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濤 王璐
摘要:沖突具有正功能和負功能,政治沖突作為沖突的一種表現形式也依然具有正功能和負功能,但需要注意的是政治沖突的功能具有特殊的表現形式,與一般性的沖突功能相比可能具有較大的差異。雖然政治沖突有正功能和負功能,但是在民主的背景下,政治沖突是非暴力的,因此政治沖突主要呈現為正功能,負功能則相對較弱。政治沖突體現為一種規則沖突形態,正和博弈沖突是政治沖突的常態。政治沖突能夠擴大政治合作的范圍,促進政治組織或集團的產生,成為平衡各主體力量的重要機制,推動政治規則的調整。
關鍵詞:政治沖突;正功能;負功能;民主社會
中圖分類號:DO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18)05-0059-08
所謂政治沖突是指在政治體系中,基于政治共識,采取非暴力的方式,政治主體之間為謀求政治利益、政治權力或實現特定政策目標而圍繞著公共權力、公共政策和公共規則所發生的摩擦、對抗和爭斗的過程。政治沖突功能的客體通常是指政治沖突的產生、發展與消亡對政治制度、政治發展、政治過程、政治決策、政治設計的影響。毫無疑問,政治沖突的功能僅限于政治領域,政治沖突既有負功能也具有正功能。民主政治沖突概念最先由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鄧小平文選》第一卷中提出過民主政治斗爭的概念。從馬克思主義者提出民主政治沖突的社會背景來看,屬于資本主義國家中級發展階段自由民主時期。因此,無論從民主政治沖突概念的產生及其歷史背景,都處于資本主義民主階段,在資本主義產生之前的國家形態理論中只有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式的沖突概念,而沒有民主系統中的政治沖突理解。本文是在對馬克思主義理解的基礎上進行分析。所謂功能意指事物或方法所發揮的有利作用、效能。政治沖突功能是指政治沖突在民主社會中是具有推進國家政治發展的作用,還是破壞社會進步的作用,發展方向不同,結果天壤之別。
一、雷池與風暴:政治沖突負功能
對于政治沖突的功能,不同的學者有著不同的理解,如果不能科學地分析政治沖突的功能,后續的政權研究就會陷入誤區。目前已經有很多學者都對政治沖突負功能進行過相關研究,綜合來看,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1.政治沖突無序觀。該觀點認為,政治沖突形式多種多樣,其發生很難預見并預防,不同政治沖突的發生形式沒有既定的規律,沒有特定的秩序。以階級沖突為核心的政治沖突是現代民主政體的特有癥狀,是政治功能失調和政治機制失靈的結果。因此政治沖突從理論上來講既是可以避免的,又是避免不了的,它反映了現代發達國家所面臨的民主危機。“一般的政治沖突并不具備大規模的破壞性沖擊,但這種政治沖突如果沒有處理好,一旦在社會上彌散開來”,就很可能導致“整個社會的政治秩序陷入動蕩、非秩序甚至無政府狀態”[1]。運用適當的政治規則加以控制,能夠避免的政治沖突將會降到最低。
2.政治溝通停止觀。在這一觀點看來,政治沖突是各個對立方面在政治上中斷了溝通,其本身具有一定的分裂性質,所以說政治沖突在本質上來說就是切斷政治溝通,從這一方面來看,政治沖突主要是由于政治功能的失調而導致的。這一觀點主張重新整合政治沖突,考慮到政治沖突是一種政治疾病,可以選擇對其進行回避,堅持“不人險地,故無憂”的理念,或者將政治沖突看作一種平衡機制,選擇進行政治合作。但是不論怎樣,這一觀點仍然強調的是政治沖突的負面影響,認為它會破壞政治體制的穩定,并對政治結構造成危害。
