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雙
經濟一體化的新世界,給區域發展帶來了更多新的發展機遇,這使得產業發展的“偶然因素”得以重視。
[城·事]
“吉林藥方”的硝煙
今年8月,林毅夫領導的研究小組發布了《吉林省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研究報告》,對吉林的經濟發展戰略開出了“藥方”。盡管只是征求意見稿,但“吉林藥方”的公開,迅即引發巨大爭議,話題不僅席卷學界、商界、科技界和政界,而且討論對象也從吉林擴展到整個東北,時間甚至追溯到清末。
理不辯不明,事不鑒不清。此前,林毅夫與張維迎曾展開的“政府與市場”的論戰,伴隨著中國經濟政策的變遷,綿延至今仍硝煙未盡。“吉林藥方”爭論的焦點落在要不要發展輕紡產業,還是產業政策問題。
[剖析]
被忽視的“偶然因素”
如果拋開學術爭議,區域發展的產業選擇其實是一個應用性極強的問題。從區域經濟學來看,資源有限的發展中地區,應采取不均衡的發展戰略。有效選擇和扶持某些重點產業,能促進整個產業的發展。
隨著經濟發展不斷演進,市場環境逐漸變化,重點發展產業也隨之有序調整或更替,進行產業結構優化以獲得持續的產業競爭力。在經濟變革時期,經濟全球化和一體化使產業呈現出變化快、周期短、高技術等特點,一國或一個地區,若不能選擇正確的產業,不能隨時代變化而改變,則將落后于全球經濟,在新一輪經濟發展周期中處于劣勢。
一個地區發展什么樣的產業,要充分考慮稟賦與制度要素所帶來的“比較優勢”,綜合區位、資源、環境、通達性等產業要素,“揚長避短”是常規策略。開放時代,市場經濟效率要求分工越來越細致,彼此合作,錯位競爭,也需要考慮發揮優勢回避劣勢。基于此,產業政策的“揚長補短”是難以服眾的,這也是“吉林藥方”招致激烈批評的原因。
然而,這是一個開放的世界。經濟全球化使得資源、技術等要素快速流動,超越了國界,經濟一體化讓各經濟體共同形成一個更大的市場,分工日益細致,命運相連。正是雞犬相聞的新世界,給區域發展帶來了更多新的發展機遇,這使得產業發展的“偶然因素”得以重視。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克魯格曼教授,曾專門研究了產業集聚中的“偶然因素”。如美國佐治亞州的達爾頓地毯產業的形成,與當地一個女孩為朋友婚禮贈送的手工自制簇狀床罩有關;紐約州特洛伊的衣領衣袖制造業、格拉芙斯維爾和約翰斯頓的皮手套產業、麻省東北部的制鞋業等,都與達爾頓有相似的原因。
在開放經濟時代,區域產業的發展選擇更多地要結合外部機遇,那些很好地把握了外部機遇的地區,就能先人一步。迄今為止,全球進行了四次產業轉移浪潮,每一次都重塑了世界經濟地理格局。“亞洲四小龍”和我國沿海地區的巨大發展,都是緊緊把握住了區域外部機遇的結果。
區域發展戰略是前提
近年來,始于蘇南的“飛地經濟”模式在一些地方陸續實踐,形成了靈活多樣的合作模式,推動地區間的產業轉移。
例如,北京亦莊開發區與河北省廊坊市開展合作,積極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轉移亦莊企業傳統生產制造環節,為亦莊開發區轉型升級拓展空間;也有發達地區對相對落后地區的對口支援,例如,江蘇省蘇南地區對蘇北地區、廣東省珠三角地區對粵西北地區進行幫扶,通過合作共建產業園,加快欠發達地區發展,提高了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這些合作模式積累了不少好經驗好做法,對推動區域協調、協同、共同發展發揮了積極作用。從這個角度看,“吉林藥方”的產業“補短”思路并無不妥,而且吉林并非毫無產業基礎,關鍵是方法是否有效,是個技術問題。
