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于里
2017年過去了,跟幾個朋友在回顧總結2017年發生的諸多重大新聞時,不少人的第一反應是:想不起來了—這明明與事實不符,這一年來我們每天都在接收信息、閱讀信息,怎么就記不起來呢?
不夸張地說,這是大部分國人每天接收信息的縮影:一早醒來,打開手機里的FM軟件,開始聽主播一條接一條地播新聞;擠地鐵的空檔,打開新聞APP,巨大的信息流瀑布就呈現在眼前;一整天忙碌地上班,手機不時有新消息通知,各大 APP在為你推送當天的突發重磅新聞……不消說,我們處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借助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每天我們都會接觸到大量的信息,信息的增長速度可以說是恐怖。
有學者統計,人類知識的倍增周期,在19世紀為50年;20世紀前半葉為10年左右;到了70年代,縮短為5年;80年代末幾乎已到了每3年翻一番的程度。還有報告說,全球印刷信息的生產量每5年翻一番,《紐約時報》一周的信息量即相當于17世紀學者畢生所能接觸到的信息量的總和;近30年來,人類生產的信息已超過過去5000年信息生產的總和……
矛盾的是,即便一天下來接收到如此多的信息,但回顧下來,讓人印象深刻的卻寥寥無幾,甚至我們已經記不清我們一天到底接觸了哪些信息,它們都只是浮光掠影的存在。這提醒我們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人們掌握的信息越來越多,信息的更迭速度越來越快,為何有價值的、讓人銘記的信息反而“變少”了?為何信息越多,很多人反而在變得“閉塞”?
“信息把關人”的重要性
一個不難發現的事實是,信息越多,并不代表我們越聰明、越開放;因為信息不僅僅講求數量,更關鍵的是:質量。比如,一則信息是否是真實、準確、客觀?
在傳統媒體時代,與信息相生相伴的,是“信息把關人”。傳統媒體時代,信息有限,信息的傳播渠道有限,作為終端的用戶接收到的信息,往往是經過傳媒機構和媒體人選擇和編輯過的。信息把關人的存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信息的真實性和準確性,就像沃爾特·李普曼說的:“到達報社編輯部的當日新聞是事實、宣傳、謠言、懷疑、線索、希望和恐懼的混合體,其雜亂無章令人難以置信。”經過篩選和排列,信息把關人將含有事實、宣傳、謠言和懷疑的混合物轉換成真實可信的新聞。
但進入信息爆炸時代,自媒體叢生,用戶擁有無限的信息獲取渠道,可以直接接觸到無限的信息。比如微信已成為了人們的“第二存在”,據微信官方數據,目前微信公眾號數量已經超過2000萬,這等于是人們擁有了2000萬個“信息源”……傳統媒體只是無數選擇之一,并且因為傳統媒體在時效性等方面的限制,以及其對信息真實的堅守而拒絕嘩眾取寵,傳統媒體在與自媒體競爭時處于下風,傳統媒體的信息把關人被冷落,他們甚至被視為“落伍者”。
所以,比爾·科瓦奇和湯姆·羅森斯蒂爾在《真相:信息超載時代如何知道該相信什么》一書中說道:“與之前依賴新聞媒體等其他社會權威機構過濾信息不同,我們越來越多地需要自己從一大批相互競爭的信源中過濾信息。我們正成為自己的編輯、自己的把關人和自己的新聞聚合器。”不過,比爾·科瓦奇和湯姆·羅森斯蒂爾憂心忡忡地指出,我們并沒有相應的信息素養,我們并沒有“閱讀”新聞報道的技能以及懷疑的認知方法;何者為真,何者為偽,何者為巧,何者為拙,何者為必需,何者為累贅,許多人根本無力分辨。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教授陳力丹曾這樣評價:“現在是新聞最多的時代,也是新聞最差的時代。我們似乎更容易看見‘真相,但追究真相更難。我們已經生活在一個全民新聞時代了,人人都可以發布新聞,但事實的真相反而難以辨別了。”
簡言之,當專業的信息把關人被冷落,我們獲取的信息很可能大多是無價值的信息。
信息同溫層和回聲室效應
現在各大新聞APP軟件推崇的一個詞,叫“算法”。它們的原理大同小異,通過技術手段,一邊提取內容的特征,一邊提取用戶興趣的特征,然后讓內容與用戶的興趣匹配。以往是編輯推薦,你在新聞首頁里看到什么,往往是由專業的信息把關人—編輯,根據信息的真實性、社會價值、社會關注度等進行推薦。但現在完全交給技術,技術會不斷收集你瀏覽新聞的“腳印”,并由此形成你的興趣地圖,繼而不斷向你推薦相關消息。你如果今天點開了一篇軍事文,可能它明天給你推送的大部分信息都與軍事有關;你哪天不小心點擊了一篇關于韓劇的評析,第二天它就給你推送了不少關于歐巴的新聞。
技術的“聰明”很快虜獲了大部分網友,以今日頭條為代表的新聞APP異軍突起。為什么相較于編輯推薦,不少人會更傾向于算法的匹配呢?
從心理學角度講,人們天然地就更喜歡接受與自己觀點一致的信息,這就是信息的“同溫層效應”。在氣象學中,所謂“同溫層”是指大氣層中的平流層,在平流層里面,大氣基本保持水平方向流動,較少有垂直方向的流動。信息同溫層意即,在主觀選擇,以及技術與算法的推動和幫助下,人們往往只會接受自己感興趣或者與自己觀點一致的信息,對于興趣以外或者不同觀點,就會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信息的流動方向與同溫層大氣相似。英文世界將信息同溫層形象地稱為“過濾泡泡(filter bubbles)”,多樣的觀點、多樣的信息都被過濾掉了。
比如,我們翻開一本雜志,它有時政欄目、思想欄目,也有文化欄目,一位讀者可能因為雜志的時政欄目而訂閱了雜志,但思想、文化等欄目的客觀存在,可能會促使讀者閱讀這方面的信息,不知不覺間它就拓寬了讀者的視域,讀者不至于“偏食”或者“不知魏晉”。算法則不然,你喜歡娛樂新聞,那么它連篇累牘為你推薦的都是娛樂新聞,楊洋吳亦凡鹿晗鄭爽的新聞里,不會突然彈出一條關于費孝通或西南聯大的新聞;并且,算法所謂的“中立”也意味著它不避低俗、無需底線,它只管推送你感興趣的,而不在乎你感興趣的是什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