3.政治沖突必然觀。該觀點強調政治主體內部的合作與各個政治主體之間的沖突是緊密相關的,是政治運動的固有形式。因此,當各政治主體認為政治沖突有負面影響并會破壞民主體制時,他們就會加大對政治發展的重視程度,而不是一味地強調對現有政治結構的構建。政治沖突在這里被認為是政治結構固有的,有負面影響的政治沖突則需要通過政治發展來加以整合。然而,完全消除政治沖突是不可能的,實現民主和平,無非就是政治沖突形式、對象的變化,或是選擇機會的改變。
4.政治沖突失能觀。該觀點提出,政治沖突導致政府失能的可能性上升。民主國家更有可能出現政府失能,因為他們擁有較為開放的媒體和制衡系統,更容易在某種程度上對情感沖突進行煽動,而不是鼓勵通過法律與制度手段來解決沖突。舉例來看,在美國和英國,沖突將以一種自我強化的方式導致更大的功能障礙和更大的沖突的趨勢已經越來越明顯,就目前而言,政治和法律機構和系統仍然正常運轉。盡管如此,這些跡象顯示政治沖突可能導致這兩個國家在特殊時期(例如,英國尋求退出歐盟時,國內不同勢力之間的政治沖突,焦點就是需要重新定義其在世界上的經濟和地緣政治地位,而美國則需要明確其國內和國際的發展方向,特朗普引發的政治沖突就是如此)出現政府失能[2]。
5.馬克思主義消極政治沖突觀。從以上各個觀點來看,對政治沖突的負功能是從多個角度來進行分析的,但對這個問題最權威的分析當屬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們看來,政治沖突是階級社會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結果,但是在民主社會中依舊會有政治沖突,所以這表明了社會本身的不合理性,社會應該逐漸發展過渡到更高的社會形態。雖然他們已經看到了政治沖突所產生的積極影響,但是在資本主義民主背景下,他們對于政治沖突的傾向依然是以負面為主。在談及階級民主時,他們總是把民主與階級統治聯系起來。恩格斯強調“國家無非是一個階級鎮壓另一個階級的機器,而且在這一點上民主共和國并不亞于君主國”。“民主愈完全,它成為多余的東西的時候就愈接近。”[3]“國家最多也不過是無產階級在爭取階級統治的斗爭勝利以后繼承下來的一個禍害。”[4]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馬克思主義將民主與政治沖突結合起來看待。民主是統治階級進行統治、剝削階級進行剝削的必要手段,而政治沖突(實質上的階級沖突,“形式”上的政黨沖突、利益集團沖突、選舉沖突、議會沖突等)則僅僅起到了對其進行掩飾的作用。以該思想為基礎,消除階級統治,必然在邏輯上會導致國家、政府的滅亡。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對于所謂的民主,馬克思是持反對態度的,他認為所謂的民主只是階級民主,是統治階級進行統治的結果,只要不存在階級民主,就不會有政治沖突。因此,在民主背景下產生的政治沖突理論,馬克思是不會接受的,依據馬克思的邏輯來看,他相信,在未來社會中,無產階級的統治將不會產生政治沖突。然而,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在思考和觀察一段時間后發現,在短時間內消除政治沖突和民主是不可完成的,為此,他認為政治沖突的存在在一定時期內是必要的,而且他發現政治沖突區別于政治斗爭與階級斗爭,政治沖突并不僅僅將階級斗爭作為其基礎,而且不一定能夠反映某些經濟矛盾。
