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珂月
摘要: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探討日語母語者和漢語母語者的認知差異,可以發現中日母語者在對外界事物和內心體驗進行感知和表達時,認知模式具有顯著差異。日語母語者傾向于基于主觀感受的事態把握,而漢語母語者傾向于基于客觀描述的事態把握,這種認知的差異使得中日母語者對于“內外”領域和會話合作也有不同的認識。
關鍵詞:日語 漢語 認知模式 “內外”領域 會話合作
人們在認知客觀世界的各種事物和過程的時候,將對客觀世界的理解概念化、結構化的過程具有一定模式,盡管因為個體經驗的不同存在差異,但在同一地域的人因長期共同生活,相互交流,從而形成了具有共性的認知思維模式,這種模式最直接地體現在社會規約的語言中。無論是信息傳遞、人際交流還是思維活動,語言都是人類認識和表達的工具,因此經過人類的主觀加工,語言必定會具有主觀性,主體將自身置于的位置對語言的主觀性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視角的確定是說話人認知世界并做出語言表達的基礎。
從視角出發來研究中日母語者的差異可以得到如下結論:
日語母語者傾向于基于主觀感受的“事態把握”,采取主觀的、經驗性的表達方式,所見所感直接進入話語,并且習慣于將個人領域(或所處一方的領域)和自身以外的領域界限分明地區分開。日語母語者通過多種方式表達個人的情感態度,建立起主觀態度交流的合作關系,使得這種本于個體主觀意志的會話不至于變為“自言自語”。(池上嘉彥、守屋三千代,2005)
漢語母語者傾向于基于客觀描述的“事態把握”,采取抽象的、帶有思維性的表達方式,會話參與者相對完整客觀地敘述發生在自己身上或周圍的事,并以這些事為中心繼續對話,引發更多的事件敘述和情感表達。
從視角選擇的類型來看,Ronald Langacker(1987-129)用劇院的比喻,將“觀察排列”形象地分為兩類,根據他的分類,日語母語者和漢語母語者的視角分屬于“最佳觀察排列”(人們專注于對外界的觀察,把自身完全排除在觀察范圍之外)和“自我中心觀察排列”(人們把自己納入觀察范圍,使自己成為被觀察的對象,同時扮演觀察者和觀察對象的角色)。需要說明的是,并不是每一句日語和漢語母語者的語言都分屬于各自的類,而是在總體上有這種傾向。例如,我們既可以說“小明正坐在桌子對面”,也可以說“小明正坐在我的對面”,前者是“最佳觀察排列”,后者是“自我中心觀察排列”。
下文將從三個方面舉例說明中日母語者在認知模式上的差異。
一、主觀把握事態或客觀把握事態
日語母語者傾向于把自己作為認知的主體排除在語言的描述范圍之外,主觀地把握事態,因此很少使用第一人稱代詞『私』。這不是口語中因為經濟原則而做的省略,而是從認知上日語母語者習慣將所見所感以經驗的形式直接表達出來,把自身作為表達的原點,而不是作為表述的對象,因此不會注意到自身的客觀存在。
農耕文化影響下產生的集團意識也是日本“內外”觀念產生的重要原因。水稻的傳入和栽培改變了日本人的生活和生產方式。“從繩文時代后期開始,豎穴式山地村落便逐步轉向平原低地。”由于水稻種植初期,無論是體力、工具、種植經驗都難以憑借個體的力量實現,必須依靠村落組織的統一規劃和決策,和全體村民的共同勞作,在此過程中公共意識自然形成,并因恒久存在而固化(葉磊、惠富平,2011)。現代日本企業文化依然看重個人對企業的忠誠度,二戰后日本企業的終身雇傭制和集體主義幫助日本經濟迅速復蘇。盡管在經濟蕭條之后取消了終身雇傭制,不少員工還是選擇從一而終。個體生存的困難要求日本人重視個體和集體的和諧,在為個體生存而努力的同時也要服從集體的利益,為集體的利益做出自我克制和讓步,處理好個體和集體之間的“內外”關系,本集體和外集體的“內外”關系,這讓日本人形成以個體或個體所在集體為出發點的認知模式。
和中國相比較,由于對水稻種植的單一生產形態高度依賴,日本對村落集團協作生產和管理的依賴程度遠遠高于中國。盡管中國歷史上長期以農業耕作為主要生產方式,但地域廣博、地形多樣的自然環境決定了作物栽培和畜牧養殖的多樣性,再加上手工業和商業從晚唐開始逐漸走向繁榮,多樣的生產方式減輕了中國人民的生存壓力,導致個體對于集團的依賴程度低。此外,科舉考試、商業貿易、邊境戰爭等造成人口流動,促進地域、民族間的經濟文化交流,使中國包容了各種各樣的思想文化,形成高度容忍的文化特征,也就不存在嚴格區分“內外”的意識,而將“我”和“我方”視為觀察和分析的對象,與外界置于對等的地位。
中日母語者在認知模式上的差異體現在語言的方方面面,根源于兩國的文化差異。無論是漢語學習者還是日語學習者,想要自然、地道地運用語言,充分地理解雙方的文化和認知模式的差異是必要的。母語為漢語的日語學習者常抱怨日語太“曖昧”,在說日語時總有一種令人不安的憂慮感。表面上是因為日語有著諸如復雜的敬語系統、多樣的語氣助詞、難以把握的“言外之意”等因素,實際上這些因素都是日語認知模式的外顯。中國人學習日語應嘗試理解日本人從主觀視角構筑起感官世界的認知方式,掌握在語言中包含各種微妙的情感態度的語言特征,把握形式與意義的對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