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俊飛 喬文軍
喬文軍教授系遼寧省名中醫、碩士研究生導師,善運用中醫藥治療重癥肌無力,且療效突出。重癥肌無力(MG)是一種獲得性神經肌肉接頭傳遞障礙的自身免疫疾病,其病變損傷神經肌肉接頭突觸后膜上的乙酰膽堿受體,因受體數量減少導致乙酰膽堿興奮骨骼肌能力降低,出現肌無力癥狀。臨床表現多為反復運動后部分或全身骨骼肌無力、疲勞、復視、上瞼下垂、吞咽困難等癥狀,嚴重者甚至導致呼吸困難而危及生命(重癥肌無力危象)。患者癥狀可通過休息或應用抗膽堿酯酶藥物等進行部分恢復[1]。
喬文軍認為,MG在中醫古代文獻雖沒有明確疾病記載,據其肢體無力、眼瞼下垂、吞咽困難、構音障礙,歸屬于中醫的“痿證”范疇。他從中醫角度認為本病病因復雜,或先天稟賦不足,或后天失養,或外邪侵襲,導致氣血虧虛,元陽虧耗,脾腎功能失調而形成。如《素問》指出:“四肢皆稟氣于胃,而不得至經,必因于脾乃得稟也,今脾病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稟水谷氣……故不用焉”又如《儒門事親》曰:“痿之為狀……由腎水不能勝心火……腎主兩足故骨髓衰竭,由使內太過而致”可見痿證多與脾腎相關。后天之本在脾,主司化水谷,四肢肌肉歸其所主,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皆依靠脾胃的運化水谷精微才能充養。脾運失常則人體氣血生化乏源,水谷精微不得四布,四肢肌肉不得充養必然痿廢不得用。脾氣主升,可升舉人體內臟及眼瞼肌肉,脾氣不升,中氣下陷,則對眼瞼升舉無力,會出現眼瞼下垂。痿證雖病位在脾胃,但也常和其它臟器密切相關。如脾胃虛損,氣血衰,不能涵養肝木,則肝竅失養,表現為兩目干澀、復視、斜視。脾氣虛可致宗氣生成不足,肺司呼吸功能衰弱,則出現氣短、呼吸困難癥狀。在這些相關臟腑中,脾與腎的關系尤為密切,如《脾胃論》言:“脾病則下流乘腎, 土克水則骨乏無力”[2]。腎是先天之本,主骨生髓藏精。然而腎中的精氣也依靠飲食水谷精微之充養才能不斷充盛壯大,而后化生人體真陰真陽。脾土虛損則必然導致腎精不足,人體之真陽亦衰。腎為全身陰陽之根本,與脾相互資生,病也可相互影響。所謂“脾陽根于腎陽”,腎陽不足也可導致脾失溫煦,其運化功能則失常。故脾病可及腎,腎病亦可及脾,久之脾腎同病[3]。因上,喬文軍認為痿證的病機總離不開“虛”字,病位不離“脾、腎”,故總結出“脾腎虧虛”為痿證之總病機,始終貫穿于MG的各個時期。
對于MG的治療,前人多遵照《素問》提出的“治痿獨取陽明”的觀點,采用補氣健脾的治療原案。人體所需的精微物質依靠脾胃的運化,故脾胃健旺,人體氣血津液才能充足,氣血足則各臟腑才能得到濡養,各個臟腑的功能才能得到正常發揮,人體四肢百骸筋脈才能正常運作。在這種情況下,痿證的各個癥候才能逐漸治愈。喬文軍在總結前賢經驗的基礎上,結合多年來應用中醫藥治療MG的經驗,認為脾腎虛損是貫穿MG的疾病發展的始終,治療當以補脾益腎,滋陰益氣為主,但同時又要根據MG的類型加以具體辨證治療。如Ⅰ型MG的主要癥狀以眼瞼下垂為主,辨證多為脾氣虧虛、中氣下陷型,方多以補中益氣湯加減。在補中益氣湯中亦多加滋陰之品,如枸杞、山萸肉。對于Ⅱ型和Ⅲ型的MG有全身無力癥狀的患者,臨床上多以肢體無力為主,辨證多為脾腎虧虛型,治以補脾益腎、滋陰益氣,予自擬復方黃杞湯臨癥裁化。方藥以“黃芪、白術、枸杞、升麻、枳殼、當歸、山萸肉、五味子、甘草”為主。方中黃芪為君,補氣、升氣,補中氣而強肌力;配以白術、枸杞子、山萸肉為臣,白術能健脾益氣,脾健則運化有源;山萸肉、枸杞可補腎益精,為滋腎之良藥;輔佐以生血、活血之當歸以養血,升胃中清氣之藥升麻升陽,枳殼行氣,益氣斂汗之五味子益氣,甘草和中、調和諸藥。全方升舉陽氣、健脾益腎、起痿舉陷,藥味精良。對于Ⅲ型和Ⅳ型的MG患者,因多服用激素治療,臨床表現除眼瞼下垂、肢體無力外,還見少氣懶言、短氣自汗、口舌干燥、苔薄少津、脈虛數等癥狀,辨證多為脾腎虧虛兼氣陰兩虛型,治療以自擬方復方黃杞湯合生脈飲加減。方中用太子參替代人參,在補氣的同時又減少熱傷陰津,麥冬甘寒養陰生津、清虛熱。喬文軍對各型的MG都強調滋陰益氣,升陽舉陷。益氣升陽藥常重用黃芪,成人黃芪劑量可用到50~100 g,兒童多在30~50 g之間,滋陰藥物常用枸杞、山萸肉。現代藥理也表明,黃芪能有效調節機體的免疫功能,尤其是對體液免疫的影響,改善機體的自身免疫失調,同時還能抗疲勞和抗氧化損傷,減輕骨骼肌的損傷、推遲疲勞的發生;枸杞能改善人體免疫功能,保護肝臟,增強造血功能,抗自由基氧化,這些功能對于機體的恢復大有裨益[4]。黃芪與枸杞、山萸肉的用藥組合,實為喬文軍治療MG的最常用的組合。
