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益東
(130022 長春理工大學法學院 吉林 長春)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經濟的發展,涌現了大量的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以下簡稱“平臺”),也出現了滴滴順風車乘客遇害,淘寶欺詐門等一系列損害消費者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的事件。對于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而言,刑事的制裁門檻過高,行政制裁阻嚇過小,而作為民間重要監督力量的民事賠償制度卻因以補償性賠償為主而起不到足夠的懲罰和遏制效果。因此本文試圖從懲罰性賠償制度的視角,分析我國當前平臺承擔民事責任法律規定之現狀,擬論證平臺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的正當性。
懲罰性賠償,是指由法庭所作出的賠償數額超出了實際損害數額的賠償。懲罰性賠償起源于英美法系,其本質是對于加害人過去實施不法行為的一種懲罰,對于加害人及其他潛在加害人未來實施不法行為的一種遏制,對于受害人所遭受損害的一種補償。懲罰性賠償的主要目的是懲罰,通過懲罰來補償受害者的損失,通過懲罰來遏制社會不法行為。
懲罰性賠償是對于故意或者惡意的不法行為的懲罰,因此對于一般的違約行為并不適用懲罰性賠償。懲罰性賠償主要是針對具有不法性和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而適用的一種法律制度。
我國1993年頒布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首次引入懲罰性賠償責任之法律規定。自此以后,在1999年通過的《合同法》,2007年通過的《勞動合同法》、2009年通過的《食品安全法》和《侵權責任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部分司法解釋中,均醒目地規定了懲罰性賠償條款。
2013年,我國修改后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進一步延續和強化了懲罰性賠償責任。該法第五十五條第一款規定:經營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有欺詐行為的,應當按照消費者的要求增加賠償其受到的損失,增加賠償的金額為消費者購買商品的價款或者接受服務的費用的三倍。
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是指在電子商務中為交易雙方或者多方提供網絡經營場所、交易撮合、信息發布等服務,供交易雙方或者多方獨立開展交易活動的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我國現行法律體系僅僅規定了經營者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還沒有規定平臺應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
以滴滴順風車乘客遇害為例,根據《合同法》第四百二十五條:“居間人應當就有關訂立合同的事項向委托人如實報告。居間人故意隱瞞與訂立合同有關的重要事實或者提供虛假情況,損害委托人利益的,不得要求支付報酬并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同時結合滴滴平臺提供的《順風車信息平臺用戶協議》內容可得知,滴滴平臺跟順風車司機、乘客之間是居間服務關系,是信息中介和信息發布平臺。乘客與順風車司機之間才具有承運合同關系。對于順風車,由于滴滴是信息中介,需要盡到的是信息審查義務和必要的安全管理義務。但是滴滴對于順風車司機核實僅僅是形式上面的審查,比如司機身份信息,是否有駕駛資格、車輛是否安全。滴滴對于順風車的承運資格并沒有設置準入門檻,說明滴滴在制度方面是有過錯的,未經到安全保障義務。根據《侵權責任法》規定:“因第三人的行為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第三人承擔侵權責任;管理人或者組織者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的,承擔相應的補充責任。”因此本案主要責任人是兇犯,滴滴在此案中僅僅承擔補充責任。
2018年8月31 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三十八條:“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平臺內經營者銷售的商品或者提供的服務不符合保障人身、財產安全的要求,或者有其他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行為,未采取必要措施的,依法與該平臺內經營者承擔連帶責任。對關系消費者生命健康的商品或者服務,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對平臺內經營者的資質資格未盡到審核義務,或者對消費者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造成消費者損害的,依法承擔相應的責任。”滴滴在本案中也只承擔相應的責任,其相應的賠償責任對于整改審核制度所要花費的資金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
從我國的懲罰性賠償制度來看,《侵權責任法》第四十七條:“明知產品存在缺陷仍然生產、銷售,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健康嚴重損害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相應的懲罰性賠償。”其法條的賠償主體也是針對經營者和銷售者,而對于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并沒有太多的限制。這樣的結果勢必會影響社會的公正觀念,會損害社會公眾利益,助長更多不法行為的產生。
因此我們在面對這些具有一定社會地位和經濟實力的加害人時,我們的補償性賠償制度似乎顯得力不從心,而懲罰性賠償又因為適用范圍過窄無法它們起到規制作用。
社會需要通過法律來調和社會沖突,需要新的社會規范來解決社會資源有限與人的欲求無限之間的矛盾。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作為社會新形式的經營主體,與社會公共利益緊密相聯,需要強有力的新規范來保護弱勢主體,彰顯法律的社會作用。因此,規定平臺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符合我國《憲法》保護人權、自由和平等實質價值,體現了實質法治的正當性。
無論是人身損害賠償,還是財產損失賠償 ,在我國的法律規定是以補償性為原則,其實質為《民法總則》中的賠償損失。也就是將損失從受害人身上轉移給加害人承擔。對于平臺而言,這種賠償對于其不法行為并不能形成有效的遏制,甚至由于賠償金額太小,平臺還會將其作為“賠償準備金”試先計提計入公司成本中。平臺在社會商業交易中處于優勢地位,有的甚至處于壟斷地位。如果平臺僅僅承擔補償性賠償,那么平臺就不會停止接單或者采取整改措施。因為平臺整改成本遠遠大于補償性賠償。但是如果規定平臺承擔懲罰性賠償,則其違法成本大于整改成本,平臺當然選擇整改,也就停止了其不作為的不法行為。
在現代社會,發生侵權時,因為加害人承擔的賠償遠遠小于他從加害行為中所獲得的利益,所以侵權行為將無法制止。只有加大處罰力度,在一般損害賠償之外,還施以高額的懲罰性賠償金,才能遏制侵權行為的繼續發生。此種情形在美國侵權法中被稱為“深口袋”理論。如在FordPinto一案中,福特公司知道Pinto的排氣缸是危險的而未改造,法庭判決其承擔懲罰性賠償,以促使其主動糾正和消除危險。因為如果沒有懲罰性賠償,福特公司可能不會主動地改進排氣缸的設計,則未來發生更多和更大的事故時,其作出的賠償不僅更大,且對消費者的危害也更大。因此對平臺采用懲罰性賠償會更有利于維護市場秩序,保護交易的安全。
平臺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使得受害者積極主動參與到法律訴訟和社會治理活動中來,優化了公共執法資源的配置,平臺為了避免懲罰性賠償所帶來的損失,便會主動杜絕下一次的違法行為,從而起到了預防再次違法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