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孕抹不去的灰色

張田勘

今年14歲的小娟輟學后在網友的推薦下，從老家惠州來到廣州打工。兩個月后，當小娟回家時，家人發現她臉色發黃，還有腹脹的現象。家人一度懷疑小娟患了肝癌，但經過調查，才發現小娟是進行了取卵手術。病歷顯示，小娟取卵手術后6天，漸進性腹脹4天，雙側胸腔積液，并提示有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

小娟顯然是受到地下代孕市場的欺騙，身心都受到了傷害，而且類似小娟這樣的情況在全國各地還在屢屢發生。這些賣卵的女孩雖然有上萬元的報酬，但因為是在黑診所里取卵，所以很容易受到傷害。

據專業的生殖醫學醫生介紹，通常在取卵時，醫生必須要用一種手術用的空心針，刺破卵巢內成熟的卵泡，才能取到卵子，特別是卵取得比較多的時候，有時候卵巢一邊一個針孔還不夠，可能需要一邊卵巢穿刺兩個，甚至更多，非專業機構人員進行這一操作的風險非常大。此外，在正規醫院，醫生在取卵之前還要進行促排卵，促排目標是卵子剛好能滿足患者的需求即可，但是非法機構往往以盈利為目的，希望促排越多越好。而這可能導致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嚴重的還會危及生命。

當很多家長痛斥女孩不自憐自愛時，其實他們并不知道，在這場地下交易中，所有人都是違法者。我國于2001年實施的由衛生部頒布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和《人類精子庫管理辦法》中規定，“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配子即精子和卵子，合子即受精卵，都是屬于禁止買賣之列。而且，在2017年初，國家衛計委宣傳司司長毛群安表示，代孕涉及法律、倫理和社會問題，國家衛計委將繼續嚴厲打擊涉及代孕的違法違規行為，保障群眾獲得安全、規范、有效的輔助生殖技術。

盡管法規嚴禁，而且有各種打擊手段，但是地下代孕在中國還是在悄悄進行，并有擴大的趨勢，小娟遭遇卵子買賣和代孕黑市就是如此。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經濟原因，因為“捐卵”的志愿者可以得到一筆不菲的代孕費或“愛心補償價”，從4萬到10萬元，甚至更多。其次，賣卵者受黑中介的洗腦，在計算經濟利益的同時，在心理上也認為自己是在以愛心幫助他人。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是，許多不育患者窮盡了各種辦法后，仍無法獲得自己的后代，因而不得不求助于代孕這一途徑。當然，并不排除另一種情況，一些有錢有閑的女性不愿意經受生育的麻煩或痛苦，又想獲得自己的孩子，以錢開路，通過代孕來達到她們的目的。

乍一看，代孕的初衷似乎并沒大家想的那么邪惡，不過，我們不能忽略“途徑”這一重要因素。

目前，世界大多數國家和地區都禁止實施代孕，并對參與代孕的人員進行處罰。主要理由有兩點，一是因此造成生殖細胞的買賣，二是讓那些有錢人有可乘之機，用錢購買子宮為他們生育，而這無疑是人類普適倫理和價值所不能容忍的。

但是，如果換位思考，把自己當成那些不孕不育卻希望為人父母的人呢？代孕不過是自己恢復生育權的一種途徑，甚至是最后的機會。即便現在中國不允許，但從實踐中看，這卻是值得探討的。

繁衍是人類社會永續發展的基礎，讓那些失去生育能力的人通過包括代孕在內的人工生殖技術獲得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在保護他們的基本權利，也是在尊重和幫助整個人類社會。對于代孕是禁止還是規范，在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做法。

代孕當然不是人類自然孕育后代的方式，卻是一種治療疾病的手段，同人們感冒發燒了要求醫吃藥一樣，人工生殖技術是幫助那些不能生育后代的人獲得自己的孩子，實際上也是在治療他們的生理和心理疾病。

其實，不育患者在人群中所占的比例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多，約10%-15%，其中就有相當一部分人需要別人代孕。從幫助這些不孕不育的人來看，中國有很大的市場。一是失獨家庭，二是獨生子女政策解禁后想生育二胎的一些夫婦。由于年齡偏大和種種原因，他們已經不可能自己再生育了。還有，患有疾病不適宜孕育的人，糖尿病患者就是其中一種，因為血糖控制不好會使流產、死胎、胎兒畸形風險增高，所以只能另求他法。

在一孩政策時，很多人都選擇了剖宮產，這樣一來，孕育二孩時，子宮破裂的風險就會加大，不僅可能造成胎死宮內，還可能導致孕產婦腹腔出血、休克等甚至危及生命。此外，還有一些受孕率低的女性也需要代孕的幫助。

隨著科技和時代的進步，與其讓代孕偷偷摸摸地在地下進行，還不如改禁為疏，讓代孕變得合法，從而順理成章地取消地下代孕黑市，讓代孕可以光明正大地幫助那些渴望孩子的父母。

然而，代孕最重要的是管理，需要解決一系列問題，包括倫理和社會的，其中最主要的是代孕母親與血緣母親爭奪孩子的親權。因為，在孕育孩子的過程中，代孕母親與孩子有了親密感情，因而不惜與血緣母親爭奪親權，這方面國內外已經有不少案例。

如果能允許代孕母親合法，就必須解決這一問題。為此，國外已經在這方面進行了嘗試。美國田納西州是允許合法代孕的，但是，不論是代孕還是被代孕，該州都有嚴格規定，只有確診患有不孕不育，或不適宜孕育的夫婦才能申請代孕，同時規定，代孕者只能獲取少量代孕費，不能以此來贏利。至于后代的身份認同及財產繼承等問題，如果使用的是夫婦二人的精子和卵子，或者只使用了丈夫的精子或只使用了妻子的卵子，所生的后代也是這對夫妻的，代孕母親不能取得孩子的親權。

在孩子親權的歸屬上，確實存在很大麻煩。因為各國文化和風俗不同，對于代孕母親和血緣母親誰享有孩子親權是有不同法律的。中國婚姻法的規定，孩子屬于提供精子和卵子的人。但在有的國家，代孕母親也有權成為孩子的合法母親。

為了規避這種爭執和麻煩，需要根據國情、文化、風俗制定明確的法律規定，以調解將來可能出現的親子爭奪。不過，從如今的生物學和社會學角度來說，代孕母親只是幫助他人孕育孩子，其本質是幫助他人，所以不能對孩子享有親權。而在做法上，代孕母親應趨向于只接受不育者的精子和卵子結合的胚胎，或不育者有兩種生殖細胞之一，如卵子或精子以形成胚胎，代孕母親原則上不得提供卵子等。

另外，從目前準許代孕的國家和地區所反饋的信息來看，代孕后有0.3%的家庭出現過法律糾紛，主要圍繞孩子的親權歸屬問題，但該地區因收養子女有15%的法律糾紛。由此可見，在收養被法律廣泛認可的情況下，尚且存在這么多的法律糾紛，那代孕為何不能取得法律保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