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匯在話語中聯想意義的激活與生成

【摘要】同一詞匯一般具有很多與之相關的聯想意義，已被人們所熟悉并在思維概念系統里常規化的某一詞匯聯想意義可以被語境、義項或詞序等激活。但是，在特別情境中，也可以通過“感知-認知-表達”模式，對詞匯產生新的聯想，生成新的非常規聯想意義。從詞匯層面入手，探討詞匯聯想意義在話語中如何被激活和生成，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話語意義。

【關鍵詞】詞匯；聯想意義；激活；生成；話語

【Abstract】In general， one word has a variety of associative meanings which are conventional and familiar in peoples mental concept system. Those conventional associative meanings could be activated by specific context， related sense and word order. But in some particular cases， new associative meanings can be generated as unconventional associative meanings through the “perception-cognition-expression” model. This discussion deals with activation mechanism and generation mechanism of associative mean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exical level in order to ha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discourse meaning.

【Key words】words； associative meaning； activation； generation； discourse

【作者簡介】呂貝妮（1991-），女，安徽蕪湖人，碩士研究生，國防科技大學文理學院軍事外語系助教，研究方向：英語語言學。

一、引言

詞匯意義是一個復雜的語義學范疇，從其與概念的關系來看，詞是形成概念的物質材料，而概念又是詞匯意義的基礎，決定著詞的意義內容，詞和概念的關系稱作語義意義。奧格和理查茲提出的語義三角論指出，詞匯語義學中所研究的詞義實際上就是sense， referent和concept之間的關系。狹義的詞匯意義僅指詞匯的理性意義，是可以在詞典里查到的詞義。

理性意義是詞義的基本構成成分，在實際語用中往往會在理性意義之上疊加附加色彩，如此形成的附加意義就是詞匯的聯想意義。聯想意義只有在具體語境下才會出現，它與語用條件有著緊密聯系。美國著名語言學家萊考夫在1973年發表的《模糊限制語和語義標準》一文中， 也充分肯定了聯想意義作為詞的語用意義對句義的影響。

聯想意義最早是由奧格和理查茲于1923年在《意義之意義》中提出，他們列出了意義的22個定義，其中就包括聯想意義。利奇在《語義論》中把意義分為了理性意義和非理性意義兩大類下分具體七類意義，其中非理性意義主要指的就是聯想意義。聯想是讓詞匯進入話語，實現交際功能的重要機制，因此聯想意義具有十分重要的語用價值。本研究從話語的詞匯語用層面出發，分析詞匯聯想意義的激活和生成。

二、 聯想意義的不確定性

聯想意義包括內涵意義、情感意義、社會意義、反映意義和搭配意義，這五種意義的共同點在于，它們都具有不限定可變化的特點，可以在程度和范圍進行分析，而不必進行二選一式的理性論證。聯想意義更貼近經驗，充分體現了經驗對于思維的影響。同一詞語會附帶復數而非單一的聯想意義，因此具有不確定性。

不過作為團體中的個體，人們在相似的社會生活體驗中往往共享大量的社會認知。而聯想意義與人們的學習和其他生活經驗密切相關，有很強的社會色彩烙印。對于處于同一個社會群體的人來說，很多詞匯具有一致的聯想意義義項范圍，使得這種意義的不確定性在同一社會群體中得以降低。

話語意義的表達經常會通過關鍵詞匯或詞組來聚焦信息，而由于詞匯聯想意義的不確定性，對于表達同一理性意義話語的語義理解可能會出現分歧。雖然聯想意義是不確定的，但在實際語用中詞匯的相關常規聯想意義處在“隱身”狀態，需要聯系外因激活。這種激活往往不是復選而是單一選擇性激活，因此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歧義現象的出現。但是，還有一種情況也時有出現，那就是非常規的臨時性聯想意義，它的出現往往是“感知-認知-表達”模式的生成作用。下面就分類討論讓聯想意義在話語中起作用的幾個主要機制。

三、 常規隱含聯想意義的激活

聯想意義的選擇性激活涉及與話語內外某一因素的對應。單獨詞匯的常規聯想意義在沒有在外界因素影響下是靜態隱含的，人們是按照字典釋義即語備意義來理解單詞詞義。當某一外在因素出現時，思維概念系統會激活與之相關的聯想意義，結合詞匯本身理性意義進行語義闡釋。主要的激活機制涉及到語境、義項和詞序激活三類。

