未敢辭路難”,其實也不過是自開自解,自傷自嘆而已,至此,杜甫已行路近一月,一路的風餐露宿,一路的羈旅辛苦,何況帶妻攜子,此中滋味,自是只能自己體味。
順水南下,詩人來到法鏡寺,寺院的幽美暫時緩解了詩人的不安心緒。詩人繼續南行,來到“天窄壁面削”的青陽峽。青陽峽“岡巒相經亙,云水氣參錯”足見作者行路之難。詩人穿峽南行,踏著愈來愈險惡的道路來到龍門鎮。在這里,他聽到了官軍士卒的寒夜中啼哭,詩人憤怒地發出了“胡馬屯成皋,防虞此何及”的控訴。離開龍門鎮,途徑石龕,路遇熊羆,虎豹,又聽鬼嘯狨啼。這些負面意象在詩文中展現出來,足以見作者當時的心理狀況和路途艱難。經過艱辛跋涉,詩人登上曾“權置行成州”的泥功山。《杜臆》:成州八景,泥工山、鳳凰臺居其二。公止言其泥濘,不言其勝,何耶?[6]雖為成州八景,可是,寒冬趕路,食不果腹的詩人,哪有什么心思再去欣賞這美景呢,此時的詩人,已經是身心俱疲了。
三、幻滅: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饑走荒山道
歷經千辛萬苦,杜甫終于于十一月,到達同谷。成縣有杜甫故居,而居住在同谷的杜甫,卻沒能過上他期盼的生活,亂發如蓬,憂常在中。《唐書》曰:甫客居秦州,負荊采橡樹自給,今在同谷亦然。垂老作客同谷的杜甫,以為能過上他期盼的生活,有著安定的環境,向陽的草堂。路途艱辛之時,詩人想起那同谷做宰的“佳主人”(《積草嶺》)他在來信中言及同谷之宜居,可是那位“來書語絕妙”的縣宰卻未給杜甫提供什么實質性的幫助,以至于他嗚呼嘆息,白頭亂發,隨著畜狙之人,日暮天寒,行深山巨谷中,自嘆凍餒,痛及妻子,詩人只能親自手握“長鑱”進到盛雪覆蓋的深山去采掘黃獨。來同谷之前,盼望的多薯蕷可充轆轆饑腸,易得崖蜜以慰半年風霜的愿望都落空了,倒不是那“佳主人”所言不實,只是寒冬臘月。山中大雪覆蓋,根本無苗可尋,低溫下的蜜蜂也都結團在蜂巢內過冬取暖,也無蜜可求,只好荷鑱而歸。尋不到食物已經令詩人很悲痛,歸來只見“男呻女吟四壁靜”(《同谷七歌 其一》),更加讓人覺得慘不忍睹,就連“閭里”也為這一慘相而“色惆悵”。況且兄弟姊妹各在一方,生活俱是困頓,再現的是想念弟弟,憂慮妹妹的哀苦。“有弟有弟在遠方,三人各瘦何人強。生別展轉不相見,胡塵暗天道路長。”(《同谷七歌 其二》)多年不得相見也無力扶持,離亂中,兄弟難來,戰火中,姊妹難去,“有妹有妹在鐘離,良人早歿諸孤癡。”(《同谷七歌 其三》)。在戰爭年代,不敢想象,良人早歿,還帶著孩子的妹妹,作為兄長,杜甫無法照料自己苦命的妹妹,無力給予她任何幫助,連見面的愿望也很難達到,只能內心哀苦。再加之同谷寓居的不如意,將杜甫對親人的思念和擔憂又放大了一倍,終生無成而人生遲暮的哀苦。“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饑走荒山道。” 杜詩嘗云:“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旅夜書懷》)可見此時杜甫心態早已大不復前。只能再次嘆息。“奈何迫物累,一歲四行役。”。作者記寫寓寄同谷時極為窘困的生活狀況,以及行路中的苦難,抒發自己的身世感,嗚咽悱惻,如聞哀弦,催人淚下。
“怨而不謗,哀而不傷”。詩人不幸同谷幸,詩人沒有因為同隴南的物產和氣候而改變處境,隴南苦游也給詩人留下了極其不好的回憶,但隴南卻因為詩人的到來所留下的《同谷七歌》等作品而名揚于世,在隴南,走過這樣一位偉大的詩人,使得千年來,杜甫墨香一直流芳于這片土地的上空。
參考文獻:
[1] (清)仇兆鰲注.杜詩詳注[M].中華書局,1979.
[2]李樹民.杜甫的隴南行[J].社會縱橫.2002.(4)
[3] 閆琦.杜甫華州罷官西行秦州考論.[J]西北大學學報.2003(5)
[4]李宇林.從隴右詩看杜甫的人格美[J].天水師范學院學報.2006(1)
[5]張希仁.杜甫隴右詩龍門鎮考.[J].天水行政學院學報.2010(3)
[6] (明)王嗣奭著.杜臆[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