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帥,唐強,朱路文,李宏玉,葉濤
1.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黑龍江哈爾濱市150040;2.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二醫院,黑龍江哈爾濱市150001;3.貴陽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貴州貴陽市550001
腸道菌群是指腸道內寄居的數量龐大、種類繁多的微生物的總稱。正常情況下,各類微生物在腸道內保持共生或拮抗關系,共同形成一個動態平衡的微生態系統[1]。近年來,宿主和宿主相關腸道菌群之間的相互作用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廣泛關注。健康的腸道菌群具有保護腸道、改善代謝、調節機體免疫、抗炎、抗腫瘤等功能,在眾多疾病的發生發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運動作為一種能夠有效促進機體健康,提高生活質量的方式,正確適宜的運動在抑制炎癥反應,促進機體免疫調節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研究顯示,運動可對宿主腸道菌群的結構進行優化,改善腸道微生態[2]。
腸道菌群是指寄居在腸道中的各種微生物。眾所周知,人體微生物的三大聚集場所為皮膚、口腔和腸道[3]。據估計,成人體內約有100萬億微生物,約為人體細胞數量的10倍,其中80%存在于胃腸道內,成為人體最大的定植器官,腸道微生物總質量達到1.5 kg。研究顯示,腸道菌群是由細菌主導的微生態系統,約有超過1000種細菌,但也含有病毒、原生動物、古生菌和真菌;腸道菌群可分為厚壁菌門、擬桿菌門、梭桿菌門、疣桿菌門、放線菌門、藍藻菌門和變形菌門,其中90%以上的細菌屬于擬桿菌門和厚壁菌門[4]。此外,人體正常腸道菌群有三類:與宿主共生的生理厭氧菌、與宿主共棲的條件致病菌和病原菌。有研究發現,腸道菌群在屬種水平和分布上表現出空間上的差異,當從食道向遠端觀察到直腸時,細菌的多樣性和數量會有顯著不同[5]。人體腸道菌群的多樣性是微生物與其宿主共同進化的結果,腸道菌群參與調節人體多項生理功能,影響疾病的發生發展,由此腸道菌群作為參與機體穩態調節的新靶點,逐漸引起醫學界的廣泛關注。
健康的腸道菌群在宿主的物質能量代謝、腸道黏膜屏障結構完整性的維持和免疫調節等方面起著重要作用,是激活和維持腸道生理功能的關鍵因素,對宿主的整體健康有著重要意義[6]。同時,越來越多的研究發現,腸道菌群對中樞神經系統(central nervous system,CNS)的功能有著重要影響。腸道和大腦可以通過腸腦軸(gut-brain axis,GBA)進行雙向調控,由此提出了“菌群-腸-腦軸”這一全新概念。
腸道菌群的營養和代謝功能主要發生在結腸,其主要代謝功能是對食物殘渣以及腸道上皮細胞分泌的黏液進行發酵分解[7]。因此腸道菌群與宿主腸上皮細胞之間的生理關聯已經成為研究其代謝功能的重要方向[8]。在結腸,碳水化合物的發酵是主要的能量來源,其代謝過程的最終產物——短鏈脂肪酸(short-chain fatty acids,SCFA),主要包括丁酸、乙酸、丙酸等,不僅為宿主細胞提供能量及營養,而且在炎癥、腫瘤防治等諸多方面展現出極大的前景。
腸道菌群還富含高效的蛋白質代謝機制,可通過微生物蛋白酶、肽酶與人類蛋白酶串聯而起作用。同時,人體腸道菌群也參與飲食中消耗的各種多酚的分解[9]。
腸道菌群還能參與包括維生素B、維生素K、維生素C等在內的多種維生素的合成,如大腸桿菌能合成維生素K,而人無法從食物中獲取。