產業發展是“補短”還是“避短”,其實從屬于區域發展戰略的需要。作為一個發展不平衡的國家,區域發展戰略規劃是必要的。
從宏觀空間層面看,需要國家層面的區域發展戰略;從中觀層面看,需要省域空間發展戰略;具體到微觀層面,市縣鎮也需要區域發展戰略。如果把產業選擇的“短”之辯上升到區域層面,那區域發展戰略決策同樣也面對“補短”還是“避短”的選擇,同時也夾雜著“政府與市場”、“有形之手與無形之手”的巨大爭議。
區域發展戰略決策除了“實事求是”這個基本前提,還需要一個區域發展規劃的“套路”:第一步,區域認知。依據調研的事實和數據資料,包括過去和現在的,分析本區域具備什么樣的核心競爭力。第二步,外部機遇。要對外部環境變遷進行研判,搞清楚本區域面臨的外部機遇與挑戰有哪些,哪些機遇是地方產業發展可以利用的。第三步,決策評估。結合前面兩步工作,進行充分的比較分析,選擇有利于發揮本區域核心競爭力的產業和空間布局,并對其進行綜合經濟效應評估,分析經濟增長、就業和環境等效應,從而作出最終決策。當然,區域發展戰略決策是個動態過程,如果決策方案真正實施了,還需要根據動態修正調整。
[路徑]
如何把握機遇成功“補短”
區域發展中,“揚長避短”往往都能成功,但“補短”有成功的樣本,也有失敗的案例。
“補短”成功者的最新例證莫過于貴州的大數據產業。貴州的大數據產業始于2013年,隨著中國電信云計算貴州信息園、中國移動貴州數據中心、中國聯通貴安云計算基地在貴安新區的開工建設,大數據產業實現了“從無到有”。接著相關產業開始規劃布局,一系列支撐政策相繼出臺。僅僅三年時間,2016年,貴州省大數據企業營業收入1286億元,稅收105億元,大數據產業企業2398戶,從業人員11.15萬人。這是一個典型的“從無到有,從有到優”,“補短”成功的樣本。
“補短”失敗的案例也很多。以廣東東莞為例,該市一直有個“汽車夢”。從2009年開始,就成立了“發展汽車產業工作領導小組”和“汽車工業城項目工作小組”,同時發布《關于促進汽車產業發展意見》的紅頭文件,一心想引入一兩家“大型汽車整車生產項目”和“一批優質汽車零部件生產企業”,將企業產業打造成東莞“新興產業支柱之一”。隨著東莞競爭一汽大眾南方工廠項目敗給佛山,東莞只好退而求其次,轉向汽車零配件行業。在自主創新研發能力不足,缺乏龍頭企業和品牌的情況下,強行“補短”難以通行。
因此,區域產業發展中“補短”是可行的,關鍵是因地制宜和對外部機遇的把握。貴州大數據產業的成功和東莞汽車產業的失意只是眾多成敗的某個例證,其中既有政府的作用,也有市場選擇因素。只不過,在政府和國企具有資源支配強勢地位的情況下,區域產業發展更多地要依賴地方政府的“睿智”和“前瞻”,也就是受產業政策的左右。
區域發展面對的“短”有兩種:一種 “短”是區域發展的環境條件和制度因素,需要“補短”。如珠三角近些年大力發展文化事業,推動文化產業,是為了彌補“打工經濟、文化沙漠”的“短”;另一種“短”是資源稟賦因素,如礦產資源大省的采掘、冶煉產業,農業大省的農產品加工業。也可以打破常規“補短”,如“園區經濟”、“飛地經濟”。
第一種“短”,需要政府有形之手發揮作用,線性基礎設施、文化制度、環境保護等,是容易產生市場失靈的地方,政府規劃和推動很重要。第二種“短”,更多地是依靠市場選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最常規的行為,但同時也要看到,突破常規“補短”的外部機遇需要政府的規劃引導。比如,沒有天然旅游資源的地方,同樣可以引入外部資本打造人工景點。
(作者單位:珠三角區域經濟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