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沈明 戴婧怡
改革開放后,我國迅速成為世界重要經濟體,但國際文化話語權依然較弱。進入二十一世紀后,國家越來越意識到文化發展的重要性,從兩條腿走路到增強文化軟實力,從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到中國夢和文化自信,中國從政治、經濟、生活等不同角度入手,大力發展文化產業,將文化發展列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項目。而宣教型紀錄片因其兼具紀實和國家話語二者的特殊屬性,在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和主流意識形態塑造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為此,中央以政策拓寬紀錄片制播平臺,扶植紀錄片產業化發展,以央視為旗艦帶動紀錄片行業向大視角高成本高質量轉型,宣教型紀錄片逐步被打造為建構社會文化的重要手段。
在政策扶持、技術進步和紀錄片市場化的推動下,我國紀錄片經歷了從大眾紀錄片到小眾紀錄片再到大眾紀錄片的轉變與回歸,而作為我國紀錄片重要類型的宣教型紀錄片,也經歷了從道理灌輸到文化塑造,從以宣傳為中心到以紀實為中心的轉型,從單純的教化受眾變成為受眾構建一個能夠找到自我存在的烏托邦,以此達到塑造國家認同感、建設文化自信的目的。
宣傳性是中國紀錄片的一個重要特征,我國紀錄片從發展伊始便是作為政治宣傳片登上熒幕的。何蘇六在《中國紀錄片史論》中將我國紀錄片的發展描述為“從國家工具形態逐步演變為大眾媒介形態,從政治產品演變為文化產品[1]”的過程,將宣傳性看作是我國紀錄片在發展初期,在影視作品與政治和意識形態宣傳緊密聯系時期的一種屬性。肖同慶使用“宣傳機器”一詞來描述建國初期的紀錄片,也反映了這一觀念。但是,不止是在建國初期,而且是在紀錄片發展的各個時期、各個階段,紀錄片都在以不同的形式履行著宣教主流價值觀、推廣主流意識形態的職能。
宣教型紀錄片是以國家、機構等組織為主體,通過訴說道理、描述典型、建構社會生活等方式達到傳輸主流意識形態、表達主流話語目的的一類紀錄片。初創時期的宣教型紀錄片在形式上采用電視紀錄片或電影紀錄片的形式,選題上緊緊圍繞階級斗爭和政策宣教,內容上以某個典型政治人物或典型政治事件為主,方式上以灌輸政治思想為主,帶有明顯的居高臨下式的“宣傳教育”意味。1977年后,我國紀錄片開始具有人文情懷,風格偏向紀實,開始關注社會普通民眾的普通生活,宣教型紀錄片作為政策傳播的象征被創作者封存。2010年后,我國紀錄片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宣教型紀錄片作為國家精神文化建構的一種手段被重新重視起來,并從單純的灌輸思想道理轉變為構建社會文化,發展出了全新的先建構認同感再宣教價值觀的說理方式。
張同道認為,“在中國沒有細分商業電視臺和公共電視臺,因此宣教型紀錄片作品始終是中國電視紀錄片的一大類型?!盵2]紀錄片研究者們經常將宣教型紀錄片和建國初期僅僅為宣傳教育服務的政論宣傳片聯系起來,但宣教型紀錄片不止是政論片,人文關懷時期的出現的《望長城》、《話說長江》等對民族精神進行表達和詮釋的紀錄片也帶有宣教型紀錄片的特征,平民化時期雖然紀錄片創作有了淡化觀念表達和關注邊緣群體、虛化社會背景的傾向,但依然也有《公安分局》等表達國家價值體系的紀錄片播出。到了社會化時期,紀錄片的社會責任觀念回歸,一方面紀錄片走向市場化,越來越迎合大眾審美,另一方面紀錄片重新關注主流社會整體,從敘述主體到敘述視角,都在向主流審美、主流話語和價值觀靠攏。