腸道菌群還能通過與宿主發生共同代謝作用,通過肝腸循環等多條代謝途徑參與藥物及其他外來化合物的分解代謝,其中膽汁酸及脂肪等的代謝便是最為典型的例子。
除此之外,腸道菌群還能通過自身代謝或共同代謝產生一些類似于藥物的化合物,直接對人體的生理功能和免疫力產生影響[10-11]。
目前研究認為,腸道菌群是最重要的微生物刺激來源,是推動免疫系統發育成熟和維持免疫穩態的基本因素。胃腸道是人體內免疫細胞聚集最多的地方,腸道菌群為了保護自身,會增強其免疫力,形成安全屏障[12]。
健康的腸道菌群能通過構建黏膜屏障,包括物理屏障和化學屏障,通過自身屏蔽和影響機體免疫系統,抵御外來病原微生物的入侵,維持腸道內環境的穩定和微生態平衡[13]。宿主依靠嚴格控制腸道菌群與上皮細胞表面的接觸來維持與腸道菌群的平衡關系,從而減少組織炎癥和細菌移位,這種隔離通過上皮細胞、黏液、免疫球蛋白A(immuno-globulin A,IgA)、抗菌肽(antimicrobial peptides,AMPs)和免疫細胞聯合作用完成。其中IgA在黏膜免疫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由腸道內特定菌群誘導響應從而保護黏膜表面,且有助于宿主和微生物共生[14];并能通過限制共生物的生長或炎癥效應以及維護腸道菌群的健康結構,維持宿主-微生物之間的動態平衡。
Sj?gren等[15]研究發現,初生嬰兒糞便中雙歧桿菌的數量與黏膜分泌型免疫球蛋白A(secretory Immunoglobulin A,SIgA)濃度呈正相關,表明雙歧桿菌能促進黏膜免疫系統中SIgA的分泌和成熟。此外,腸道菌群可通過模式識別受體(pattern recognition receptors,PRRs)誘導宿主潘氏細胞合成AMPs,AMPs在微生物群形成以及上皮細胞表面和微生物間的分離中起到重要作用[16]。
研究發現,作為宿主抗病原體的第一道防線,先天性免疫應答依賴于PRRs的受體家族,包括Toll樣受體(toll-like receptors,TLR)和NOD樣受體(nucleotide binding oligomerization domain-like receptors,NLR)。其中TLR是感知病原體相關分子模式(pathogen-associated molecular patterns,PAMPs)的關鍵先天免疫受體,可由腸上皮細胞分泌產生,它是特異性致病的“分子標記”[17]。在感測到微生物PAMPs之后,TLR啟動炎癥反應,并最終消除致病侵入物,在維持腸道穩態中發揮關鍵作用[18]。總之,腸道菌群在調節機體免疫、維護腸黏膜屏障完整、保護腸道和維護機體健康中具有重要意義。
腸道菌群對CNS影響的研究還處于初級階段,但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腸道與大腦之間通過GBA進行著雙向的交流。其中定植于人體腸道內的微生物在腸腦交流中起到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一方面,腸道菌群可通過GBA影響大腦的發育與功能;另一方面,大腦也可以通過GBA改變腸道菌群的組成與結構。由此,“菌群-腸-腦軸”這一全新的概念應運而生[19]。
