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大慶
東臺弶港漁俗文化
◎ 王大慶

自古以來,人類與魚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遠在新石器時代,蘇北黃海之濱的東臺地區就有人從事漁獵,繁衍后代,漸而成為一個專門從事漁獵的集鎮——弶港。弶港在江蘇地圖上僅僅是針尖大的一點,東臺市的一個小鎮,然而它沿海的生態濕地卻是世界上最大的鶴類棲息地之一。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有丹頂鶴、白頭鶴、白鸛、黑鸛、中華秋沙鴨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有白枕鶴、灰鶴、黑嘴鷗、黑臉琵鷺、大天鵝、小天鵝、小青腳鷸、河麂等。更令人神往的是這里奇特的漁俗風情。
先說這里的俗語。南瓜,東臺一帶都稱“番瓜”。而弶港則稱“轉瓜”。因為“番”和“翻”同音,漁民們最忌的就是“翻”字,認為不吉利,就改成“轉”字,叫“轉瓜”了。還有,剛打撈上來的海魚,有的還是活的,魚嘴一張一合地動,卻不說“魚嘴在動”,而要說成“數錢”。望見魚跳,不叫“跳”,而叫“忽”。再說,對潮訊的叫法,也盡量避開一些不吉利字眼。如“五潮訊”叫“半性潮訊”,因“五”和“舞”諧音,若叫“五潮訊”,就容易聽成“舞潮訊”,豈不成了失足下水。“七潮訊”也是如此。這里“七”和“吃”也是諧音。難怪這里將“吃”叫“淘”;“湯匙”叫“淘海”;“吃飯了”叫“滿載了”;“勸吃”叫“再打外龍”;“吃不下”叫“馱不動”;上船的“口糧”叫“行港”;“量米”叫“大米”等等,都是圖個吉利。
每年春季,弶港漁民總要在清明時節待全家人吃了團圓飯以后,男人們才出海打魚。出海后,守在家里的人,就用紙仿做個漁船,四角用紅線系住,供奉在海王廟的屋梁上。天天敬香磕頭,祈禱海龍王保佑出海人太平無事,平安歸來。如果仿制的漁船完好無缺,就證明出海人在外安然無恙。倘若發現某一角的紅線松了或斷了那可不得了,就意味著出海人在外出了事。這種舊俗往往釀成天大的笑話,弄得人們啼笑皆非。
弶港漁民每逢開春第一次出海,日子的選擇也是講究的,要趕上六潮汛才開船。因為“六”和“八”是雙數,認為吉利。而逢到單數的潮訊是絕對不能出海的。出海的人對做夢也很忌諱,認為做夢是不順遂的事。弶港有個姓丁的船老大,有一次,他所管轄的漁船已作好了出海的準備工作。可是第二天,他陡然改變主意:不出海了!人們當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他什么原因,他也不回答。過了些時候,他才道出原委:那次準備出海的頭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夜夢。他認為是出海的不祥之兆,所以就打消了出海的念頭。難怪這一帶對“孟”姓和“梅”姓的讀音都有所避諱,因為“孟”和“夢”、“梅”和“霉”的讀音很相近的緣故,分別讀成(魂)和(時)。漁船若在海上遇到危險,就在桅桿上掛起竹籃、淘蘿之類的物件,作為呼救信號。漁民們稱這種呼救信號叫“出德”。他們在海上作業也有很多規矩。例如:吃飯不許在火倉前頭吃;吃飯時不準朝網上看;上船不光腳,下船不光頭;不許說弄了多少錢,若說了,就要挨罵;如果不小心,碰破了皮,血不能擦在船上……所有這些,也都是為了圖個吉利。

排斧
弶港一帶的漁民,如果在海上遇難,連尸首也找不到的話,死者的家屬親友就到海邊焚化紙,逮一只梭子蟹做替身,裝入棺材內安葬。棺材不許抬進家門。因為死者在外亡故的,成了野鬼,而野鬼是萬萬不得進家門的。至于死者的忌日,也就認定為出棺的那一天。
凡此等等,都是弶港漁民流傳下來的古舊方俗。這些乍聽起來,自然不免覺得有些愚妄。但我們今天倒也不必對此加以責難和嘲笑,卻不妨從方俗給我們折射的影子,仔細覓察那些掙扎在過去時代里的窮苦漁民的生活與歷史。
弶港漁民習慣把“排斧”說成“排富”,來寄托他們對未來生活的美好祝愿。所謂“排斧”,就是用油、麻、灰等混合均勻的填料,嵌于船身縫隙處,以防海水滲入蝕船。排斧工序分鏟縫、上底灰、捻麻腰、嵌麻絲、分麻板、拆嵌麻板、切碎、排斧八道。要求把所有的填料排得勻稱,密度、深淺都要一致。參加排斧的都是手藝高強的木工,他們誰都不甘示弱.在領作師傅首斧的指揮下,所有木工齊聲應和,發出有板有眼、排山倒海般的“噠”聲,極富節奏感,堪稱一首漁民打擊樂。每逢排斧,漁民們都呼朋結伴,扶老攜幼,從四面八方涌向海灘,齊聲喝彩助興:“排富!排富!”其場景十分壯觀。
排斧完畢,就是定船名了。領作師傅說一通吉利話,手操板斧用力一敲,喊出船名。他喊什么,這船名就是什么,真是“一斧定音”,宣告一條漁船正式誕生!同時,領作師傅將預先準備好的饅頭、糕點,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撒得滿地都是,引得圍觀取樂的大人小孩你哄我搶,分享歡樂。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來,把喜慶的氣氛推向高潮。