2010年后,我國接連推出了許多深度刻畫我國傳統文化以及普通工作者的紀錄片,與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主題相呼應,其中如《舌尖上的中國》、《故宮100》、《大國重器》、《傳家》、《我在故宮修文物》等作品受到了廣泛好評。2016-2017年,則出品了一批描述我國歷史上重大事件、呈現我國現代政治、軍事面貌的紀錄片,如《大國外交》、《將改革進行到底》、《輝煌中國》等。宣教型紀錄片在二十一世紀后的回歸改變了原來的教育者的做法,用平等的姿態為大眾描述社會常態、建構社會文化,使之更加適應當下受眾的審美樂趣,更易于接受。
從《英雄的信陽人民》到《航拍中國》、《將改革進行到底》,從描述某個典型人物、典型事件到全面展現中國發展至今的政治、軍事、社會風貌,宣教型紀錄片發展至今,顯性的意識形態隱入對記錄主體的描述中,在為觀眾呈現記錄主體的日常運行、工作、生活狀態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達到紀錄片的宣教功能。
當下宣教型紀錄片的宣教方式從由上而下的宣傳教育變成了平等視角的文化建構,在敘事上,將動態的時間邏輯變為靜態的空間邏輯,在結構上,從分段講述一件大事變為聚合呈現同一主題下的多件小事,在操作方法上,從以意識形態為中心變為以紀實為中心,適應了時代經濟發展下社會審美的變遷,也符合建設文化大國的要求。
《舌尖上的中國》描述中國各地域飲食文化及其背后的民俗文化,《手藝》講述中國民間各個手工藝人的工作和生活狀態,《我在故宮修文物》通過神秘的文物修復工作展示中國厚重的歷史文化,《復興之路》展現中國民族在各個歷史階段的艱難抉擇與復興之夢。這些紀錄片通過描述受眾個人體驗之外的社會狀態、行業運行、生活態度,補充受眾對世界的認知,修復受眾心中動蕩不安的社會形象,建立一個穩定的發展的社會生活狀態。
在我國,普通人獲取外界信息、構建社會認知主要有三個渠道:傳統媒體、網絡媒體以及影視作品。其中前兩者以反映非常態的消息居多,長期浸染在前兩者信息流中的受眾眼中的社會是混亂的反常的,這種認知會加強受眾對風險的感知,容易造成社會的恐慌、社會關系的分裂等,不利于社會正常發展,此時,影視作品便起到了補充受眾認知的功能。紀錄片具有“紀實”的特殊屬性,受眾在觀看紀錄片前會有一個共識——紀錄片反映的是真實的社會狀態,當宣教型紀錄片為受眾建構一個正常的發展的社會環境時,便能夠彌補一般信息傳播媒體對受眾世界觀造成的損害,構建穩定的社會文化生活。
近年來我國紀錄片的創作取向從縱向描述同一事物的變化向橫向描述地域、行業、階層之間的差別轉變,目標受眾從知識分子擴大到社會各個階層,也反映了紀錄片在社會文化建構功能上的發展。無論是《復興之路》、《輝煌中國》一類的政治宣教片,還是《本草中國》、《我在故宮修文物》一類關注某個行業工作狀態的紀錄片,還是《舌尖上的中國》、《航拍中國》等全面展示中國人文地理風貌的紀錄片,都是從某一特殊角度切入,以平實易懂的視角向大眾傳播一種正面的積極的社會狀態。發展紀錄片產業,制作反映當今社會狀態的紀錄片并擴大其傳播面,能夠令紀錄片起到平衡社會心理狀態的作用,這也是我國現代社會文化建構的重要環節。
近年來口碑較好的宣教型紀錄片,無論是《舌尖上的中國》、《航拍中國》等描述自然景觀和人文風俗的類型,還是《復興之路》、《將改革進行到底》等以中國經濟政治為主題的類型,都采用了通過聚合同一主題下的不同側面來展示主體整體的結構。用小事描述大事,用事例講述道理,是當下宣教型紀錄片的重要宣教方法。
事物是具有多面性的,根據事物的不同側面,從不同層次對同一事物進行描述的方式能夠將事物更為全面、完整地展現出來,而以平等視角展現全部事實的方式,相對反復陳述道理的說教來說,也要更加貼近觀眾、易于接受、聯系現實。
