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天
2018年是卡爾·馬克思誕辰200周年,世界各地都在以各種方式紀念他。面對人類歷史上這樣一位重要的思想家,最好的紀念方式當然是嚴肅地、認真地、原原本本地理解他。其中,既要理解他的真實觀點,也要理解他在思想史上的位置。而要做到這一點,我們不僅需要直接地閱讀和分析他的文本,更需要貼切地了解和體會他的人生。原因很簡單:任何思想始終是生活實踐中的思想。在邏輯上,思想的延續和流傳固然可以“自成一體”,但在經驗中,它們終究是被生活于真實歷史之中的人們所創造與傳承。對于一位普通的思想家來說,讀其書而不知其人,也許不會從根本上影響我們的理解。但是,對于一位畢生努力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思想家來說,如果我們在“讀其書”的同時,還能夠以一種更為鮮活而真實的方式“知其人”,只會讓我們更好地、更準確地理解他。中央編譯局近期推出的《馬克思畫傳:馬克思誕辰200周年紀念版》(重慶出版社2018年版),無疑在這方面具有深刻的推動作用和普及傳播功能。
作為黨中央專門負責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的編譯、研究和傳播的機構,中央編譯局早在1983年,為紀念馬克思逝世100周年,就曾編輯出版過一部《卡爾·馬克思畫傳》。2012年,為了進一步適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的形勢,中央編譯局再度編纂了《馬克思畫傳》、 《恩格斯畫傳》、《列寧畫傳》。如今,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事業進入新的時代,隨著更多資料或素材的整理發現,隨著理論界和廣大民眾對馬克思主義給予更多的關注、抱以更大的熱情,通過“畫傳”的形式來敘述、闡釋馬克思的生平與思想,也面臨著一個“更上層樓”的要求。因此,在2012年版《畫傳》的基礎上,編譯局的同志們經過仔細斟酌、反復討論、全面修訂和大量增補,幾乎是在全新的意義上,重磅推出了這部《馬克思畫傳:馬克思誕辰200周年紀念版》。在琳瑯滿目的紀念作品中,這部《畫傳》或許將因其權威性、思想性、完整性和可閱讀性而獨樹一幟。
馬克思作為人類思想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后人為他所創作的傳記文字其實有很多。如,弗·梅林的《馬克思傳》、戴維·麥克萊倫的《馬克思傳》以及喬納森·斯珀伯的《卡爾·馬克思》等,都是漢語學界頗為熟知的作品。甚至,關于馬克思的畫傳也不鮮見。如,20世紀七八十年代分別在柏林和莫斯科出版的《卡爾·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他們的生平和他們的時代》、<卡爾·馬克思的生平事業:文獻和照片》等等。但是,從中國理論工作者的視角出發、以中國學術界的編譯研究成果為基礎而對馬克思的人格魅力與人生境界進行描繪和揭示,卻是這部《畫傳》的最大特色。誠如該書主編韋建樺同志所言,這部畫傳“力求更加完整而又鮮明地再現馬克思的人生軌跡,準確而又凝練地介紹他的理論貢獻,真實而又生動地展示他的人格之美”,從而“讓讀者從多重視角真切地感受和體悟馬克思的人生境界”。
馬克思是一位思想家。究其一生,他無愧于“思想家”的稱呼。這不僅因為他留下了足夠豐富厚重的著述,更重要的是,他以科學的論證和畢生的實踐,為現代人的生存方式、現代社會的發展方式,乃至現代文明的建構方式提供了一種新的方案,開啟了一種新的可能。正是這種新的方案或可能的提出,使得17世紀以來按照“資本主義”的模式運轉的人類社會不再“理所應當”,資本主義社會所蘊含的種種矛盾、弊端和缺陷由此得到了深度的揭示,許多悲慘荒唐的社會現象也由此獲得了嚴格、科學的說明。從這個意義上講,馬克思的思想如此真實而強悍地反映了他那個時代的特征與必然性,以至于當后來者回望或解釋17世紀以來的人類社會時,始終無法繞開馬克思的觀念體系。甚至可以說,只要你沿著馬克思的視角去觀察,那么,你所看到的圖景將會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而難以反駁。
馬克思是一位革命家。究其一生,他無愧于“革命家”的稱號。無論是《萊茵報》時期的思想抗爭,還是對共產主義同盟的創立和領導,抑或是后來對工人運動和工人政黨的指導或評論,馬克思始終走在革命隊伍的前列,為無產階級的活動提供行動綱領和理論依據,為喚醒他們的階級意識和歷史使命、校正他們的思想觀念與革命坐標而不斷奮斗。當歐洲社會的形勢有利于無產階級運動的開展時,他積極開展工作,為革命鼓與呼;當歐洲社會的形勢不利于無產階級運動開展時,他沉著應對,堅定信心,竭盡所能地為同志和戰友們提供援助。因此,馬克思不僅是由于卓越的理論能力和組織能力而成為一位偉大的革命家,更是因為堅決的革命信念和領導能力而成為一名偉大的革命領袖。志同道合的革命者之所以愿意團結在他的周圍,是因為他配得上“革命家”的身份。
馬克思當然也是一位平凡人。當他遇見自己的愛情、面向心愛的人兒表達情感時,我們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熾熱;當他面對兒女的夭折、遭遇人生的不幸時,我們同樣能夠看到一位悲傷而無助的父親的身影。在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創立和論證的過程中,馬克思當然顯得極為冷靜。但是,他之所以會為這項事業奉獻一生的精力,卻是因為他從一開始便持有的特定的價值取向。毫無疑問,對他來說,異化、剝削、階級的分裂,絕不是一個合理的社會所蘊含的內容;而一邊食不果腹、另一邊卻腦滿腸肥,也絕不是一種值得延續的社會現象。對馬克思而言,這些都需要改變,這些也必然改變。無論是作為一個理論家還是作為一個普通人,馬克思都健全地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并以合適的方式給予表達。因此,通過藝術的形式,對這些因素加以承認和描繪,只會使他的人格形象更加飽滿與真實。
馬克思的一生是追求自由和真理的一生。在描述他心中最好的生產方式時,他說:“這個領域內的自由只能是:社會化的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交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盲目的力量來統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交換。”對他來講,一個現實的人能夠自由地勞動和生產,自由地學習和生活,自由地與自然和他人交往,沒有物的壓迫,沒有人的壓迫,才是真正的人的狀態。而共產主義社會,恰恰是這些真正自由的人們所自由結合而成的真正的共同體。
一方面,正是因為對自由的追求和真理的探索,馬克思才會在科學研究的道路上不斷地自我反思、自我調適、自我選擇。他不滿足于當時法學的淺薄而自覺地轉向了哲學,不滿足于觀念論的空妄而自覺地轉向了歷史唯物主義,他甚至不愿駐足于唯物論的宏大敘事而自覺地轉向了更為精細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另一方面,也正是因為對自由的向往、對自由的人類社會的構思與追求,馬克思才會畢其一生而毫不妥協。他可以離開普魯士,可以離開巴黎,可以離開布魯塞爾,也可以忍受在倫敦長年的艱難困頓,但他從沒有離開他所選擇的那份關于自由和解放的信念,從沒有離開這份信念所關照的普羅大眾,從沒有離開這份信念所團結的同道之人。如果馬克思能夠再次開啟自己的人生,相信他依然會選擇這樣的生活道路。因為,通往自由和真理的道路將使得一個人無愧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