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的標準化與我國新國標解讀

孫德明，李蔚鷗，王天奇，李 楠，何嘉玲，張長勇，暴 國，孫榮澤

(1.國家衛生計生委科學技術研究所，北京 100081;2.中國醫學科學院整形外科醫院，北京 100144；3.北京大學腫瘤醫院，北京 100142)

在生命科學及生物醫藥等多行業、多領域的研發和各類實驗中，實驗動物起著越來越重要和不可或缺的基礎性支撐作用。然而，實驗動物對人類的巨大貢獻是以身心遭受各類傷害或處死為痛苦代價的。多年來，由于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方面國家法規和標準的缺失[1]，實驗動物福利保障問題卻是一個飽受國內外爭議的話題。部分實驗動物從業人員嚴重違反社會公德和國際公認慣例，有意或無意傷害甚至虐待實驗動物的典型案例時有發生，在國內外造成負面影響。多年來，實驗動物在給我國科學和健康事業帶來巨大福利的同時，其自身的福利和生命尊嚴卻得不到法律和技術標準應有的保障。在醫學及生物醫藥領域，每年實驗動物的使用量數以千萬，且絕大多數動物要經歷各類實驗的傷害直至最后付出生命的代價。作為人類的替身，實驗動物理所當然應該經受實驗的痛苦和最終處死的認識，在實驗人員中并不少見，他們重點關心的只是實驗的結果；還有的實驗動物單位和從業人員，不知道如何規范的進行實驗動物福利倫理的審查和日常管理，也不清楚如何保障實驗動物應該享受的福利，更不清楚國際上公認的理念和先進的做法，一些涉及傷害實驗動物的論文和國際項目遇到爭議；相反，也有人盲目照搬外國人的一些激進理念，主張動物和人類法律地位平等，反對任何形式的動物實驗。如何在保證動物實驗結果科學可靠的前提下，來科學、規范的保障和不斷提高實驗動物的福利，已經是我國每個實驗動物從業人員要面臨的首要問題。我國與發達國家之間在實驗動物福利倫理規范化審查和日常管理方面存在著較大的差距[2-4]。2018年9月1日開始實施的新標準[5]，是我國首個有關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的國家標準。國際上，很多著名的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專家和管理者參加了該標準的起草和完善過程。新國標在國際上有較好的反響[6]。該標準的實施，將結束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和日常管理的技術標準的空白。全面貫徹新國標，將極大推動我國實驗動物福利事業健康快速發展。

1 我國實驗動物福利現狀

自1988年以來，隨著我國國力的提升和《實驗動物管理條例》的頒布實施，我國實驗動物行業的規范化和科技水平獲得了快速的提升。實驗動物標準化屏障系統的逐步普及為我國培育和使用高質量的實驗動物提供了有力保障，也為我國的生物醫藥科技事業快速發展打下了堅實基礎。然而，實驗動物福利是國際上實驗動物行業關注和管理的主題，但我國的實驗動物福利管理及倫理審查監管工作卻相對滯后，造成我國相關領域的科研工作難以獲得國際同行的認可，特別是涉及有實驗動物傷害的研究論文難以在國際上發表或認可，影響了我國相關科研工作的國際學術交流。向國外提交的一些極不規范的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報告，或因與其論文的研究內容嚴重不符，或在動物數量、動物處理方法的相互矛盾，或違法國際公認的福利倫理準則而被列為科研不端行為，影響了我國科研人員在國際上的聲譽。

我國在實驗動物福利立法、標準化、行政管理、科研、教育普及、行業自律、日常監管等方面，與歐美發達國家還存在不小差距。例如，1988年頒布的《實驗動物管理條例》沒有明確的實驗動物福利及其倫理審查管理的規定。在涉及動物保護的二十九條僅規定：“從事實驗動物工作的人員對實驗動物必須愛護，不得戲弄和虐待”，這與多數發達國家實施嚴格系統的實驗動物福利法規，形成了鮮明對比。《實驗動物管理條例》重點在提高實驗動物質量方面，對實驗動物的飲食及飼養環境等提出了具體要求，這是我國實驗動物管理理念上的特色。2006年國家科技部條財司發布的《關于善待實驗動物的指導性意見》，細化了善待實驗動物的規定，這對提高和改善動物福利水平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2 我國實驗動物福利發展滯后主要原因分析及對策建議

