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風云

郭偉

西沙群島、南沙群島、中沙群島分布在遼闊浩瀚的南海海洋上，是中國南海諸島的主要組成部分，習慣上合稱為西南中沙群島。西南中沙群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其中西沙群島自漢武帝時代起就歸中國管轄，各朝各代均加以開發經營，自宋代后還派遣水師定期巡視。從1405年（永樂三年）到1433年（宣德八年），鄭和等數萬人曾七下西洋。那時船舶的航線常常通過南沙和西沙，對這兩個群島不但豎旗立石，而且一一命名。現在西沙群島的“宣德”和“永樂”兩個島群，就是明代時命名的。

一觸即發

上世紀50年代后半期，南越當局開始覬覦中國南海諸島，不僅侵占了西沙群島的珊瑚島等島嶼，還對南海其他諸島懷有領土野心。在1976年2月之前，越南處于南北分裂狀態，北方是越南共產黨建立的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南方是美國扶持的越南共和國（南越）。1972年前，尼克松為了贏得選舉，決心從南越撤軍，撤軍前，他把大量美軍裝備留給了南越總統阮文紹，算是盡到友邦最后一點責任。但軍事實力的增長無助于南越極端惡化的社會矛盾，北越的壓力一天天增強，阮文紹必須做點什么來挽回危局。他的選項是南沙和西沙。這個選擇似乎很有道理，南沙距我國大陸上千海里，實屬中國海軍鞭長莫及之地。西沙距我大陸雖近，但當時南越海軍連收美軍10余艘戰艦，裝備水平遠超我南海艦隊。如此想來，他完全有恃無恐了。

1973年9月，南越出動軍隊，強占了南沙群島中的南威、太平等十多個島嶼。并于1974年1月11日對外公布地圖，宣布將中國西沙群島全部劃歸它的版圖。南越當局置中國政府的警告于不顧，于1月15日至18日悍然派驅逐艦“李常杰”號、“陳平重”號、“陳慶瑜”號和護航艦“怒濤”號相繼侵入西沙永樂群島海域，向飄揚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的甘泉島開炮，打死打傷中國漁民和民兵多人，并相繼占領了金銀島、甘泉島。

有關南越軍隊進行軍事挑釁的報告立即呈送到了中國最高決策層，國務院總理周恩來與軍委副主席葉劍英研究對策，在報經毛澤東主席同意后，決定采取加強巡邏和相應的軍事措施，保衛西沙群島。這是毛澤東一生中決策的最后一次軍事行動。決心下定，葉劍英很快找到剛剛恢復工作的鄧小平和其他軍委領導人，著手部署打擊入侵敵艦，收復被其侵占的珊瑚、甘泉、金銀三島的軍事行動。這次戰役由葉劍英與鄧小平負責指揮。鄧小平當時剛剛復出，1月5日才被任命為軍委副主席兼總參謀長，這也是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停職7年后指揮的第一個軍事行動。

1974年1月17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南海艦隊在接到中央軍委命令后，立即派出獵潛艇271、274號（稱271編隊）和掃雷第10大隊的396、389號艦（稱396編隊），駛往西沙永樂群島海域進行巡邏。與此同時海南軍區也派出民兵，隨海軍艦艇進駐西沙永樂群島的晉卿、琛航、廣金三島。這是當時中國海軍執行的航行距離最遠的巡邏任務，對艦艇裝備還相當落后的中國海軍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1974年1月18日23時，此次隨船作戰的南海艦隊榆林基地副司令員魏鳴森，被中央軍委和廣州軍區授命為海上總指揮。并明確斗爭原則：任何情況下均不開第一槍，如越艦攻擊，我應堅決還擊。據魏鳴森回憶說，中國海軍當時發現了八海里外的南越美式驅逐艦。南越軍艦的排水量為2600噸，是中國輕型獵潛艇的十倍，它打出燈光信號：“我們是在越南共和國領海巡邏，你艦離開！”中國的獵潛艇也打出燈光信號：“自古西沙就是中國領土，你立即離開！”兩軍相逢，大戰一觸即發。

動亂中的戰斗

從地圖上看，幅員遼闊的中國與越南相比，就宛如龐然大物。但是在1974年的南海戰場上，中國的艦艇卻遠不如南越軍艦。從裝備上看，侵入南海的南越海軍的3艘驅逐艦和1艘炮艦，大的為1770噸，小的也有650噸，總噸位為6000多噸，艦上共裝有127毫米以下口徑火炮50門。而中國海軍艦艇編隊的4艘艦艇，最大的才570噸，總噸位加起來只不過1760噸，還不足對方最大的一艘艦只的噸位。而且越方普遍裝備火控系統，我方艦艇則基本是人力操作。

