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福柱?恕我孤陋寡聞,以前對這個人對這個名字都特別陌生。是朋友非要我“看看”他的作品。這一看不要緊,一看就有感覺,一看就放不下。趙福柱的墨竹,正式出版的厚厚一大本作品集,多取竹枝冠繪之,有元代畫家王冕風神,柔美但勁健,清虛而傲岸,具象更意象,比節而生,玉潔凌逸,超然物外。——眼下畫竹者多矣,但像趙福柱這樣,能沉心靜氣、高標獨立、大膽肆意地真正畫出一枝文弱纖竹精氣神的,又有幾人!
畫如其人。由此我心中暗忖,趙福柱必定是個文人。其文在骨。
見到他,果然寡言沉穩,文質彬彬,頗有“竹相”。
但文人,其容看似平和儒雅,其情往往跌宕用深。果然,尤覺不可思議的,是突然欣賞到一本由趙福柱插圖的全彩《道德經》。《道德經》是中華傳統文化中最重要的典籍之一,包羅萬象,玄妙大觀,具有無上智慧。我玩讀至今,受益匪淺。其文不必贅述。但觀趙福柱插圖,頓時被強烈吸引。
欣賞了第一幅插圖,突然就覺得,最值得關注的,不是趙福柱柔韌飄逸的竹,而應該是這些意象紛呈、別具一格的意象畫(姑且如此稱之)。竹有格,有精神,有氣質,如宏觀大樣,可謂是人文之外化;但意象畫,則是心聲,是情緒,是幽思留戀的微觀具象,是心游八荒的駐足痕跡。
趙福柱所畫《道德經》八十一幅意象畫,似漫畫又似小品,似西畫又似國畫,直如《道德經》所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簡生繁,變化萬千,卻又“玄之又玄”,以繁馭簡,叫人一下兩下猛然很難看懂。這些圖案,有近似漫畫的創想和異構,也有西畫畢加索的肆意和古怪,更有中華文化思維靈性的開闔和張揚。這些插圖,采用線條、各種幾何圖案的巧妙結合,運用大紅大綠等民眾喜聞樂見的艷麗色彩,似乎在完全不經意間(他自己也證實創作狀態的神游無我),倏然就嫁接、變幻、衍生、組合出男人、女人、草、樹、動物和昆蟲等等若干不成比例、毫無章法的用生物組成的奇妙圖案。讀這些圖,“恍兮惚兮”,思維容易變得博大而幽深;“惚兮恍兮”,想象又可能變得瑰麗而奇幻。簡直叫人物我兩忘,如莊子鯤鵬之逍遙翻動,如化蝶之莫名幻化。于是,無近無遠,無悲無喜;無古無今,無怨無嗔;無上無下,無憂無慮。恰如天光獨照,聚于一時一隅之奇幻。其現實最真切的感覺是,人就是草木,就是動物,就是昆蟲;昆蟲即人,動物即人,草木也是人。萬物皆我,我即萬物。人與大自然孰能清晰切割分離,偏守一端?
中國古代歷來有“天人合一”、“天人感應”和萬物是普遍聯系的宏觀的哲學思想。以物觀生,以生思物,物即是生,生即是物,以至生生不息,延綿不絕。這樣渾然主體主觀的思想,具有廣袤宇宙洪荒的開闊視野,也成為尊重自然、敬畏自然、閉眼塵世、悲憫人生等這些文人情懷的重要啟源。什么是文人畫?文人畫就是通過心光獨照,可能堅守或悖離傳統而一定是自成一體的書畫語言,繪制出某種強烈的異境孤域,以“天人合一”又“天人感應”的方式,叫人反思、咀嚼和理解其隱匿在畫里畫外的情緒、精神、意念和思想。文人畫一般不追求華美,但一定要外化獨特氣質;文人畫不看中艷麗,但必須要有深邃思想。朱良志先生在《南畫十六觀》中認為,文人畫即是“具有人文價值追求的繪畫,繪畫不是涂抹形象的工具,而是表達追求生命意義的體驗。”
由此觀之,趙福柱的意象畫,不是漫畫,不是西畫,不是國畫,而應該是一種有變異有創意有審美有價值的文人畫。他的畫,童心未泯,初心獨具,以童真之眼觀察世界,揉進了太多的新奇和瑰麗。“太樸不散”,大真若拙,拙中有奇,奇中有意,其意甚深。叫人在逆時光隧道煥然年輕的卓動思維中,強烈地體驗到自然和生命的恒久,燦然,和自在。
人有生命嗎?萬物有生命嗎?大自然有生命嗎?
也許,我們可以貿然回答;也許,我們不敢輕易給出答案。但由趙福柱的意象畫,我只能這樣說:生生可息,生生不息!
趙福柱的意象畫,不是文人自我的招搖或顯擺,而更像是一種對塵世對人生的救贖和超度。
【原文】
視之不見,名日夷;聽之不聞,名日希;摶之不得,名日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謂道紀。
【譯文】
看它看不見,名叫“夷”;聽它聽不到,名叫“希”;摸它摸不著;“微”。
這三者的形象無從究詰,它是渾沌一體的。
它上面不顯得光亮,它下面也不顯得陰暗,它綿綿不絕而不可名狀,一切的運動都會還回到不見物體的狀態。
這是沒有形狀的形狀,不見物體的形象,叫它做“惚恍”。
迎著它,看不見它的前頭;隨著它卻看不見它的后面。
把握著早己存在的道,來駕馭現在的具體事物。必須了解最初的歷史,才能參透“道”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