2.1 法律因素

與其他國家嚴格的實驗動物福利法律體制不同，我國實驗動物福利方面的法律法規嚴重缺失，更缺失福利倫理審查管理的國家標準。由于沒有國家法律法規的強制力和國家技術標準的約束，只靠少數幾個地方法規和全國從業人員的自覺性，我國動物福利很難得到強有力的保障。國內外經驗證明，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的立法和實施法制化管理是快速推動實驗動物福利水平的必由之路。從表面上看，為實驗動物立法限制了人類隨意處置動物的自由，但立法保護實驗動物福利，提高了動物實驗科學性，其實也保障了人類自身科技的需要。

解決對策：國家實驗動物主管部門，應加快修改陳舊落后的《實驗動物管理條例》的進程，實驗動物行業和學界應共同呼吁，積極推動國家新法規早日發布實施。

2.2 經費因素

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人均科技投入較低，實驗動物領域的科技投入較少，專門用于實驗動物福利方面的科技經費可以忽略不計。這與歐美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非常大的差距。例如，英國政府每年用于實驗動物福利的政府專項科技經費約為1億人民幣，社會動物保護組織的投入每年10多億人民幣。我國目前還沒有每年用于實驗動物福利倫理方面的專項或常規性科技經費投入，致使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問題長久以來累積成為一個受到廣泛批評的領域，這主要源于我國經濟實力和在實驗動物福利方面的經費投入嚴重不足。提高實驗動物福利水平，必然要增加實驗動物和動物實驗的成本。如何在保障動物福利和有限的經費投入間找尋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是我國要重新考慮的重要問題。我國除了存在總體資金投入不足，地區發展還存在極不平衡的問題。實驗動物福利科技不夠先進，動物福利基礎研究和產品、技術研發跟不上，這嚴重制約了我國實驗動物福利事業的發展。

解決對策：應提高國家實驗動物行業主管部門和單位主管領導的認識，改變只注重動物質量的片面管理理念，切實擔負起政府應擔負的社會責任，加大經費投入，加快與國際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管理水平接軌。

2.3 倫理因素

歐美等實驗動物發達國家，對實驗動物福利極為重視。很多國家如英聯邦國家把如何對待動物的態度，上升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是否偉大和文明程度的重要判斷標志[7]。在我國現階段，實驗動物福利倫理觀念未深入人心，對實驗動物保護意識尚淡薄，對動物福利的宣傳教育和科學普及也并未做到位。從業人員的職業道德水平還有很大的差別，保護實驗動物的福利，盡最大努力避免動物不必要的傷害，還沒有成為人們的自覺行為。福利倫理專業委員會連續5年進行的問卷調查顯示，多數從業人員，還簡單的認為動物福利就是不虐待動物。對目前國際如何科學的保護實驗動物福利，如何進行實驗動物福利的倫理審查，倫理審查國際公認的理念、原則和新技術要求都知之甚少。在我國，保護實驗動物福利，尊重動物生命尚未成為全社會的道德共識。要使從業人員從思想道德意識上，認識到保護動物自己應肩負起的社會責任，認識到提升實驗動物福利更有利于科研人員獲得更真實可靠的實驗結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解決對策：實驗動物學界應加大實驗動物福利及倫理審查工作意義的宣傳、教育，重點首先要提高全體從業人員的職業道德意識水平和科學有效的保障實驗動物福利的技術能力。加大國際先進經驗的交流，積極宣傳、貫徹國家新標準GB/T 35892《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指南》，使我國的實驗動物福利和倫理審查水平快速提升，盡快與先進國家水平接軌，提升中國作為世界上實驗動物生產和使用大國的國際聲譽。