1.語境激活。語境激活是聯想意義的激活機制中最為基礎同時也是最為重要的機制。大多情況下話語含義并非是語句中的詞匯遵照語法規則疊加的含義總和，而是要結合語境，從上下文，話語發生的背景以及個人知識結構經驗來闡釋語義。如：

例1：You little monkey， what have you done？

這里“little monkey”結合語境理解是個隱喻，意思是“調皮鬼”而并非詞面上的“小猴子”。這個符合人們的共同思維認知，結合語境一般都會做出類似的聯想。

不過有些時候，當涉及到不同的社會語境，同一詞語會出現不同聯想意義。如：

例2：I have a dream.

當它出現在馬丁·路德·金的演說中，“dream”的聯想意義就是“a dream for racial equality”， 在美國總統演講中，“dream”的聯想含義則變成了“American dream”， 而在我國領導人講話中，“dream”的聯想含義則是“Chinese dream”。對于在不同場合由不同說話者說出的 “dream”，所產生的聯想是不同的?！癲ream”作為一個抽象一般范疇出現率很高，一些會話出于經濟原則并為了凸顯“dream”，會在“dream”首次出現時省略其修飾語，或選擇在下文對其內涵進行闡釋。即便如此，結合特定社會語境，借助思維中“GENERIC FOR SPECIFIC”轉喻機制，我們也能在“dream”首次出現時激活某一聯想意義，從而能夠正確理解話語意義。

2.義項激活 。理解語義首先要根據語境選出與之相符的詞匯語備意義，這是進行語義聯想的基礎。而進行聯想時并不總是局限于已選語備意義，也會從該詞的其他義項出發進行反映聯想，將激活的反映意義投射到所選語備意義之上。因此僅具有部分義項相同的同義詞帶給我們的反映意義即聯想意義通常不大相同。如：

例3：Fedex， Mission Guarantee！

這是快遞公司聯邦快遞的著名口號“聯邦快遞，使命必達”。實際上，這句話的理性意義和“Fedex， Service Guarantee！”是一致的。其巧妙之處在于“mission”在情感上具有強烈的聯想意義，而“service”則沒有?！癿ission”在這里指任務，但也有其他義項可以指使命、傳道或天職，這樣的反映聯想賦予了包裹莊嚴神圣的色彩，用來指代客戶包裹明顯是以大喻小，夸張強調物品的重要性。我們會產生“這個公司有很強責任意識，把客戶當作上帝，服務有保證”的類似聯想，這樣就會不自覺地對口號產生好感從而加深印象。翻譯沒有選擇“任務保證”這一平常版本一定也是如此考慮。

語言使用中，常規的詞匯組合在表達時會極為乏力，缺乏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于是人們常常會選擇“陌生化”的語義組成，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如下一則油漆廣告語：

例4：讓世界瞧瞧中國的顏色。

這里“顏色”作為源域轉喻指“面貌”這一目標域，類型屬于目標域內包源域，二者關系是“顏色”為“面貌”的次域。相比于中性平常的“面貌”，使用“顏色”使句子具有生動豐富的情感色彩。與“面貌”相比，“顏色”的直觀含義“色彩”就具體多了。而且在認知系統里，通感機制使我們在描述中國時總會將之與紅色聯系起來。由此所得聯想如下：讓世界瞧瞧中國紅。紅色給人以熱烈、繁榮、蓬勃向上的感覺，由此具體的色彩聯想出發進一步對語句進行闡釋：讓世界了解中國積極向上欣欣向榮的面貌。

除了常規的中性義項，“顏色”還有一個特別義項 “顯示給人看的厲害臉色或行動”，可理解為“本領”。此反映聯想可能會激活如下對語句的主觀理解：要讓世界看看中國的本事。

可見，有時我們傾向于在一個詞語的多個義項之間產生反映聯想，并投射到對話語意義的主觀理解上。由于這種聯想具有主觀性，因而當不同人處在不同的語境和社會環境之中，對反映意義的選擇性激活會影響對語義的理解。

3.詞序激活。句法機制對聯想意義的激活主要就是詞序。即使是相同的詞匯組成，但如果語序不同，帶來的聯想意義也是不一樣的。如：

例5：1）Our guide is also our teacher. 2）Our teacher is also our guide.