GBA是腸道與大腦之間的神經-內分泌-免疫的雙向調節系統,監測和整合腸道功能[20]。其中涉及到多個部分神經系統結構的相互協調,包括CNS、自主神經系統、腸神經系統、下丘腦-垂體-腎上腺(hypothalamic-pituitary-adrenal,HPA)軸等[21]。同時,腸道菌群可能通過迷走神經途徑、免疫系統途徑、神經內分泌途徑、神經遞質途徑和前額葉皮質髓鞘形成途徑等影響大腦功能[22]。研究表明,完整的血腦屏障是腦功能發育的關鍵,可屏蔽血液中的有毒物質,選擇性透過營養物質,在維持CNS動態平衡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Braniste等[23]通過給孕鼠注射紅外線示蹤IgG2b抗體,檢測正常小鼠和無菌小鼠體內胎兒血腦屏障的通透性;結果發現正常小鼠胎兒在17 d左右血腦屏障發育完整,但無菌小鼠所產胎兒的血腦屏障形成時間延遲。這說明孕鼠體內腸道菌群對胎兒血腦屏障的發育有著重要作用。此外,在成年無菌小鼠體內植入無病原體的腸道菌群,可發現其血腦屏障的通透性降低,緊密連接蛋白表達水平上調。緊密連接蛋白是血腦屏障的重要組成成分,具有調節內皮細胞的功能,缺乏該蛋白將導致血腦屏障完整性的破壞。這說明腸道菌群能激活緊密連接蛋白的表達從而有助于血腦屏障的形成。
來自嚙齒動物研究的證據顯示,壓力可改變腸黏膜屏障功能,使脂多糖和其他細胞因子進入血液循環,并刺激TLR4和其他TLR產生炎性細胞因子。外周產生的炎癥因子可以增加血腦屏障的通透性,從而使炎癥因子可能直接影響大腦[24]。
因此,腸道菌群對于調節腸道完整性和功能、腸道外周免疫的穩態,以及促進血腦屏障的發育至關重要[25]。由此可見,腸道菌群在腸道與大腦的交互中起著關鍵作用,對腸道菌群和大腦相關性之間的研究,可能會提供一種保護大腦的新方法。
目前,腸道菌群功能與運動相關性的研究還處于初級階段。雖然越來越多的證據都指出,運動對腸道菌群具有積極的調控作用,可有效調節腸道菌群的成分和結構,提高腸道菌群的豐富度,增加有益菌群數量,保持菌群平衡從而促進機體健康[26]。但目前對于具體運動形式、運動時間、運動強度和運動量等因素對腸道菌群影響的系統研究還寥寥無幾,可見運動調控腸道菌群的具體作用機制仍有待闡明[27]。
眾所周知,運動是由代謝提供的能量來支撐的,而機體代謝與腸道菌群又密不可分,那么運動又是如何影響腸道菌群代謝功能的呢[28]?
運動通過消耗能量,從而加速機體新陳代謝。有關運動對代謝綜合征中腸道菌群影響的研究結果,運動或許可作為潛在環境刺激因素,通過影響腸道菌群結構和功能進而影響機體代謝,在改善糖尿病、高血壓和肥胖癥等代謝綜合征方面具有重要作用。研究顯示,代謝綜合征發病涉及脂代謝紊亂、炎癥反應、胰島素抵抗和氧化應激等,運動干預可有效改善代謝綜合征各危險組分,改善宿主腸道菌群結構,增加益生菌,抑制致病菌生長和定植。
Welly等[29]研究發現,運動和久坐不動,均可降低脂肪組織炎癥,但運動可引起腸道菌群更強烈的改變,可見運動在促進代謝,減輕體質量中的益處。
Evans等[30]研究運動對高脂肪飲食所導致的肥胖癥的干預效果,結果顯示運動可優化腸道菌群的結構,并可能在肥胖癥的防治中發揮作用。
由此可見,運動可顯著改變腸道菌群結構、多樣性和豐富度,促進菌群微生態平衡,在能量穩態和調節中起到積極作用。以腸道菌群為靶點的運動干預有可能成為運動干預代謝綜合征生物學機制研究的嶄新方向,通過適宜運動塑造或重建合理的腸道菌群結構,可能會為代謝綜合征的治療和預防打開一扇新的大門[31]。
有研究顯示,運動能夠調整腸道菌群的結構,增加健康菌,抑制有害菌,并通過腸道菌群與腸黏膜系統之間的對話對人體健康產生積極的影響[32]。腸道菌群失調已被證明是導致慢性腸道炎性疾病的主要原因,如腸易激綜合征和潰瘍性結腸炎等[33]。
有證據顯示,運動可以改善腸道炎性疾病患者的生活質量,但目前對運動改善腸道健康的具體機制知之甚少[34]。Campbell等[35]研究在高脂肪飲食的情況下久坐和運動小鼠的腸道完整性,結果顯示,運動對腸道完整性和腸道菌群具有強烈的影響,運動減少了由于高脂肪飲食導致的腸道炎癥反應。此外,因運動產生的細菌是厭氧菌,其可參與腸道碳水化合物發酵分解成SCFA。而SCFA是機體組織及腸道上皮的重要營養來源,并具有調節腸道pH值的功能,從而保護宿主不受病原體的侵犯,減少腸道炎癥的發生[36]。