弶港港口
船名的由來,往往是由領作師傅根據船主的為人、相貌、經濟情況和家事趣聞等,隨口道來,嬉笑怒罵,皆成船名。船主家比較富裕的,取名“米囤子”“米斗子”“金元寶”;招待得好的,名曰“八碗菜”“肉缸子”。要是船主是個小氣鬼,沒準會取名“踮腳瞟”“摻水粥”。有個船主,造船那陣子家里失火燒掉一口棺材,這只船干脆就取名“燒棺材”。至于那些處世不精或有家丑外揚的,只好戴上“半頓”“外叫”“敗子”“私伢兒包”之類的“雅號”了。
新中國成立后,定船名的風俗逐漸淡薄了,取而代之的是以數字序號統一命名。比方粟裕同志在抗日戰爭期間,經常乘坐弶港漁民顧用海的那艘“咸菜瓢兒”,現已更名為“蘇北漁38號”。
不過,排斧這一風俗卻一直沿襲至今,經久不衰。也難怪,終年與船相依為命的漁民,理所當然用排斧等風俗,來寄托他們對未來生活的美好祝愿。這也就是弶港漁民習慣把“排斧”說成“排富”的緣故吧。
弶港漁號子,至今已有300多年的歷史。相傳乾隆三年(1738),弶港一帶開始有漁民在此捕魚。捕魚是一種強體力勞動,為了統領協作和緩解勞累,弶港漁民發明了一套漁號子,并世代傳承下來。
據《東臺縣志》記載,清末宣統年間,是弶港漁號子的鼎盛時期。當時,每年農歷的二三月是捕撈小黃魚的最佳時期,漁民們從正月初就開始準備繩索、網具等捕撈工具。在這一個多月的準備時間內,漁民們除了吃飯時不打號子外,平日不管肩挑手拎、推拉抬撬,均打號子。整個弶港里, 每天漁號子聲不絕,聲勢震天。
弶港漁號子是江蘇沿海漁民的歌謠,南至長江口的啟東,北到連云港,沿海漁民們傳唱的漁號子都源于弶港漁號子。弶港漁號子有別于雄勁開闊的黃河號子,也有別于蕩氣回腸的川江號子,它以吆喝、吶喊為主要特征,粗獷、豪邁、渾厚、熱烈,節奏和緩,抒情委婉,感染力很強。這些號子能起到鼓舞士氣、調節情緒、組織和指揮集體勞動的作用,具有一定的藝術表現力,讓人領略到原生態藝術的獨特魅力。
在漁業生產的各個環節,弶港漁民都以相應的號子統領、引導生產,形成了“盤車號子”“測水號子”“扯篷號子”等分工明確、特色鮮明的漁號子。
盤車號子是木帆船上用盤車起錨出海或捕獲物較多起網時用的號子。使用盤車時,由6至8人圍于盤車周圍,每人用一根木棍塞于盤車上的孔內,雙手搭在木棍上,推拉盤車旋轉。推拉盤車時,通常要唱盤車號子:“(領)喂、喂、喂,上里網喲/(合)喂,網喲/(領)喂、喂、喂,上里網喲/(合)喂,網喲……”
測水號子是船進出港、 測水深時所唱的號子。漁船在漲潮進出港時,為了便于船老大掌握水的深度,船頭會有一人手持做好標記的竹竿測水。測水人通過唱悠揚、緩慢的測水號子, 告訴船老大水的深度:“嗨、嗨、嗨,五十節咯來/嗨、嗨、嗨,五十一節咯來……”號子中所唱的五十節,指一托水深,意味著船可航行;五十節每少一節,意味著水加深半托左右,四十六節以下,就無需用篙子測水了;五十一節至五十三節,則表示水淺,再行船的話,船就會擱淺。
扯篷號子是帆船出海扯篷時所唱的號子。篷是船航行的主動力,扯篷時,為使大家用力一致,需要有人通過扯篷號子來指揮。扯篷號子具有很強的動感和韻律,唱時稍快:“(領) 腰直來哎/(合) 哎 /(領)腰彎來哎/(合)哎……”
當地漁民常唱的,還有起錨號子、拉網號子、撐船號子等。這些漁號子,是風帆時代海洋漁文化中的一朵浪花,見證了海洋漁文化的積淀和傳承。
為了使弶港漁號子在新時代綻放異彩,如今,其已被列入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弶港人還組建了“夕陽紅漁號子合唱團”,以一種新的方式傳承這種獨特的民間藝術。
千年的滄桑之變,弶港現已成為國家原始生態濕地保護區,站在海堤公路上極目眺望,一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漁帆點點,海鷗飛翔;一邊是平疇萬頃的灘涂濕地,珍奇保護動物時常出沒,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神秘的漁鎮可以領略到無限的美麗風光。

弶港漁家號子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