對陣雙方的實力相差如此懸殊，在世界海軍戰史上也屬罕見。當時南越海軍對自己的實力評估是在世界頭十名之內，并且認定中國戰機由于航程太遠無法支援西沙，覺得對中國海軍裝備最差的南海艦隊還是可以一戰。

中國海軍的劣勢還不僅于此。十年動亂不僅凋敝了國計民生，軍隊同樣遭受波及。文革中雖有“軍隊不能亂”的訓令，但海軍仍被全員卷入，正常訓練受到嚴重影響，平時只搞些錨地集訓，基本沒有大型演習。作戰艦艇，尤其是艦齡偏長的老艦，往往失修。1974年的南海艦隊家底單薄，堪稱貧寒。奉命出戰的271和274獵潛艇，是位于三亞市的榆林基地的海軍士兵們，從僅有的6艘獵潛艇里選出艦況較好的2艘，再把各艇狀態最好的設備攢在上面，拼出來的。

海軍情報工作也受影響不淺，掌握準確的情報是戰斗勝利的重要前提，但此時南海艦隊最前沿的榆林基地由于原設的越海情報站被撤，不僅無法提供實時情報，甚至連南越艦隊的詳細情況也難以提供，編隊出發前，能找到的全部越軍資料只有一本《美軍艦艇識別手冊》和一本《美軍飛機識別手冊》，一度只能依靠出海漁民的口述來了解西沙戰況。十年動亂對海軍戰斗力的影響之大，令人觸目驚心。

不過，戰斗的根本還在于參戰人員的素質。盡管當時的中國海軍裝備和作戰準備不如越軍，但其勇敢和士氣卻是一流的，加之多年來在臺灣海峽以小擊大的豐富作戰經驗，在面對占壓倒優勢的南越海軍時毫不發怵。當時榆林基地里正有一批老兵準備退役，一聽說有仗要打，都死活不肯走，軟磨硬泡，愣是擠上了271、274。結果這兩艘艇不僅聚合了全大隊的裝備精華，更聚合了人員的精華，兩艇均超員，部分戰位出現雙崗。在瞬息萬變、缺乏后勤支持的海戰場上，熟練老兵簡直是艦艇最寶貴的財富。

就在我軍調兵遣將的同時，南越也在緊張部署，1974年1月18日21時左右，南海艦隊截獲一條重要電報，報頭為“總統阮文紹復電海上旗艦陳平重”！電文大致如下：第一，收復越南領土琛航島;第二，總的方針是采取溫和路線，如中共開火，要立即還擊消滅他們，10號（“怒濤”號）、16號（“李常杰”號）負責跟蹤中共蘇式護衛艦（電文如此），4號（“陳慶瑜”號）、5號（“陳平重”號）支援BH分隊登陸，消滅漁船和小船;第三，行動時間19日6時25分！中方的指戰員們立刻意識到，戰斗已不可避免。

海上拼刺刀

在西沙群島自衛反擊戰中，我軍在廣州、三亞榆林基地和西沙，分別設立3級戰場指揮部。當看到三地來往電報均簽署著前線總指揮“江”字時，葉劍英馬上詢問總參作戰部，是否電報上的簽名有差錯？總參作戰部對葉帥解釋說：這三處的總指揮都姓江。葉帥聞言后拍案叫好，高興地說：“三‘江奔南海，此役可操勝券！”

1974年1月19日10時許，南海永樂群礁海面，南越海軍4艘軍艦與中國4艘艦艇列陣對峙，10時22分，南越海軍旗艦下達旗語，各艦同時開炮，就在其炮口火焰一閃的霎間，中方炮手也按下了電鈕，炮彈幾乎同時出膛，西沙海戰正式打響！由于雙方的第一炮都是在穩定瞄準的情況下發射的，炮彈準確性很高。雙方參戰的8艘戰艦均被擊中，不同程度受損。其中中國海軍274艇被擊中指揮臺，政委馮松柏、副艇長周錫通當即犧牲。

根據敵我雙方的裝備情況和戰場態勢，中國艦艇采用近戰手段與敵廝殺。整場戰斗基本是以二對二的形式展開，中國271、274號獵潛艇攻擊越南的“陳慶瑜”號、“陳平重”號;396、389號掃雷艦則攻擊“李常杰”號和“怒濤”號。一時間海面上炮聲轟鳴，濃煙烈火，水柱沖天。經一個多小時激戰，南越海軍的陣腳完全被打亂了，南越4艘軍艦全部受傷，中國海軍274艇也在激戰中中彈，389艦中彈起火。