我們強調政治沖突和民主之間的關系,原因在于該理論產生于資產階級的民主統治背景下,沒有資本主義民主,就不會有該理論的產生,也就是說,資本主義民主一個重要的標志就是政治沖突理論,二者之間緊密聯系。非暴力的政治沖突理論的提出證明了馬克思關于暴力革命的相關理論是錯的,它并非歷史發展到一定程度的一種必然結果。但同時我們要注意,馬克思并不認為民主是政治沖突持久融合的最終途徑,政治沖突只是維護民主的一種工具。相反,他認為“無產階級專政使得工人階級能夠成為統治階級和‘政治主體”因而也能獲得《共產黨宣言》中所明確指出的民主,不需要政治沖突的真正人民當家作主。因此,對于馬克思來說,無產階級專政同民主的深化、同國家的衰亡是相吻合的。”[5]
(6)柏伊姆的辯證政治沖突觀。許多西方學者不同意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這一觀點。聯邦德國學者柏伊姆認為馬克思雖然同意沖突具有正功能,但同時又基于沖突的負功能而又試圖消滅沖突,他認為這一觀點有問題。事實上馬克思強調消滅沖突并沒有錯,因為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進人共產主義社會以后,隨著思想覺悟的提高,人們可以不通過沖突就能實現良好管理的目的,因此馬克思是望眼未來的,他的理論以人性善為基礎。之所以馬克思不否認沖突的正功能,是因為他認為在現階段(資本主義階段)人們的思想還非很成熟,還不具備取締沖突的人性條件,因為資本主義以人性惡為基礎。馬克思認為人性的理想終點是由人性惡走向人性善,所以與之相適應的政治體系構建也要發生變化。因此,柏伊姆不加分析地批評馬克思顯然是值得商榷的。雖然柏伊姆對馬克思的批評多是不成立的,但其視角還是值得我們思考和借鑒的。柏伊姆認為馬克思將階級沖突的整合放到了共產主義社會,而且是以徹底消滅沖突為代價的,嚴格說在這里馬克思的觀點是缺少辯證性的,光顧消滅對社會具有破壞功能的沖突,從而忽視了對社會政治發展具有積極意義的沖突在激活政治體系中的功能。盡管如此,柏伊姆并沒有完全否定馬克思的觀點,他認為馬克思出于辯證法的考慮認為沖突既具有正功能,又具有負功能,盡管在具體分析時忽視了正功能,但畢竟是予以關注的。
二、正和與整合:政治沖突正功能
嚴格地說,對政治沖突的正功能理論進行更系統的描述不是政治科學,相反,它是在社會學和組織行為學領域里較為系統的研究,這里所提出的一些看法,主要是參考其他一些學科,并與政治理論的基本觀點相結合而形成的,包括以下方面:
1.政治沖突激發觀。這一觀點強調政治沖突可以把潛在動力激活,每個主體都可以進入政治過程。該觀點主張,只有有政治沖突存在的領域才能夠形成政治自覺與主體意識,才能夠產生政治理性行為形成的條件。正如霍耐特所言,“沖突確實表現為一種社會整合機制,這種機制迫使主體互相認識,以致他們個人的整體意識與他者個人整體意識最終互相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普遍意識”[6]。政治沖突既有利于形成沖突各方的主體意識,也能夠推進政治秩序的重新構建,從這一角度來說,政治秩序的整合與構建必須以政治沖突的存在作為其基礎。除此之外,政治沖突還能夠促進各個政治主體之間的合作。
2.政治沖突支持觀。在這一觀點看來,公開的政治對抗在一定程度上會保護民主制度,這是因為任何試圖以支配因素來遏制政治沖突時往往會形成一場民主危機。因此,不同利益集團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推動民主制度的整合,民主制度應當允許政治沖突的存在,以維持和保證利益集團的生存和發展。這時,按鄧尼斯的理解,政治沖突僅僅是政治社會化的一種表現形式,即通過政治沖突,政治主體“習得其政治取向和行為模式的發展過程”[7]。另外,也沒有哪個民主體制是完全和諧的,因為那樣的話就將使民主系統缺少變化過程和結構性。民主結構既需要和諧、也不需要和諧。需要政治沖突、也需要政治合作;政治主體之間的沖突決不全是破壞因素。民主制度的結構和功能是政治沖突與合作互相交替變化的結果。政治發展則是由正面與負面兩種因素構成的。政治沖突與合作均具有積極的正功能,一定程度的政治沖突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推動一個民主制度的形成與發展。
