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歲月，一“路”有你

姚俊羽

那時，你還只是個小毛毛。

你的家中傳來一陣清脆的啼哭，你母親抱著你走出家門，望著門口我頭上那一方野菊花。你止住了哭聲，粉嫩的小臉漾著快樂，我看著你如此可愛，多么想抱抱你。

然而，我只是你家門口那一條泥濘而破舊的鄉村小路。我的頭上長滿了野草與菊花，我塵土滿面，坎坷不平，我相貌丑陋，但不妨礙我有一顆柔軟的心。每每聽到你的笑聲隨風而來，我的心還是忍不住幸福地皺起來。

時間的年輪吱呀呀地轉著，你長大了，變得很淘氣，你母親也拿你沒辦法，只好時常在我這兒“放養”。我卻是很高興，終于有了玩伴兒。清晨，整個小村莊彌漫著陽光沉靜的光芒，我的身上灑滿了碎金。你腳步不穩，跌跌撞撞地撲向我，小心撥弄著剛從土中迸出的嫩芽。我被你撓得癢癢，于是和你一起歡笑。在飛揚的笑聲中，我感覺自己愈發光亮，頭上的野菊野草，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

這一年，你的家人們見我經常灰頭土臉，便來清掃。清掃后的我，倍感愜意。

一片金黃的樹葉隨風緩緩落地，驚醒了睡夢中的我。今日陽光一如既往地明媚，小村莊依舊煥發活力。而我知道，今天對你來說是個重大的日子——你要上學了。我不能再和你整日相伴，只得送你清晨外出、傍晚歸來。你每日步履輕快，充滿快樂，讓我感受到了你讀書的幸福。罷了，只要你幸福，不管是風雨交加還是酷暑難耐，我都愿每日默默地為你守護，等你回家。

這個金秋十月，村里為了方便孩子們上學放學，我和同伴們做了些改造，不再泥濘不平了，行人們踏著舒適，我也舒心。

不知不覺，你也已十多歲了！你開始變得安靜，時常捧著書，和我一起分享寧靜的閱讀時光。你口中念念有詞，來回踱步，野菊花便與你一起思索，清風為你拂去心頭的煩悶。遠方的麥田與炊煙勾勒出動人的鄉村圖景。這一幕，已定格在我的腦海之中，成為不可磨滅的記憶。

那一年，你家重新裝潢了，我被推土機轟隆隆壓過，變得更加平坦，但也感到了一絲隱隱的痛。

終于有一天，你要走了，離開這個小村子。你的心中，一直裝著一個世界。夢想、前方、未來，你如此有志向，我不如你。我的任務是讓每個行人都能安全回家，我只希望你這一生少些風浪，多些快樂。

那日告別，我望著你逐漸遠去的背影，抑住心中的苦痛，期望你攜著家鄉的記憶，步伐也能鏗鏘有力。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

我曾每日護送著這座小鎮的人們來來往往，幾十年過去，昔日繁華早已不復存在，我又要親眼見證他們的離開。一座座老房子被轟然推到，一排排新房子取而代之。我也被翻新了，水泥外衣將我裹得嚴嚴實實，讓我喘不過氣來。小野花、小野草早已不見，那些封存的記憶鮮有人提起，然而，我還記得。

我與你的最后一次相遇，在一個寒冬。我身上鋪滿了枯黃的葉子，水泥外衣亦掩蓋不了我的衰老。當我看到你緩緩向我走來，我滿心歡喜，而你則一臉不屑，儼然一副“城里人”作派，快速收拾好東西便離開了。你沒有回頭看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你的背影融在遠方的斜陽中……

我在內心深處呼喊、挽留，可你再也聽不見了。你還有更遠的路要走，你前進的腳步也不會為我停留。我曾經不滿于你的離開，而如今我已真正明白——這個時代，已經無情地拋棄了我。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我很快樂，并無遺憾。至少這一路的安然歲月，我們一起走過。有你曾經的陪伴，未來的我們都不再孤單。

我輕輕合上了眼，一幅美麗的鄉村圖景在我腦海中漫延……

（作者系江蘇省靖江高級中學高三17班學生）（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