《故宮100》通過分述100個在故宮發生的故事,讓觀眾一點點深入了解故宮;《強軍》從軍隊強盛的需求、思想建設、戰斗力提升、體制改革、廉政建設、科技進步、紀律建設、展望未來八個側面進行分集敘述,展現現代軍隊建設的全貌;《不忘初心 繼續前進》則是以習近平總書記治國理政的幾大實踐為基礎進行分集,從精神文化建設、全面深化改革、強軍、國際關系、黨風廉政建設幾個方面分別進行描述;《輝煌中國》專注記錄十八大以來中國經濟社會取得的成就;《航拍中國》以中國行政省市區劃為單位,分集展示我國疆域內迥異的自然風光和人文風俗。
對記錄對象而言,這種聚合式的結構使得記錄對象的形象更加豐滿而富有層次性,更加易于被人所接受。而對于受眾而言,相比空洞的說教,具有劇情特征的真實案例更加容易理解和記住,并聯系現實世界,產生對社會生活新的理解和渴望。對于宣教型紀錄片本身而言,這種方式使其能夠以更活潑的形式表現出更加宏大的主題,提升了宣教型紀錄片的社會責任感和社會影響力,也提高了其整體質量,拓寬了傳播渠道。
我國紀錄片經歷了一個從以意識形態灌輸為中心到以紀錄事實為中心的過程,現在的宣教型紀錄片在前二者的基礎上,操作上以紀實為中心,敘事上緊緊圍繞意識形態,將主流意識形態嵌入紀錄片創作的點點滴滴中,多方位滲透到紀錄片作品中,通過紀錄具體事例,構建受眾心中的社會整體,以此達到建構社會文化,表達主流話語的作用。
改革開放后紀錄片行業操作的專業化和“‘實事求是’、‘思想解放’社會思潮的鼓動[3]”使得紀錄片制作人群體漸漸無法認同單純為意識形態服務的紀錄片。而隨著社交媒體的發展,我國的信息傳播方式逐漸從由上至下的組織傳播過渡到大眾傳播和人際傳播,政府對信息的控制力逐漸削弱,受眾選擇自己喜歡和愿意相信的信息接受,而排斥與自己意愿不相符的信息。信息傳播和接受方式的改變使得原本以灌輸道理為主要手段的宣教型紀錄片因難以適應新時期的紀錄片市場而逐漸式微。 在這兩者的影響下,我國紀錄片經歷了一段專注于體現“真實”而避免主觀意愿介入的發展時期。
然而,我國對塑造社會主義價值觀,建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需求越來越大,紀錄片作為反映社會真實狀態、記錄社會歷史軌跡的特殊影像資料,在建構社會文化生活的過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需要被重視起來。而宏大主題紀錄片的崛起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受眾在大量碎片化信息潮中對完整真實信息的渴望?,F代宣教型紀錄片以紀實為中心、完整解讀社會的做法迎合了受眾的信息需求,而圍繞意識形態講故事的做法也很好地完成了其宣教主流意識形態的職能。
宣教型紀錄片由單純訴說道理到建構社會文化的轉型,不僅是國家對建設社會主義文化的迫切要求決定的,也有紀錄片創作傾向和受眾接受方式的影響。作為宣教型紀錄片的制作主體,國家對文化建設的迫切需求和大力支持使得宣教型紀錄片的主要職能由宣講道理轉向社會文化建設,而紀錄片整體向宏大、精致和商業的追求影響了宣教型紀錄片表現方式的轉變,受眾自由、自主的心態則促使宣教型紀錄片朝平民視角改變。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首先實現了經濟政治的騰飛,迅速成為世界經濟政治大國,在世界取得一定的話語權,但文化發展較為遲緩。過去的一段時間內,韓國電視劇、歐美英雄電影、日本動漫大量輸入我國,國民肯定外來文化的價值和美感,卻缺乏對本土文化的充分認同,除了因為國外發達的文化產業使其能夠輸出許多優秀文化作品外,還有我國本土文化表現力不足,缺少足夠打動觀眾的文化作品的因素在。減少進口外來文化作品并不能解決本土文化認同感不足的問題,提高自身文化軟實力,發展適應現代文化傳播方式和受眾審美的文化產業,才能建立足夠強大的本土文化話語體系,實現對內認同,對外傳播的中國話語。