3.政治沖突管理觀。這一說法主要強調政治沖突管理是一種政治生活中的管理方式,是從政治主體在權力、地位、價值觀等方面來研究政治領域的沖突行為,并研究由此而產生的政治結構的整合和政治發展。雖然目前對此研究還很少見,但是可以從其他學科中進行借鑒,如社會學中對于沖突理論的研究、經濟學中對于企業沖突的研究。雖然在政治領域中,政治沖突和管理模式涉及在價值觀、權力、地位及各種資源分配上的斗爭,從這一角度來看政治沖突存在著負面的消極影響,但是這一觀點中對于沖突的管理只是政治主體、政治機構間的矛盾,并不觸及沖突雙方關系與價值的基礎,它并不是政治領域本就存在的根本問題,而且這里的政治沖突是可以運用合理的規則來加以控制的,能夠對整合政治結構起到促進作用,從這一方面來說,政治沖突是具有正功能的。但不可否認的是,沖突管理也會存在消極影響,但是這種影響比較有限,所以人們越來越關注它的正面作用,它的目的是通過引入一種危機或壓力機制來防止政治領域的僵化,通過沖突管理來促進政治發展。從這一角度來看,沖突是開放社會的真正支柱,抑制沖突的產生必須要自己承擔可能的風險。
4.政治沖突與合作互動觀。該觀點強調政治沖突與合作的緊密關系,政治沖突存在于政治合作中,政治合作中有政治沖突,部分政治沖突中有政治合作,部分政治合作中政治沖突,二者貫穿于每一個政治進程之中,斗而不破,相互政治寬容,相互政治信任,遵守政治規則是基本模式,這是民主社會的政治沖突模式特色。政治寬容中的政治沖突不以消滅對方生命作為結果,政治合作中不否定政治沖突能推進競爭性發展。政治信任中的政治沖突雙方不會對對方使用暴力,而是采取非暴力手段進行政治合作。政治規則是政治沖突雙方表達自己觀點的合法性基礎,政治合作也依規進行。
政治沖突存在于每個民主社會之中,以此來看,政治沖突是民主政治的生命之所在,政治主體要實現其各種政治理想,就必須進行各類的政治沖突,政治發展也就由此產生。同時,這種觀點認為,民主制度可以被分解為各種政治合作機制,在每一種合作機制內也會存在許多的政治沖突,在達成某種政治共識并將其強加于政治合作機制上的同時也會與其他的政治合作機制產生沖突。在形式上,政治發展是一個由政治主體的利益所驅動的持續的過程,這些政治主體在某種程度上與其他政治主體的利益相沖突。
三、改革與創新:政治沖突的發展功能
雖然前人關于沖突的正功能理論的研究視角各有不同,但他們基本上涉及的還只是社會沖突領域,對政治學理論涉及得很少,我們在這里的闡釋已是將其引入了政治學。為了進一步把上述觀點展開,我們還需要從一些具體細節來進行分析,但總的指導原則沒有變,即政治沖突是怎樣通過施加對發展創新有利的壓力來防止體系僵化的?政治沖突并不會沖擊沖突雙方的關系基礎和核心價值。它是指政治系統內部各個部分間的對抗,不是政治制度自身的根本矛盾,也不是具有革命性質的變革。它是將對抗進行制度化,并可以對其加以利用。具體來講,一是不涉及政治雙方關系的基礎、不沖擊核心價值的對抗;二是政治系統內不同部分(如社會集團、社區、政黨)之間的對抗,而不是指政治系統本身的基本矛盾,不是革命的變革;三是制度化的對抗,也即政治系統可以容忍、可加以利用的對抗[8]。阿布拉漢認為,無論何時,只要政治體系內存在的政治沖突所涉及的價值觀念和利益,與建立各種關系的基本原則不沖突,那么該沖突就對政治結構具有積極的正面功能[9]。對政治沖突正功能的分析,將從以下四個方面來進行。
