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庭”有朝廷的意思

章曉伊 周掌勝

“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語出《鄒忌諷齊王納諫》，對其中的“門庭若市”的“門庭”一詞，初中語文教材沒有解釋，各類成語詞典的解釋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釋為“門前”，如《漢語大詞典》釋“門庭若市”為：“門前像集市一樣。”另一種是釋為“門前和庭院”，如中華書局出版的《漢語成語大詞典》釋“門庭若市”為：“門前和庭院就像集市一樣。”粗略一看，這兩種解釋的差別并不大，似乎也都講得通。但如果結合文章的語境來看，這兩種解釋都難以讓人信服。試問，群臣進諫時，是何處的“門庭”像集市一樣熱鬧呢？其實，聯系上下文“群臣進諫”“此所謂戰勝于朝廷”，我們可以初步判定，“門庭若市”的“門庭”應是朝廷的意思。“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是指齊威王發布命令以后，眾大臣紛紛上朝提意見，使得朝廷像集市一樣熱鬧。

那么，“門庭”有朝廷的意思嗎？答案是肯定的。請看下面三個例子：

（1）逮至遠鄙郊外之臣、門庭庶子、國中之眾、四鄙之萌人聞之，皆競為義。（《墨子·尚賢上》）

（2）后群臣議欲推漢中王稱尊號，（費）詩上疏日：“殿下以曹操父子倡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眾，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及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由是忤指，左遷部永昌從事。（《三國志·蜀書十一》）

（3）乙亥，制日：“朕君臨宇內，子育黎元。內修睦親，以敘九族；外協庶政，以濟兆人。勛戚加優厚之恩，兄弟盡友于之至。務崇敦本，克慎明德。今小人作孽，已伏憲章，恐不逞之徒，猶未能息。凡在宗屬，用申懲誡：自今已后，諸王、公主、駙馬、外戚家，除非至親以外，不得出入門庭，妄說言語。所以共存至公之道，永協和平之義，克固藩翰，以保厥休。貴戚懿親，宜書座右。”（《舊唐書·本紀第八》）

例（1）的“門庭庶子”，孫詒讓的《墨子問詁》引鄭玄注日：“王宮之士，謂王宮中諸吏之逋子也。庶子，其支庶也。”鄭玄將“門庭”釋作“王宮”，顯然就是朝廷義。例（2）是寫曹丕稱帝后，劉備也有心登基為帝，并得到了眾多大臣的支持和擁護，偏偏費詩不愿投其所好，硬要上疏反對，說不能在未脫離漢室的情況下就自稱尊號。這里的“門庭”自然也是朝廷義。例（3）是唐玄宗頒布的詔令，其中的“門庭”明顯也是朝廷的意思。

另外，目前權威的工具書《漢語大詞典》在“門庭”條下也收有“猶宮廷”這一義項，所收書證就有上述（1）（2）兩例。因此，將“門庭若市”的“門庭”釋為朝廷，不僅有文獻資料和工具書作佐證，而且也符合文章的語境：“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即指齊威王發布命令以后，眾大臣紛紛上朝提意見，使得朝廷像集市一樣熱鬧，這與文末的“此所謂戰勝于朝廷”恰相照應。

“門庭”之所以有朝廷的意思，跟古代宮城的規劃和朝廷的儀制密不可分。西周時的宮廷，天子為五門三朝制，諸侯為三門三朝制。“五門”指皋門、庫門、雉門、應門、路門，“三門”指庫門、雉門、路門。五門或三門中設三朝，由外而內，分別是舉行重大儀式和政治活動的外朝、處理日常政務的內朝和起居生活的燕朝。正如黃金貴《古代文化詞義集類辨考》所說：“諸侯在皋門與雉門間，天子在皋門與應門問，均為大塊寬闊空地，是露天的廷院（兩旁均有圍墻），故又稱外廷、大廷。”這一大塊稱作“外廷”的寬闊空地，是群臣朝見君主的地方，即今天說的朝廷。張自烈《正字通》日：“廷，古者廷不屋，諸侯相朝，雨沾衣失容則廢，后世始屋之，故加廣，廷、庭實一字也。”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卷三的一段記載可證此言非虛：“舊制，群臣立于殿庭，既而遇雨雪，亦不移步于廊下。忽一日，密雪驟降，自三事以下，莫不振其簪裾，或更其立位。獨（韋）斌意色愈恭。俄而雪至膝。朝既罷，斌于雪中拔身而去，見之者咸嘆重焉。”可見，早期的“廷”（庭）只是殿前一大塊沒有屋頂的露天庭院。因此，“門庭若市”的“門庭”，若據字面解釋，當為“宮門相對處的庭院”（《周禮·天官·閽人》“掌埽門庭”，鄭玄注：“門庭，門相當之地。”）而不是“門前和院子里”。簡言之，“門庭”是偏正關系，而非并列關系。它是群臣參拜君王的處所，所以能夠將其概括為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