戰斗中389艦與396艦利用速度圍攻南越“李常杰”號，招架不住的“李常杰”號倉皇逃避，南越“怒濤”號趁機向389、396艦實施偷襲，卻被中國艦艇重創。追敵心切的389艦因速度過快，直接沖入了越方兩艘艦艇之間，受到交叉火力的攻擊。敵艦一發炮彈打在389艦的兩部主機之間，艙內頓時爆炸起火，為了搶修被炸壞的發電機，副機艙內的5名戰士，在硝煙彌漫、嚴重缺氧的情況下堅持戰斗，最后全部英勇犧牲。

由于距離過近，雙方的火炮都派不上用場，389艦艦長肖德萬臨機一動：扔手榴彈！中國水兵七手八腳的把一連串的手榴彈扔上了“怒濤”號，有人抄起沖鋒槍向“怒濤”號艦甲板艙面一陣橫掃、甚至拿起反坦克火箭筒對準其艦上的各戰位發射！（這就是后來南越向新聞界通報的“共軍使用了導彈”的出處）。在這場現代海戰中罕見的接舷戰中，南越“怒濤”號艦長被當場擊斃。

趁敵人暈頭轉向時，同樣受了重傷的389艦全速倒車，退出了越軍的夾擊，此時艦體發生傾斜，海水從后彈藥艙流向主機艙，已身負重傷的郭玉東和郭順服為了保護主機正常運轉，堅持在彈藥庫堵漏，兩人最后都以堵漏的姿勢犧牲在戰位上。他們的英勇行為，被譽為“海上黃繼光”。

10時42分，一直在外圍觀望的“李常杰”號向389艦襲來。此時389艦炮彈已經打光，肖德萬艦長下令裝填深水炸彈，決心與敵艦同歸于盡。關鍵時刻，396艦及時趕來支援，掩護389艦撤出戰斗。“李常杰”號害怕再遭痛擊，急忙逃往外海。即使如此，當它回到南越軍港時已傾斜到了40度，只剩一部主機還能工作。

11時20分，南越海軍艦隊雷達發現中國海軍支援艦隊，這是劉喜中指揮的獵潛艇74大隊的281、282兩艇，西沙海戰的勝利天平最終倒向了中方。南越各艦自知無法取勝，分別掉頭逃竄，被打殘的“怒濤”號由于傷勢嚴重，遠遠地被甩在了后面。據稱途中他們曾要求美海軍進行干預，并救援“怒濤”號的士兵，被美軍拒絕。12時12分，從身后追來的281、282號兩艇一同向“怒濤”號開火，14時52分，“怒濤”號沉沒。

當時中國海軍正忙于組織艦隊防空以及搶救搶灘的389艦，沒有組織力量捕撈俘虜。四、五天之后，一艘丹麥油輪救起了23名在波濤中漂流的南越士兵，南越“怒濤”艦其余的60余名艦員都喪生在南海的怒濤中。

冥河式導彈

遠在北京坐鎮指揮的鄧小平，聽到前線傳來海戰勝利和“怒濤”號被擊沉的消息后，捻滅手中的香煙說：“我們該吃飯了吧？”在離開作戰值班室前，鄧小平給廣州軍區發電報，定下指揮西沙海戰的最后一個任務：繼續擴大戰斗，收復珊瑚、甘泉、金銀三島。

1月20日13時45分，中國海軍收復三座海島，俘虜越軍范文鴻少校等官兵49人，其中包括一名美國聯絡官。至此，西沙海戰以中國完勝告終。在戰斗中，389號掃雷艦重傷搶灘，18名官兵英勇犧牲，他們戰后被安葬在琛航島的最高處。這場耗時50余分鐘的海戰成為了近代以來中華民族海軍史上首個對外戰爭的完勝。對于這場海戰的偉大意義，無論用何種詞語形容也不為過。與甲午和馬尾海戰相比，這次戰斗距海岸線更遠，敵我力量更懸殊，而我方取得戰果卻更加輝煌。

西沙海戰結束后，南越當局極力掩飾自己的失敗，南越軍方首席發言人黎重軒宣稱：此次戰斗，中國海軍派出了配有冥河式導彈的“科馬爾級驅逐艦”，南越艦只均被這種“冥河式導彈”所擊中。中方海上總指揮魏鳴森聽聞后坦然一笑，說：“如果我們真有那些先進玩意，西沙海戰就會打得更好。”南越當局后來曾一度頻繁調動飛機和軍艦，欲和中國再較高下，但是面對中方大舉增援后、早已嚴陣以待的西沙海軍部隊，始終沒有敢輕舉妄動。

戰后，著名軍旅詩人張永枚等來榆林基地慰問，有戰士問是否會寫部海戰的劇，張永枚回答：“咱們這次打的是狗，寫武松打狗沒什么意義”。關于西沙之戰，后來一直流傳有蔣介石“放行”之說。據說蔣介石曾命令國民黨海軍在臺灣海峽為我南下支援的艦隊放行，并說：“西沙戰事吃緊呀。”但軍事專家們研究后認為，此事出于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