1.政治沖突能夠擴大政治合作的范圍。存在政治沖突才會有妥協背景下的政治合作,政治沖突領域越多,達成政治共識的政治合作才會更多。根據政治沖突的需求,每個政治主體要想獲得競爭中的優勢,必須在現有實力的基礎上創造新的政治聯合與聯盟。這種現象在利益集團沖突、國會內部沖突中很普遍,每一次圍繞政策制定所形成的政治沖突,都導致帶有不同政治背景、政治模式、公共價值觀的新集團(也許是基于某一目的的需要而臨時形成的集合)的產生與形成;或者是為了結束政治沖突,致使應對共同的威脅的暫時性的聯合,也就是通過暫時性的政治聯合來保護雙方的共同利益。這個時候的政治沖突可以推動沖突的集團之間達成廣泛的政治共識或共同認可的政治規則。正如庫利所言:“人們越是深入探討,就會清楚地看到沖突與合作是不可分割的,而且一個過程的兩個階段總是包含這兩方面的內容”[10]。
舉例來說,沖突而非合作的行為模式,效果將會更有利還是更有害?具體情境會起到關鍵作用。有時候,沖突會產生更好的結果;但有時候,沖突會適得其反。比如,如果唐納德·特朗普通過沖突而非合作來強化自己的幸福,那么他有可能因為受到報復降低了自己的幸福程度。通常合作會使整體利益最大化,先做大蛋糕,再用合作與競爭兼而有之的方式切分蛋糕。客觀上,每個人與整個生態系統、整個國際社會和整個國家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我們要合作共生,所以特朗普現在所選擇的道路容易引起沖突的后果,越是選擇沖突而非合作,越會損傷到他的總統任期,并對美國大多數人造成影響。當然,與此同時,特朗普也有過一些令人鼓舞的舉動(例如,試圖通過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的方式來重建基礎設施)[11],這可以增加合作而減少潛在的沖突,合作而非沖突才是最佳的選擇,而且沖突也不可能長期持續,沖突最終會造成實質性的損害。
2.政治沖突促進集團的形成。政治沖突各方為了增強自己的實力,通常會成立各種形式的組織或者集團,使己方在政治沖突中獲勝的可能性更大,這也是政治組織產生的根源。各個政治主體間的差異性只有借助于政治沖突及其形成才能夠完全展現出來,例如利益集團、階級、政黨等。政治沖突能夠促進政治主體身份及邊界的建立和維持,并能夠顯示政治主體與周邊環境之間的邊界。此外,各個政治黨派間產生沖突時,因為有著共同的目標或面臨共同的外來壓力,其成員往往會將內部矛盾暫時擱置,形成一個極具向心力的共同體,而且外部沖突越激烈,內部成員在觀念、情感上越具有極高的認同感,這樣能夠使政治主體內部加強合作,反對黨就是在與執政黨之間的沖突中不斷凝聚各種政治力量形成與發展起來的。很多時候,為了促進政治主體內部的協調統一,政治精英都有意識地利用現實中的沖突,如果沒有也要創造出來一個,即虛構的沖突。即使如此,虛構的沖突也能夠促進政治主體的形成和凝聚,也就是通過對外部威脅或內部威脅的反對來凝聚政治主體。但是,有些政治主體經常與外部其他主體發生沖突,這樣的政治主體不能忍受內部存在沖突或異己,這在一定程度上又會影響政治主體內部達成廣泛的一致或共識。
3.政治沖突是一種平衡機制。當政治結構中各主體力量嚴重失衡時,一方向另一方的弱點挑戰,通常會削弱強勢一方的力量,增強弱勢一方的力量,實現一種相對均衡。“政治沖突本質是沖突主體之間尋求權力約束與制衡的一個過程。”[12]政治“沖突建立并保持權力的平衡”[13]112,“沖突有助于統一體的建立”[13]119。“沖突,而不是崩潰或分裂,確實是一種平衡”[13]135,因而也是維持作為運轉中的民主體制的手段。“作為一個平衡機制而服務于社會,有助于社會的維持和鞏固。”