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說同學作弊被老師表揚后

琚金民

一天，女兒回家對我說：“我們班有一個女生從網上抄了一篇作文，語文老師說全班就她的作文最像議論文。抄的作文，老師沒發現，還表揚她。唉，真是的！”

我問女兒：“你怎么知道她的作文是抄的？有證據嗎？”女兒說：“班上好幾個同學都看過那篇文章，還從網上搜到了。我也看了一下，和網上的文章一模一樣。”我問道：“平時那個女生的語文成績怎么樣？作文水平如何？”女兒說：“還不錯。”我說：“怪不得老師沒發現。因為平時她作文還不錯，可能老師就認為是她自己寫的。如果你是老師，你就一定能發現嗎？”女兒搖搖頭。

我接著對女兒說：“抄作文被表揚，你怪老師真假不分是非不明。可是老師也是普通人，并不是火眼金睛。有時老師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我講個故事給你聽。”

偉大的物理學家錢學森年輕時，在國立上海交通大學求學，這所大學學風嚴謹，對學生要求嚴格。1933年，22歲的錢學森在機械工程系讀大三。一次水力學這門課考試，錢學森全部做對了，而且卷面工整，沒有一處涂改。水力學老師金愨教授給了他滿分，還在班上表揚了他。試卷發下來后，錢學森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錯誤：在公式推導的最后一步，將“Ns”寫成了“N”，老師沒有看出來。錢學森當即將這一情況告訴了老師，要求老師給他扣分。于是，金教授給他扣了4分，將試卷成績改為96分。后來，金愨教授一直把這張試卷珍藏在身邊，臨終前把它捐給了檔案館。

我說：“連治學一向嚴謹的金愨教授也難以做到明察秋毫，我們這些普通的老師也可能疏忽了學生的小錯誤。當然，你們語文老師也可能對學生很信任，沒想到連平時成績好的學生也抄作文來應付她。那名女生恰恰利用了老師對她的信任。如果她能像錢學森一樣嚴格要求自己，還會抄作文糊弄老師嗎？老師疏忽了，有什么方式讓老師知曉自己的疏忽呢？”

女兒說：“您這不是鼓勵我向老師告密嗎？那樣我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再說，告密不地道，我也很反感，那會讓大家都缺乏安全感。”我說：“你可以和老師聊聊，告訴她有些好作文似曾相識，好像在網上看到過。至于具體的作文、具體的同學，你不要說。你可以說有這樣的現象，就會引起老師重視，下次遇到好作文，她會留意一下，甚至會去網上查查。這樣那些愛抄作文的同學也不敢再糊弄老師了。這不叫告密，這叫勇敢負責，對老師對全班同學都有好處。”

女兒說：“可這種勇敢負責說不定要付出代價，如果我對老師說了，老師在班上表揚了我的勇敢，我不就成叛徒了嗎？那就慘了。再說，有的同學覺悟不高，一時不理解，以為我賣友求榮。我還是不敢做。”

我說：“你可以建議老師保密，也可以在網上發匿名信給老師，讓老師知道真相。這樣老師才會知道自己的疏忽。當然你也可以從那名女生的角度去想想，也許是作業太多，她完成不了，所以就選擇了抄襲。你要和她說說錢學森的故事，以巧妙的方式提醒她作弊的危害。”女兒點點頭。

我又對女兒說：“你們語文老師說全班就那名女生的作文最像議論文。老師表面上表揚的是那名女生，實質是表揚什么呢？”女兒說：“實質是表揚這篇作文，說它是像樣的議論文。”我接過話茬，說：“初寫議論文，你還沒有找到感覺，你是不是有必要把這篇文章好好研究一下？要搞清楚它的結構，看看它的中心論點是如何提出的，又是如何論證的，學習它的論證方法，體味其語言的嚴密性。你要把注意力放到文章上，而不是抄襲者身上。你要真正懂得老師的用意，老師希望你們好好研究這篇文章，學會寫議論文。你不要再揪住文章是否抄襲這個問題了，要學會揣摩，學會借鑒，你說呢？眼睛不要僅僅盯著老師和同學，也要看到自己的不足，不斷完善自己才是正道。”女兒說：“我明白了。”

