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陳先生昌華君

張諾奇

吾自兩歲入幼稚園啟蒙，繼而入學堂受訓，學句讀，習文理技藝，迄今十有六載矣。因吾秉性剛直亦頗頑劣，遠非常人喜好之優生，故能有今日之學識成長，皆得益于諸位授教先生之諄諄教導，甚為感恩。然，諸先生中，獨初中授課數學于吾之陳先生，令余印象尤為深刻，于吾影響極其深遠。

昔者，入校即聞先生大名，姓陳，名昌華，其性坦率耿直，不慕榮利，為人處事極隨性情。其生皆稱其為：陳先生，或直呼其名曰：昌華，而先生亦不惱。有傳，其曾為一校之領導，某日，忽覺雜務繁多，未能盡興教學，不及專攻術業，而憤憤然，一念即起，竟棄之如敝履，從此專事算術之教學，甘為一班之主任。其實，陳先生于管理一班之事物極不得校方要求之方法要領，僅一載即為校方所解班主任職務。先生于此事亦全不以為意，一哂了之。然學生之于先生，輒欣然歡喜。畢業之際，眾師生合影留，惟少陳先生一人，數請之，皆不至，問其故，曰：昌華怪異，素嚴苛，而愿隨者未有十之一二，吾之于此，深感遺憾。三載遽逝，實在未有其他可教之物，恐將來學生于照片見之，必怪矣。言必，愀然離去，眾生默然。

先生喜數學，只求甚解， 一“癡”字方可盡矣。最喜學生與其探究數學疑惑，每于苦思冥想之際有所得時，興起，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面相若癡，寵辱皆忘，見生皆端坐，睛不轉，手自筆錄，大笑不能自已，心喜皆于相焉。旁人號曰：癡者。世間何處無師？何處無教數之先生？但少癡者如陳先生之耳。好教數，初見，常曰：“一疊草稿三色筆，兩本數學問題集……”鈴響即來，課停即退，曾不吝情，數月之后，學生知其如此不以怪焉。常做八卦陣，口訣數學，抑或踱步賦詩，以樂其志，皆出口成章，口若懸河，宛若書生文人者也。每與學生援疑質理，必先抱臂閉目，待學生言畢，微頷，復述之，竟絲毫不差，待到差錯處，停之，一針見血，學生恍然大悟，先生也必面露喜色。學生曾于課堂之中與先生對峙，不智，眾目睽睽之下，一拍桌子直呼“錯矣！”教室內鴉雀無聲，先生不怒反喜，大筆一揮，過程躍然板上，學生知錯，羞愧難當，先生則笑曰：學生所以求學，因其不知；求知，學生本分矣。于某日實覺內容簡單無用，拖欠先生作業一版，未料先生勃然大怒：作業，學生本分矣，學生本分未盡，何以學業有成？未覺先生性情難以捉摸，自此，學生必抱定宗旨曰：學者，必先盡學生之本分哉。

隱逸之宗師靖節先生（陶淵明）曾贊人曰：“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無乃譽余陳先生之德與！今時雖去先生漸遠，先生之形容德貌則常印于腦海。吾與先生皆瀟湘之西懷化人也，涼山舞水者，懷化之父山母河也。噫吁嚱，涼山蒼蒼，舞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