兩個句子的組成成分完全沒有改變，僅調整了“teacher”和“guide”的詞序，二者就給人以完全不同的聯想。在理解1）時，人們會自然地把“teacher”和“guide”看作是非喻意用法，表示各自原型范疇中的不同范疇實體，一個人的兩種實體身份；而在2）中，結合對老師特點品質的認識，傾向于將“guide”聯想成喻體來描述老師引導者的形象。

四、非常規聯想意義的“感受-認知-表達”生成

相比于認知中已形成，來自于長期學習、社會、生活經驗并已被常規化的某一詞匯聯想意義，人們也會創造性地生成聯想意義。比如在欣賞古詩時，會突然對某些意象產生一瞬間極富創新意味的聯想意義，它不是被激活的常規隱含聯想意義，而是依附于情境臨時生成的非常規聯想意義。該聯想意義多生成于創作或藝術欣賞等易產生新思想的認知過程中。

這種新奇的聯想通常經歷了“感知-認知-表達”的生成機制。生成后的聯想意義究竟有沒有長期的生命力就在于其是否能被高頻使用從而進入概念系統被普遍認可，這樣才能被經常激活。如：

例6：I awoke in the Midsummer not to call night， in the white and the walk of the morning：

The moon， dwindled and thinned to the fringe of a finger-nail held to the candle， Or paring of paradisaical fruit， lovely in waning but lustreless.

筆者譯：

醒于盛夏，皎潔晨光將臨，黑夜正在消逝：

闌珊月華，薄如緊握蠟燭的指甲邊緣，

亦或是伊甸果實削落之皮，讓人愛憐卻又黯淡無光。

這幾句節選自霍普金斯的詩Moonrise， 上面是筆者譯文。節選部分的詞匯都是常見詞，且具體描述性詞匯占多數。但是其中充滿了新奇的比喻、隱喻和轉喻，詞匯間形成了各種在理性意義上的超常搭配。人們對詩意的揣摩基本只能先產生對單獨詞匯意象的直觀感受，然后對這種感受做具體認知分析得出聯想意義，最后將上下文語境中各種詞匯意象的聯想意義結合起來生成一個大范圍的聯想意義群讀，從而來對文本意義進行闡釋表達。

此時人們生成的聯想意義不是靠語言線性組合規律來完成，它的生成理據不再是理性邏輯而是情感邏輯，這是一種以情感為內趨力，進行感知、想象、理解的綜合思維過程，是本質化與個性化的交融統一，具有鮮明的主觀性。這也是為什么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不同讀者對文學作品中詞匯意象的聯想是不同的，因而根據個人不同感知認知活動所生成的非常規聯想意義是多樣的，模糊的甚至是不穩定的。例如對于李商隱《錦瑟》中不同意象的含義，不同人的解讀是不同的。即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候的理解有時也是不一樣的。因此在文學作品尤其是詩歌欣賞中，對個別焦點詞匯或詞組意義的多維聯想就成了解讀的重點。不過這種非常規聯想意義具有主觀性、新奇性和瞬時性，一般也只會在文學藝術領域生成。當然，如果這種新的聯想意義在之后又反復多次出現被多人使用并認可，那么漸漸就會成為該詞的一個隱含常規聯想意義，可在相關語境中被激活使用。

五、結語

詞匯的聯想意義是詞匯非理性意義的一部分，對理解話語的語用意義和促進交流有重要作用。大部分人在進行聯想活動時激活的詞匯聯想意義是在學習或社會生活經驗中獲得的常規聯想意義，是隱含在詞匯意義中的。同一詞匯的聯想意義是多樣的，但是具體在話語中，主要依靠語境來激活與之最為相符的聯想意義；有的時候也要依靠義項、詞序等來激活符合語境的聯想意義。不能忽視的是，人們也會通過“感受—認知—表達”模式自主生成聯想意義，這一過程多與創造性思維活動相關。無論是激活還是生成聯想意義，在聯想時往往會借助隱喻轉喻等認知機制。本文旨在通過分析詞匯在話語中聯想意義的激活和生成機制，關注話語中詞匯的使用，結合語境來幫助做出合理語義闡釋。實際影響話語意義的因素不僅僅只局限于詞匯層面，今后還可以從語法層面選擇如句式等作為切入點來分析話語含義，從多方面展開進一步系統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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