3 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標準化的最新進展

面對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和倫理審查面臨越來越多的問題和特別是來自國際方面的挑戰，我國實驗動物學術界很多專家學者開始關注這一重要領域。2013年，中國實驗動物學會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專業委員會被民政部和中國科協批準正式成立，掛靠在國家衛生計生委科研所。同年就組織召開了“首屆中國實驗動物福利倫理高峰論壇”，邀請國際上實驗動物福利最先進的英國、丹麥等國家實驗動物管理官員、國際知名專家來華交流。福利倫理專業委員會開始全面研究我國面臨的主要問題和國際上最先進的福利倫理管理和科技方面的經驗，積極申請中英國際合作項目，與英國政府內政部和駐華大使館于2014年3月在北京成功舉辦了“中英首屆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國際論壇”[1,7]，至2018年已經在中國不同省市共舉辦了五屆國際論壇[8]。該系列論壇“以提升我國實驗動物科技和福利倫理管理規范化水平”為宗旨，加速推進了我國實驗動物科技與福利倫理管理水平迅速的提升，縮小與世界先進水平的差距。由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專業委員會起草的中國首部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國家標準，歷時6年，歷經5屆國際論壇的研討和廣泛的征詢國內外專家的意見，最終于2018年2月由國家正式頒布。于2018年9月1日正式實施的國家新標準《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指南》是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倫理科技和管理領域的一件里程碑的事件，在國際上獲得了積極的反響和贊譽，極大提升了中國作為實驗動物生產和使用大國的國際聲譽。新國標內容涉及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的系統規定、以及安樂死、疼痛管理、運輸和居住環境等多方面的問題，還對實驗動物的飼養設備和人員培訓做出了規定[1]。吸收了國際公認的先進理念和審查原則，新的國家標準，還解決了在如何有效的保障實驗動物福利和提升動物實驗科學性問題實現有機統一。

4 新國標的主要條款及解讀要點

4.1 標準的主要內容和涉及范圍[5]

標準規定了實驗動物生產、運輸和使用過程中的福利倫理審查和管理的要求，包括審查機構、審查原則、審查內容、審查程序、審查規則和檔案管理。

本標準適用于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及其質量管理。

要點：實驗動物倫理審查覆蓋實驗動物的生產、運輸、使用的全過程。

4.2 術語與定義

(1)實驗動物：新標準把實驗動物的概念與國際接軌，即所有“用于科學研究、教學、生產、檢定以及其他科學實驗的動物”均應保證其福利，并實施倫理審查與監管。

(2)實驗動物福利：人類保障實驗動物健康和快樂生存權利的理念及其提供的相應外部條件的總和。要點：強調保護實驗動物的理念和其具體行動的統一。

(3)實驗動物倫理：人類對待實驗動物和開展動物實驗所應遵循的社會道德標準和原則理念。要點：強調個人職業道德和社會公德的統一。

(4)倫理審查：按照實驗動物福利倫理的原則和標準，對使用實驗動物的必要性、合理性和規范性進行的專門檢查和審定。要點：對動物傷害的標準化審查。

(5)仁慈終點: 動物實驗過程中，在得知實驗結果時，及時選擇動物表現疼痛和痛苦的較早階段為實驗的終點。要點：盡早結束對動物的傷害。

(6)安死術：人道地終止動物生命的方法，最大限度地減少或消除動物的驚恐和痛苦，使動物安靜地和快速地死亡。要點：使動物處死過程的痛苦、驚恐降到最低。

(7)3R原則：實驗動物的替代、減少和優化原則。要點：首先盡量不用，少用動物特別是高等動物，對不得已使用的動物應把傷害降至最低[9-10]。

(8)善待實驗動物：人類采取有效的關愛措施，保障實驗動物的福利權益，避免不必要的傷害。要點：保障動物的健康快樂，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傷害。

(9)五項自由：免于饑渴、免于不適、免于痛苦、傷害和疾病的自由、表達主要天性的自由、免于恐懼和焦慮的自由。要點：保障動物飲食、健康、舒適、快樂的自然生活狀態。

4.3 審查機構

(1)機構設置：要點：審查機構由本級實驗動物主管部門或從業單位組建，為獨立開展審查工作的專門組織稱“倫理委員會”。

(2)倫理委員會的要求：要點：依照審查標準獨立審查和日常監管，受理相關的舉報和投訴。

(3)倫理委員會組成：至少應由實驗動物專家、實驗動物醫師、實驗動物管理人員、使用動物的科研人員、公眾代表等不同方面的人員組成。要點：公眾代表為公正利益第三方，并與審查及監管對象無任何利益關系。