[13]123政治沖突成為一種極其重要的平衡機制,原因在于它是通過顯示相對力量來進行沖突較量,進而壓制沖突最有效的力量。政治沖突的結果,不僅僅是對沖突雙方十分重要的公共規則的修改,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雙方力量均衡的環境。雙方都希望彼此擁有相同的組織結構和地位,且雙方的沖突是有組織性的。分散的個體將會使政治整合所需的成本大大增加。因此,為了使成本盡可能降低,政治效率得到提高,政治主體都盡最大可能將相關分散的個體納入到沖突的范圍中,增強政治影響。政治沖突使得重新估計相對權力成為可能。比如,國家機構內部間的沖突可以作為政治制度中的一種工具,用以找出對立各方的相對力量,從而不斷調整政治權力以達到平衡。實際上政治沖突的出現,顯示了雙方原有的政治均衡被否定了,只要通過政治沖突重新確立雙方的權力,新的平衡機制就會產生,在此基礎上,雙方的政治關系將會繼續發展。
4.政治沖突推動政治規則的調整。政治結構的發展是必然的,但政治規則相對滯后,政治沖突主體在博弈中感到政治規則不適用于新情況時,則會推進新政治規則的調整和更新,使政治規則更能適應政治沖突主體的博弈,并推進社會進步和發展。“沖突在兩個方面可以說是‘建設性的:它們導致法律的修改和新條款的制定;新規則的應用導致圍繞這種新規則和法律的實施而產生的新的制度結構的增長。”[13]123“絕大多數政治沖突,只是公眾想借助于沖突工具把個人利益訴諸于社會層面,采取非暴力手段的一種良心反抗。”[14]政治沖突多重互動的結果是促進政治發展和新的政治規則與機制的形成,進而加速政治沖突管理的社會化進程,使得政治主體自身的價值觀念得到更好的傳播。系統內部存在的沖突也能夠對規則是否有效進行驗證,進而提高政治參與的制度化水平。體制內部沖突的形成也能夠促進現有規則的發展與新規則的產生[13]137。政治沖突在民主體制中經常會利于現有的政治規則獲得修正,或促進新政治規則的產生與發展。從這個角度來說,政治沖突是不斷調整政治規則以適應外部政治環境的有效機制,一個富于彈性的民主體制能夠從中獲得更強的活力與生命力,因為這種政治行為通過政治規則的創新和完善,保證了新形勢下的生存和發展。這種政治規則的調整機制在僵化的政治體系中難以實現:后者因為對政治沖突的壓制,也失去了自我更新的機會,從而使自身所面臨的危險無形中增大到極限。
綜上所述,“一種民主的秩序之所以不可能被推翻,其原因正是在于它承認沖突是合法的和必要的,并使它的公民有機會參加和支持為各種不同的利益和價值觀而斗爭的組織”[14]。政治沖突并不是否定民主體制,相反,有民主體制,就會有政治沖突。“雖然不是所有的政治沖突都會產生良性結果,但是許多政治沖突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長期的好處。哲學家杜威講過,“沖突是思想的牛蛇,它激發我們去觀察和記憶,它煽動我們去發明,它鼓勵我們去擺脫綿羊般的怯懦,它推動我們奮勇前進……沖突是思考和創新所必須具備的條件”[15]。Jonathan H.turner在描述政治沖突的功能時,將政治沖突與人類疾病進行了類比,因為政治沖突可以作為一種危險的信號來再次整合民主體制。將政治沖突理解為民主體制中的疾病,可能更容易解釋。在這里,他認為政治沖突是促進民主制度適應性和完整性的一個過程[16]。總之,政治體制的內在固有傾向是產生內在沖突,這是持久的政治沖突的根源。政治變革遲早可能會發生。正因為如此,政治沖突是人類歷史的偉大創新動力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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