患者張某,女,53歲,初診時間2015年9月9日。主訴:雙眼瞼下垂伴復視4月余。現病史:患者4月份前無明顯誘因出現雙眼瞼下垂、復視,就診于中國醫科大學盛京醫院。檢查:新斯的明試驗(+)。重復神經電刺激檢查:尺神經、正中神經低頻刺激遞減20%。 診斷為“重癥肌無力”。予溴吡斯的明片癥狀緩解。8月份癥狀加重并伴有言語不清,于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急診住院治療丙種球蛋白8瓶/次,持續5 d;激素80 mg/次;溴吡斯的明1片/次, 4次/d。出院后遂來我院重癥肌無門診尋求中醫治療,來時癥見:雙眼瞼下垂,復視,晨輕暮重,四肢無力,腰膝酸軟。重癥肌無力評分[5]:共計19分。舌紅苔薄黃少津,脈沉弱。喬文軍根據病史及四診合參,中醫診斷為“痿證”,證型屬“脾腎兩虛”型,西醫診斷為“重癥肌無力”,治以“補脾益腎,滋陰益氣”。予以自擬方復方黃杞湯加減,方藥:黃芪50 g、續斷25 g、桑寄生25 g、當歸15 g、炒白術15 g、枳殼15 g、升麻10 g、防風10 g、枸杞15 g、山萸肉15 g、木賊15 g、蒲公英30 g、五味子6 g。30劑,日1劑,水煎分2次服。同時予溴吡斯的明片1片/次,4次/d以控制癥狀。二診(10月11日):患者自述言語清,腰膝酸軟、氣短懶言癥狀消失,自覺四肢無力減輕,出現夜間汗出癥狀,仍有復視,睡眠飲食可,二便正常,舌紅苔黃膩,脈弱。予原方減續斷、桑寄生,加浮小麥25 g、煅牡蠣30 g、煅龍骨30 g、黃柏15 g、黃芩15 g、姜半夏10 g、全蝎3 g。上方15劑,用法同前。溴吡斯的明片1片/次,3次/d。三診(10月30日):患者眼瞼下垂減輕,雙側眼瞼下垂減輕,復視、盜汗消失,四肢無力好轉,能做輕度體力活動,四肢疲勞試驗已能堅持2 min,舌紅苔黃脈沉有力。予上方減浮小麥、煅牡蠣、煅龍骨,加生地15 g。上方30劑,用法同前。溴吡斯的明片用量同前。后再原方基礎上如上裁化,患者服用中藥6個月后,將溴吡斯的明片停藥,眼瞼下垂、復視癥狀消失,四肢平舉抬高持續時間正常,可做一般家務。繼續堅持服上方中藥。1年后電話隨訪,自訴癥狀完全消失,已如常人。
按:重癥肌無力是一種難愈的自生免疫性疾病,給患者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喬文軍認為在治療該病的同時應給予患者樹立戰勝病魔的信心。患者對于該病思慮過度,會造成脾腎的虛損。故常告誡患者不要過于憂傷,保持較好的心態,以利于疾病的恢復。在藥物治療上,喬文軍大劑量運用黃芪以補氣、升氣,同時配合滋腎陰、理氣血、清濕熱之品加減裁化,達到理想的治療效果。患者在用藥后,癥狀緩解,更利于樹立信心。
[1] 吳江,賈建平.神經病學[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5:423.
[2] 李杲.脾胃論[M].沈陽:遼寧科技出版社,1997:3.
[3] 楊穎.中醫對重癥肌無力的理論認識及臨床治療[J].河北中醫,2004,26(2):153-154.
[4] 沈映君.中藥藥理學[M].2版.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2:810-814.
[5] 許賢豪.肌無力臨床與基礎[M].北京:中國協和醫科大學出版社,2003:4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