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辰
(710000 西北政法大學 陜西 西安)
偶然防衛一直被看作是與正當防衛相關的一種特殊情況,并經常成為行為無價值論和結果無價值論爭議的焦點,本文嘗試著拋開兩種刑法學說,從偶然防衛這種情況本身展開探討,談一點自己的看法。
本文使用偶然防衛的經典案例進行論述,即當B正要開槍殺C的時候,不知情的A以殺人的故意開槍殺死了B,恰好保護了C的生命。
“此處不法侵害者的法益雖沒有被完全的否定,但卻因應受保護的法益優于不法侵害者的利益而受到了縮小評價。”①這是爭議A是否成立犯罪的一個前提。認為沒有造成危害結果所以無罪和認為成立犯罪未遂的觀點都是以此為前提的。
法益是法律所保護的利益,是個人生活和社會穩定的基石,財產、生命等法益更是無一不關乎公民個人和家庭的重大利益,那么角色如此重要的法益,如果要被縮小評價或完全否定,在時間和界限上是務必要經過嚴格界定的。
當一個行為人對其他人實施侵害行為時,之所以有正當防衛和防衛過當的劃分,便是對上述的佐證。即使當一個行為人實施法律所不能容忍的侵害行為時,他的法益針對受害者,在時間和程度上的縮小評價,仍然受到了嚴格的限定,一旦受害者的防衛行為過當,便仍視為對行為人法益的侵害。
那么在偶然防衛的情況下,該侵害者的生命法益應該是針對任何人都縮小或不存在的嗎?如果針對受害者本人,其法益的減損都有著嚴格的限定,那么舉輕以明重,侵害者的生命法益對于其他不相關的人的減損程度應當更為謹慎。
因此,我認為成立正當防衛,防衛意識是必要的,它正是構成侵害者法益相對于防衛人在一定程度上縮小或喪失的必要條件,也是衡量誰的法益更為優越的判斷標準。因為刑法保護法益,在相同法益之中,刑法通過正當防衛,來選擇保護善良人的法益,那么防衛意識便是決定誰是善良人的根本因素。偶然防衛的行為人并不具有防衛意識,那么對于他來說,侵害者的生命法益應該并沒有減損,也就根本沒有出現“A的行為沒有造成法律不允許的危害后果”的說法了,因為A的行為,確實造成了B生命法益的喪失。
換種思路來說,當B殺C時,刑法以保護C的法益為目的,賦予了C正當防衛的權利,該權利的行駛受到了關于正當防衛成立的種種約束,假設C行使后造成了B的死亡,保護了自己的生命;相比于A以殺人的故意,造成了B死亡的結果,兩種情況下刑法評價的出發點應該是不同的,雖然都產生了B死亡C得救的結果,但是到達這個結果的刑法路徑卻是大相徑庭的,前者符合了刑法的軌跡,而后者則破壞了刑法的規則,不能因為同樣的結果便一葉障目的認為A殺B保護了C是符合刑法預期和被允許的行為。
因為如果認為A行為無罪,那么一個被害者關于防衛受到的法律約束,都要等于甚至大于一個不法侵害者的侵害行為所受到的法律約束!這是與法律的公平原則有悖的。
之所以有正當防衛和防衛過當的區分,亦是說明即使對于正在作惡的人,刑法也不會將其置于一種‘任人宰割’的狀態,他的法益在何種程度、何種時間針對何人,不再受刑法的保護都有著清晰的界限,這才是符合刑法精神的規則。否則,按照無罪說的觀點,將會給社會傳遞出一種鼓勵對作惡的人作惡的扭曲的價值觀。
在偶然防衛的情況下,有說法認為,如果將A的行為評價為有罪,禁止A殺B的行為,便是認為不法侵害者B的法益高于了應受保護的C的法益,也因此有了“偶然防衛雖然違法但在行為當時必須允許”的觀點。
實際上,偶然防衛之所以稱為偶然防衛,正是因為任何一個偶然防衛中,A都不會知道他正在保 護C的法益。所以對于A的行為無論如何評價,都是一種事后評價,并不會影響到下一個偶然防衛情況下C的利益,因為它依然是在下一個A不知情的狀況下偶然發生的,無論這種行為是否被允許,A都將以殺人的故意對B開槍。
但是相對于這種偶然,有一點卻是必然的,那便是A的侵害行為這個事實,這個行為剝奪了B的生命,揭示了A的人身危險性之高,打破了正常的合法的社會秩序。
如果將A的行為評價為合法,在下一個偶然防衛的場合,另一個A并不會因此評價影響他開槍與否,或許更甚,會為此對自己的殺人行為制造理由;而如果A還想殺其他仇人,在該殺人行為沒有被制裁的情況下,他會繼續殺害行為。
相反如果將A的行為評價為非法,那么在下一個偶然防衛的場合,另一個A同樣不會因此評價影響他開槍與否,但至少知道,無論此刻有沒有一個C,自己的行為都將被追究刑事責任;A還想殺其他仇人,但因前述行為已經被追究刑事責任,而無法繼續殺人行為。
綜上,應該進行利益衡量的并不是B和C的法益,而是判斷A行為是否有罪所帶來的宏觀上的利與弊。相對于恰好救了C的偶然,和A社會危害性的必然,衡量A行為有罪與否得出的結論可以看出,評價A有罪的利大于弊。
在上述ABC的案例中,如果A還有另外一個仇人D,那么如果對A殺B的行為評價為無罪,A沒有受到追究從而繼續殺D的可能性便極高。
即便沒有另外一個仇人D,A故意殺人的行為是事實,西方一些發達國家的重新犯罪率少則20-30%,高則50-60%以上,而中國只有6-8%的水平,這也說明了在我國通過刑法評價、刑事處罰對于犯罪人的人身危險程度的降低發揮了重大作用。
那么如果在偶然防衛被認定為無罪的情況下,A僥幸逃脫了這一過程,他的重新犯罪率會大于我國的一般比率,甚至抱著和這次一樣的僥幸心理,會出現更高的重新犯罪率,不利于刑法預防功能的發揮。
綜上,在偶然防衛中,A以殺人的故意造成了B死亡的危害后果,應成立故意殺人罪既遂,并且其無意間保護了C只是一種偶然情況,對A并不應該進行從輕或減輕處罰。
注釋:
①張明楷:《刑法學》,法律出版社 2007 年版,第 181~182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