步入二十一世紀后我國在國際文化貿易中依舊以文化輸入為主,缺乏強有力的話語體系和價值體系的輸出,整體呈現出以“聽”為主的狀態。為此,國家迫切需要提升中國文化的影響力,建立具有高度認同感的中國文化,打開中國向世界傳播聲音的話筒,這是提升國家整體實力的必經之路,也是經濟政治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要求。近年來,中央連續頒布了多項支持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和文化產業發展的政策,將文化建設列為政府年初工作計劃和年終工作報告的重要項目,大力發展文化產業,增加國民文化自信和國家認同感,打開傳向世界的中國聲音。
最近出現的一大批優秀紀錄片從飲食文化、傳統道德、匠人精神、古董建筑等方面入手,細致展示藏在日常生活工作中的,中國傳承千年的歷史文化,以最貼近受眾生活的方式挖掘文化元素,來喚醒受眾的國家歸屬感。一方面,這有利于建立國民的文化認同感和自豪感,另一方面,也是在為國家建立面向世界的中國文化話語體系提供基礎。
進入二十一世紀后,紀錄片的社會責任感開始回歸,又開始關注社會主流人物、產業、心態等,出現了許多反映國家政策、意識形態、主流價值觀的優秀作品。同時,紀錄片行業從低成本小制作小眾審美逐漸向高成本大制作大眾審美回歸,作品開始注重商業性,以宏大的主題和精致的畫面吸引受眾,積極加入文化市場競爭中去。
2010年后,隨著《關于加快紀錄片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的出臺,紀錄片整體呈現出對“大”、“精”、“商”的追求,呈現出在審美上跳出專業人士的小眾審美,迎合廣大商業受眾的審美趣味;在制播規模上追捧大制作、高成本、高質量、大平臺的紀錄片;在對象上偏愛宏大主題,行業整體風貌、社會文化全局狀態、政治經濟整體趨勢等主題受到歡迎;在呈現效果上追求精美的畫面、絢麗的視覺效果;在價值觀上貼近國家主流價值觀的一系列轉變。大型優秀紀錄片如《復興之路》、《將改革進行到底》、《航拍中國》和《輝煌中國》無不是通過宏大的視野和全局的視角,展現中國社會政治、軍事、經濟等領域的整體風貌,提高對中國社會的整體認識,并將中國夢、改革開放、不忘初心、匠心等國家文化戰略詞融入影片中,提高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接觸面和接受度。記錄片從小眾重新回歸大眾,向著產業化的路線發展,而紀錄片的價值觀也逐漸貼合社會主流價值觀,參與我國社會文化建設,構建受眾心中的國家形象。而以《舌尖上的中國》為代表的工業型紀錄片推動我國紀錄片向工業制作模式轉型。在央視的帶動下,我國紀錄片的重心漸漸向社會主義文化建設轉移,宣教型紀錄片的質量和數量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
互聯網的普及使得原本自上而下的組織傳播方式解體,取而代之的是扁平化的大眾傳播方式,互聯網渠道存在嚴重的信息過載問題,宣教型紀錄片無法再像以往一樣通過渠道壟斷來獲得流量,當今文化作品想要在市場競爭中生存發展,必須順應市場的走向,滿足受眾的需求。
互聯網極大豐富了受眾的文化生活,浸染在各種文化作品中的受眾對文化作品的要求越來越高,口碑成為文化作品獲得影響力和傳播面的重要方式。因此,宣教型紀錄片想要具備強有力的市場競爭力,除了提高自身的質量外,更重要的是迎合受眾的趣味,獲得受眾的認同?;ヂ摼W時代的受眾擁有強烈的自主意識和平等意識,排斥傳統宣教型紀錄片灌輸道理、宣傳教育的宣教方法,要求與創作者進行平等對話。同時,大量碎片化信息充斥在互聯網中,使受眾疲于接收和梳理,急需能夠為他們梳理繁冗信息、直接解讀社會的作品,幫助受眾建構完整的生活環境認知。
因此,宣教型紀錄片必須改變原有的說理方式,適應新時期受眾的新變化,與受眾站在同一高度為受眾講故事,以事例描繪社會整體,為受眾建構一個穩定的可發展的社會環境,而不是單純地灌輸政策道理和意識形態。
