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潮+談桔芳

2017年,大學畢業生李文星和大二學生林華蓉先后身陷傳銷組織身亡,再度引發了輿論對于傳銷的關注和熱議。近年來,傳銷犯罪案件持續高發,如善心匯、麥點商城等傳銷騙局不斷涌現。傳銷分子的違法策略隨著時代的變革而發生了改變,他們充分利用理財、微商、慈善等新興熱點,巧用“金融互助”“虛擬貨幣”“微信營銷”“愛心慈善”等多種名目,依托網絡技術大肆實施各種騙局。
當前網絡傳銷的主要特點
一是與互聯網緊密結合。網絡傳銷發展下線主要依托微信、QQ等網絡社交平臺,資金轉移則通過網上銀行、支付寶等支付平臺,傳銷人員無需見面即可成功發展下線、聚斂資金。二是波及范圍更廣。網絡傳銷通常橫跨我國多個地區甚至具有跨國性,如MBI國際集團是馬來西亞的游戲理財公司,后來在我國境內得到發展,最終被我國公安、工商等部門定性為傳銷組織。三是牽連人數更多。傳統傳銷行為受交通、科技等條件制約,規模往往有限;而網絡傳銷充分利用社交平臺,能在短時間內吸引大量人員參與。例如,“云在指尖”傳銷案中的繳費人數超過260萬;被國家工商總局和公安部公布為十大傳銷典型案例之一的“五行幣”騙局,下線多達18萬人。四是涉案金額更大。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龐大的涉案人群,使網絡傳銷涉案金額十分巨大,如“創造豐盛”心靈培訓騙局斂財高達十億。
相關法律法規有待完善
屢禁不絕的網絡傳銷讓人不得不反思現行的傳銷治理方式。我國于2005年制定了《禁止傳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工商、公安等有關部門依據《條例》對傳銷行為進行了嚴厲打擊與查處。但是,傳銷并未得到有效遏制,反而“借網還魂”,危害程度和范圍不降反增。
應當看到,《條例》雖然為打擊傳銷行為提供了一定的指引,但是其本身仍然存在很多問題。一方面,傳銷在20世紀80年代末方才傳入我國,其發展時間比較短,我國政府的治理經驗也比較欠缺,《條例》中存在不少“一刀切”、不盡合理的規定。另一方面,互聯網經濟在《條例》制定時僅僅處于初步發展階段,尚未呈現出今天的蓬勃發展勢頭,因而《條例》的規定并未對網絡傳銷予以必要關注。這使得有關部門在治理傳銷時缺乏切實有效的規范指引,甚至受到現行規范一定程度的限制與阻礙,從而大幅減弱了治理效果。
法治國家的建成離不開對法律的尊重,在現行法律規范存在不足時,應當盡量通過法律解釋等方法進行彌補。只有在法律確實存在不足與缺漏,且通過法律解釋無法有效填補漏洞時,才考慮修法。而《條例》對于網絡傳銷的規定,確實存在很大欠缺,不足以對現實中猖獗發展的網絡傳銷形成有效的規制,已進入非修法不可的階段,對《條例》進行大幅度的修改勢在必行。
網絡平臺責任義務應明確
當前的網絡傳銷緊密依托互聯網技術,網絡平臺在其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為此,我們以網絡平臺為主要對象,圍繞網絡傳銷中網絡平臺承擔的責任義務,就《條例》修訂談幾點看法。
網絡平臺應該是網絡傳銷的監督者。網絡傳銷的人員聯絡、產品交付、資金轉移無需線下接觸,通過網絡社交、快遞及網上支付即可完成。這種全新模式比傳統手段更為簡易,而且其成員的行蹤也更加隱秘,相關部門難以察覺。如果單純由工商、公安等部門對網絡傳銷進行監管,則存在“發現難、取證難、查處難”的問題,進而導致查處工作效率低下。因此,必須賦予傳銷組織可能依托的第三方網絡平臺一定的監督義務。具體而言,當平臺發現或者接到舉報,稱有人利用該平臺實施傳銷行為時,應當進行初步核查,在確認存在該種情況時,要及時向有關部門通報,并停止對涉嫌傳銷的人員提供網絡服務。通過賦予網絡平臺以一定的監督義務,可以使對傳銷行為的監管力量更為多元。而且網絡平臺與網絡傳銷更為貼近,更容易及時了解情況,能有效提升打擊傳銷行為的準確性和及時性。
當然,第三方網絡平臺與用戶是網絡服務合同的雙方,前者應當為后者提供網絡服務。《條例》增加第三方網絡平臺的監督義務是考慮到,前者在我國當前的互聯網發展情勢下,在社交、支付等領域幾乎占據壟斷地位,故而賦予其較高的監管義務。只有當后者存在涉嫌違法傳銷活動時,第三方網絡平臺才能突破合同約定,對用戶權利進行一定的限制。
網絡平臺應該成為查處傳銷的配合者。根據現行《條例》第十四條規定,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查處傳銷行為時,可以采取的措施主要是針對現實場所、財物以及財會資料,并未提及網絡傳銷中存在的網絡空間、電子憑證、網絡賬戶等內容??紤]到此類傳銷活動可能利用一系列網絡信息、電子數據取代紙質資料,用有關網絡平臺的賬戶取代有形的經營場所,因此,應當增加有關規定,使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在查處網絡傳銷活動時有法可依,得以對電子數據進行查閱、復制,對網絡平臺賬號進行查封,使網絡傳銷無處遁形。有關部門有權對違法人員的有關信息進行查詢,與之相對應的就是第三方網絡平臺的配合義務。
但是,網絡平臺的配合義務并不意味其對于行政機關提出的任何主張,不加辨別地即行照辦。這些配合義務的履行前提是,有關部門在查處過程中,依照相關規定、遵循法律程序。如果不具備這些條件,網絡平臺就不應當提供相關資料。否則極可能造成網絡平臺配合行政機關濫用職權,隨意侵犯平臺用戶的個人信息、隱私。
網絡平臺還應該成為法律責任的承擔者。如果平臺沒有按照法律規定履行義務,沒有建立對傳銷行為的監測機制和接受舉報的機制,對于傳銷行為的監督明顯存在重大過失,導致傳銷行為的危害得以蔓延,或者拒不配合有關部門的查處工作,則有必要追究其行政責任,如罰款、責令停業或者吊銷執照。如果網絡平臺的行為構成犯罪,還應當對其進行刑事追責。通過法律責任的追究對其形成一定的威懾力,從而督促其切實履行相關義務,推進對傳銷行為的查處與打擊。
引入第三方網絡平臺的力量有利于提高打擊傳銷工作的效率與效益,但這并不意味著只要建立了網絡平臺的相關義務與責任機制,打擊傳銷就能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1 9 9 8年,國務院下發《國務院關于禁止傳銷經營活動的通知》后,我國對傳銷行為嚴厲打擊、絕不姑息,而后又制定了《條例》加以規范。但是,近二十年的努力并未徹底撲滅傳銷之火,可見打擊傳銷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我們應當充分考慮傳銷行為的形成根源、發展以及查處過程中對其影響重大的因素,綜合多種途徑,協調多方力量,真正遏制傳銷的發展勢頭,營造一個健康、有序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環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