(4)倫理委員會管理：要點：有完善的規章制度，實行票決制度，少數人意見應記錄在案。

4.4 審查原則

(1)必要性原則：要點：動物的飼養、使用和傷害必須有充分的科學意義和必須實施的理由，禁止濫養、濫用、濫傷害實驗動物。

(2)保護原則：要點：對確有必要的項目，遵守3R原則。

(3)福利原則：要點：盡可能保證全生命周期包括運輸中能多地享有五項福利自由，保障實驗動物的生活自然及健康和快樂。

(4)倫理原則：要點：動物生命和權益、人類社會公德、國際慣例、保證從業人員和公共環境的安全。

(5)利益平衡性原則：要點：兼顧動物和人類利益，全面、客觀地權衡利害。

(6)公正性原則：要點：審查確保公正性。

(7)合法性原則：要點：被審對象存在違法，則一票否決。

(8)符合國情原則：要點：遵循國際公認準則和我國的傳統文化及國情，反對極端做法。

4.5 審查內容

(1)人員資質：要點：與從業崗位保障動物福利的需求相匹配。

(2)設施條件：要點：符合相關設施標準，滿足動物各項福利需求，不會傷害動物。

(3)實驗動物醫師：要點：實驗動物獸醫代表動物福利訴求，需獲得相應的資質和崗位職責要求相匹配的業務培訓。從業單位制定有與本標準規定的獸醫各項職責。

(4)動物來源：要點：來源清楚、合法，禁止使用流浪動物及瀕危野生動物，動物都應有單獨標識和集體標識，標識應可靠、傷害動物最少。

(5)技術規程：動物的飼養管理、設施管理、各類動物實驗操作包括仁慈終點的確定和安死術、實驗環境的控制和各類實驗動物項目的實施，應有符合實驗動物福利倫理質量標準、管理規定和規范性的操作規程(SOP)，并提供倫理委員會予以審查和實施監督。要點：規程完善、實用，可保障動物福利。

(6)動物飼養：要點：悉心照料，避免不安、孤獨、疼痛和傷害，飲食的安全衛生，實驗、患病、妊娠、分娩、哺乳期、術后恢復期的特殊照料。

(7)動物使用：要點：3R的實施，科學保定、有效的麻醉、仁慈終點和安樂死。

(8)職業健康與安全：要點：人員的健康安全、動物實施的安全、公共衛生的安全的制度和技術保障情況。

(9)動物運輸審查：要點：運輸方案、快速安全的保障、運輸人員從業資質、運輸條件、全過程的動物安全和福利、運輸后條件差異的適應性照料。動物不宜運輸如疾病、術后未愈期、臨產期等的審查。

4.6 審查程序

(1)申請材料：要點：按照《規范性附錄A》規定的要求，內容完整準確：項目名稱及概述、人員資質、項目的目的、必要性、選擇實驗動物種類和數量的原因、對動物造成的傷害及防控措施(包括麻醉、鎮痛、仁慈終點和安死術等)，實施3R的主要措施及利害分析。

(2)實施方案審查：要點：倫理委員會指派初審、常規項目首次審查后的直接簽發、新項目的會審、爭議項目聘請有關專家再次審查，實行回避和票決制。

(3)實施過程檢查：要點：已批準項目實際執行情況及偏差，發現涉及3R和動物5項權利的重大改變進行查處：物種、數量、來源、實驗程序、操作方法、運輸方法、影響福利的強制措施、麻醉、止痛方法、仁慈終點和安死術的變更、涉及健康安全風險的特殊實驗、項目負責人和實際操作性人員變更、項目目標、科研價值、社會效益、項目利害分析要素的變更。

(4)終結審查：項目結束時的倫理終結審查：要點：項目執行全過程有關動物福利的保障和違反本標準的情況。

4.7 審查規則[5]

(1)通過審查：要點：未發現違反本標準規定的，即通過審查。

(2)不通過審查：要點：嚴重違反實驗動物福利倫理有關法規、規定和本標準規定行為的，不通過審查。

(3)申訴和答復：要點：對審查結果異議時，可以補充新材料或改進后申請復審，或向上一級倫理委員會申訴。

4.8 檔案管理：

要點：有專人負責文檔案工作，倫理委員會所有審查材料和審查報告歸檔保存，相關人員簽字齊全。

5 小結

近年來，隨著與國際上實驗動物福利倫理最先進國家廣泛深入的學術與科技管理的交流，我國在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工作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同歐美等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嚴格法制化、標準化管理的先進國家還有不小的差距。新的國家標準的頒布實施，填補了我國在這一重要領域的空白，將開啟我國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和監管的標準化的歷史進程，為我國建立完善的福利倫理審查制度，加速與國際接軌提供了重要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