宣教型紀錄片的轉型并不是自發向宏大主題、平民化視角和故事化情節轉變的,而是在國家需求、紀錄片整體走向和受眾興趣的共同推動下發生的,國家對于建立社會文化的需求既是對新時期宣教型紀錄片的支持,也是其轉型的壓力,而紀錄片行業近年來的轉變不可避免地會對宣教型紀錄片的制作方式產生影響,宣教型紀錄片必須選擇最易于受眾關注、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展現主題,因此,才有了宣教型紀錄片現在的轉變。
當前,中國經濟發展、國際地位提升、政治穩定、人們生活幸福,作為紀錄現實生活的一種重要載體,紀錄片的關注點會直接決定著人們的視野和心理狀態——我們既可以不滿足于現狀,也可以對現狀高度認同。在這個媒體技術極度發達、事實完全碎片化傳播的時代,傳播宏大事實、生活中的“詩和遠方”,對于構建穩定的社會心態、形成幸福的個人心理具有極大的意義。而這樣的建構反過來又展示著中國的軟實力,展現著人們的生活、工作和思想風貌。
在這個過程中,宣教型紀錄片無法回避的問題也由此而來,為政策服務的宣教型紀錄片如何保證其真實性?在這樣的文化建構過程中,紀錄片的真實要求與文化建構、政治宣傳間是否能完全契合?
傳統紀錄片的存在是建立在真實性的基礎之上,過往對紀錄片真實性主要體現在對細節的無限還原與對事實的無限逼近。張同道認為“紀錄片需要從更開放的角度認識真實,使其成為紀錄片的支點而不是陷阱”[4],因此需要擴展真實的內涵和要求,從表面真實向本質真實過渡,為此需要理解人在真實建構過程中的作用。持表面真實觀者認為真實就是不介入,持本質真實者認為不介入事實的表達是不完整的。實際上決定兩者區別的是哲學理念上的差異。前者是機械真實觀,而后者則是現象學的真實觀。現象學認為只要有人的活動,社會現實不可能完全擺脫人的思維活動限制,亦即真實是相對的,要追求真實,必需完全懸置人的思維。從現象學的思維來看,即便是表面真實,人們依然將自己的觀點納入到對社會現實的建構中,只不過這種真實觀強調表面上的不介入。
因此,從現象學視野來看,紀錄片呈現事實之時都會或多或少地帶有拍攝和制作者的個人觀點,無論是主題選擇、素材選擇還是角度選擇以及呈現方式上都帶有大量觀點痕跡。但是紀錄片與一般影片、新聞的差別在于當我們將它們還原至其時間語境和空間語境之時不會出現差異和不適。當觀點難以從事實中剝離之時,剩下的便是我們如何盡最大可能將其剝離,或者說我們是否意識到我們需要將自己的觀點從其中剝離,更進一步講,當我們進行觀點剝離之時,我們所為為何,即需要明白紀錄片“為何紀錄?為何真實?”
無論是紀錄真實還是紀錄真相,時代發展之需、社會發展之需、人民發展之需永遠是必須考慮的關鍵問題。當前社會正處于轉型期,媒介技術發展迅速,各種社會觀點充斥于網絡之中,人們難免迷茫、焦慮、不安、憂郁,回歸事實、回應社會問題,便是當前紀錄片的生命所在,將對紀錄片的真實性認知還原至其應有的時空語境當中,而不是在多元事實、迷茫的社會情境中再添迷茫、從文化視角構建紀錄片新的表達觀便成為時代所需,亦是對紀錄片功能的再次探索。正是如此,在紀錄片作品中,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紀錄片采用動畫、拼接等藝術化制作方法,甚至出現動畫紀錄片,使紀錄片表達涵義更加流暢深刻,更加方便紀錄片為受眾構建一個完整的社會框架,展現社會整體的真實面貌,提供一個看世界的視角和一個解讀社會的邏輯,這種表達使得人們逐步擺脫碎片化的真實。在信息過載的現代,這種真實觀有利于受眾構建一個穩定可發展的世界觀。由此看來,宣教型紀錄片的轉型不僅是為當下文化政策提供積極響應,更是對建構社會文化責任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