運動減少腸道炎癥的另一個合理的解釋是,運動已被證明可增加腸淋巴細胞中的抗氧化酶、抗炎細胞因子和抗凋亡蛋白的表達。同時觀察到運動減少了腫瘤壞死因子α,促炎細胞因子白細胞介素-17和促凋亡蛋白的表達,表明運動可以調節腸道免疫反應。
除此之外,適度運動能夠減輕壓力對腸黏膜屏障功能的影響。運動與腸道通透性較低程度相關,運動可保持腸黏膜厚度和降低細菌移位率,同時上調小腸組織中的抗微生物蛋白質和基因表達。有研究發現,在小鼠結腸炎模型中,自主跑輪訓練也顯示出腸道保護作用[37]。由此可見,運動可通過影響腸道菌群的結構和功能來調節機體免疫、保護腸道。
已有研究表明,在人體早期發育期間,腸道菌群就可以產生顯著的功能變化,且終身持續存在,對機體的代謝、免疫和神經系統功能起著重要作用。同時,腸道菌群可通過GBA影響宿主的大腦功能,促進大腦可塑性。那么提早對腸道菌群進行有效干預,促進其結構優化,可能會開拓出一個促進機體健康手段研究的嶄新領域[38]。
運動可以調節和改善腸道微生物的組成和多樣性,GBA可能在運動促進大腦可塑性中發揮重要作用。然而,其具體生物學機制尚未被闡明。現有的研究顯示,運動可引起腦內的N-甲基-D-天冬氨酸(N-methyl-D-aspartate,NMDA)受體和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等與腦可塑性和學習記憶相關分子的變化,進而促進學習記憶功能[39]。此外,人類和嚙齒動物研究表明,在兒童期和青少年時期開始的運動可以保護大腦免受壓力引起的精神障礙,如抑郁和焦慮。
除此之外,運動刺激可以激活HPA軸,導致促腎上腺皮質激素和促腎上腺皮質激素釋放因子等一系列激素的分泌。有研究顯示,促腎上腺皮質激素釋放因子的釋放可改變胃酸的分泌,同時影響著腸胃蠕動和粘液的分泌,而這些改變可能進一步引起腸道菌群的改變。由此推測,運動應激可能通過作用于HPA軸進而影響腸道菌群[40]。GBA可能在運動促進大腦可塑性的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這為探討運動通過調節腸道菌群促進大腦功能的機制提供了新的角度和方向。今后的研究應深入探討和明確不同運動方式對GBA的調節效應及潛在的生物學機制和意義[41]。
隨著人們對腸道菌群的不斷研究,越來越多的人們逐漸認識到腸道菌群對人體的重要意義。腸道菌群在保護腸道、改善代謝和調節免疫等方面具有生物學功能,并能通過GBA參與到腸道與大腦的雙向調節,促進大腦發育及其可塑性,在維護人體健康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運動作為非藥物干預手段,以其獨特的優勢在優化腸道菌群的組分和結構,維持腸道微生態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目前我們對腸道菌群的研究還不是很深入,運動對腸道菌群的具體作用機制尚未闡明,仍然面臨著以下問題。①由于大部分腸道微生物都是厭氧的,因此分離和提取的難度大,使用傳統培養基技術難以滿足要求。②腸道微生物的種類繁多,數量龐大,不同微生物對人體腸道和健康的影響機制仍需進一步研究。③盡管已有研究證實運動對腸道菌群的調節和優化作用,但對于具體的運動方式、頻率、運動量、運動強度,持續時間等的研究十分稀少。
因此,對腸道菌群功能及其與運動之間相關性還需進一步研究。①未來應大力發展以16SrRNA測序技術為代表的高通量測序技術,發現更多全新的、有特定生理功能的腸道微生物,以此作為疾病治療和預防的新靶點。②明確運動對腸道菌群調節的具體機制,尋求制定合理的“運動處方”。相信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人們對腸道菌群的認知將會進入到一個全新的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