一天，女兒說這學期班上又從理科班轉來幾名學生，月考成績還不錯。地理老師在班上說：“后來的幾名理科生比先學的文科生強多了，后來的理科生要把前面的內容補一補，肯定會后來居上。”其實這些理科生的考試成績是抄襲所得。結果下次地理考試時，那幾個理科生又拿手機抄，考得還不錯，老師又夸他們厲害。女兒不滿地說：“真是無語。考試時，他們幾個把數學書和地理書換封面，用數學書封面粘在地理書內頁上，考地理時拿出來抄。抄來的成績有什么含金量？老師憑什么批評我們表揚他們？”

我問女兒：“這些同學一再欺騙老師，還獲得老師的表揚，你心里不平衡，對嗎？”女兒說：“那當然！我們付出了很多努力，他們那些抄襲的人不勞而獲，結果老師還把我們這些誠實的學生當作陪襯，來顯示他們的厲害。憑什么？抄襲的人不配當我們的榜樣！”我說：“你說得有道理。到了高中還弄虛作假，即使他們能欺騙一時，也不能一直欺騙下去，遲早有一天老師會知道的。”女兒說：“是的，現在被老師捧得高，到時候摔得更慘。老師表揚了他們，他們不好意思考差，下次繼續抄，就會形成惡性循環。”我說：“這樣他們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總是抄，不能放手。如果他們換個做法，用自己的努力來提高成績，他們就會不斷進步。”女兒說：“老師也有責任，為什么不調查清楚就表揚他們呢？”我說：“老師確實有失察的責任，但老師的目的是想讓大部分同學產生壓力，然后變壓力為動力。老師的邏輯看起來也對，如果幾次考試成績都不錯，說明學生的實力強，學習很努力，但他沒想到有的學生逢考必抄，更沒有懷疑學生的成績。老師為什么容易被騙呢？”女兒說：“可能是與監考老師有關，如果監考老師都認真負責，學生作弊的可能性就會小點。”我說：“有道理。還有一點，老師總希望學生能考高分，然后在班上樹立榜樣，希望其他同學向他們學習。”我從網上找到一個小故事讓女兒看，題目叫《最后一刻放棄了冠軍》。

在美國華盛頓舉辦的第四屆全國拼字大賽中，南卡羅來納州冠軍——11歲的羅莎莉·艾略特一路過關，進了決賽。當她被問到如何拼“招認”（avowal）這個字時，她輕柔的南方口音，使得評委們難以判斷她說的第一個字母到底是A還是E。評委們商議了幾分鐘后，將錄音帶倒帶后重聽，仍然無法確定她的發音是A還是E。

解鈴還須系鈴人。最后，主評約翰·洛伊德決定將問題交給唯一知道答案的人。他和藹地問羅莎莉：“你的發音是A還是E？”其實，羅莎莉根據他人的低聲議論，已經知道這個字的正確拼法應該是A，但她毫不遲疑地回答，她的發音錯了。主審約翰·洛伊德又和藹地問羅莎莉：“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正確的答案，完全可以獲得冠軍的榮譽，為什么還說出了錯誤的發音？”羅莎莉天真地回答道：“我愿意做個誠實的孩子。”當她從臺上走下來時，幾乎所有的觀眾都為她的誠實而熱烈鼓掌……

第二天，有一篇報道這次比賽的短文：《在冠軍與誠實中選擇》。短文中寫道，羅莎莉雖沒有贏得第四屆全國拼字大賽的冠軍，但她的誠實感染了所有的觀眾，贏得了所有觀眾的心。

等女兒看完這個故事，我問她：“羅莎莉·艾略特和你們班那些愛作弊的同學都有打敗別人獲得眾人稱贊的愿望，你對他們的做法有何評價？”女兒說：“羅莎莉·艾略特雖敗猶榮，愛作弊的同學雖勝猶恥。羅莎莉·艾略特可以作弊，而且別人還不知道，但她沒有這樣做，她的誠實贏得了所有觀眾的心，也贏得了別人的尊敬。我們班那些愛作弊的同學只能欺騙老師，獲得虛假的名次，勝之不武，我們班的大多數同學都鄙夷他們的人品。”

我接過話茬說：“你還羨慕他們獲得老師的表揚嗎？”女兒搖搖頭，說：“他們只能暫時欺騙老師，一旦老師知道他們的成績是抄的，就會很氣憤。我們這些沒作弊的人要以羅莎莉·艾略特為榜樣，雖然失敗，但敗得光榮，因為我們是誠實的孩子。”

【編輯：劉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