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天水傳統民居的木雕藝術

海 妙（甘肅政法學院藝術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天水傳統民居主要是明清時期的建筑，現存民居3000多間、木樓57座，尤以胡氏民居、張慶麟故居、石作瑞故居、哈銳故居、連騰霄故居、楊名顯故居等民居院落最具代表性[1]。天水傳統民居以土木結構的四合院建筑為主，兼有北方民居的粗獷本色和南方民居的秀美多姿，而其間應用廣泛的木雕裝飾更是不僅體現著濃郁的地域特色，還蘊含著民族文化的傳統理念，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和雋永的藝術價值。

1 木雕藝術的載體和類型

天水傳統民居中的木雕藝術十分普遍，但凡可以裝飾的部位基本都有木雕存在，顯得美輪美奐而不繁縟花哨[2]。這些木雕裝飾主要位于建筑物的木質構件與配件上，分布廣泛，類型豐富，技法多樣，浮雕、透雕、線雕、圓雕等手法都有體現。

天水民居在門上的雕飾頗有特色。位于庭院入口的門，有屋宇、柱廊兩種樣式。其中，屋宇式宅門上的木雕裝飾不多，集中于門簪與罩板部位；柱廊式宅門上的木雕裝飾就要豐富許多，集中在雀替和罩板之上。堂房入口是比較空透的福扇門，以木條制成骨架并輔以兩根豎向邊挺和四至六根橫向抹頭組合而成門扇，整個門扇包括福扇心、絳環板與裙板三大塊，而木雕裝飾也正集中在這一區域。福扇心往往以條木來制成空檔，而在裙板上多為浮雕手法雕刻的夔龍、蝙蝠、四季花、梅蘭竹菊等圖樣，絳環板上則以浮雕圖案最為常見，主要選取西蕃蓮、纏枝花、拐子套花、四季花、歲寒四友、文房四寶、暗八仙、博古、石榴、壽桃、葡萄、雙柿、戟、磐等素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設在屋宇式宅門之后的垂花門（二道門）上，木雕裝飾十分考究。

天水民居的窗戶有支摘窗和檻窗兩種樣式。支摘窗由上下兩段組成，窗扇呈橫長或正方之形狀。檻窗類似于福扇門，亦名福扇窗。窗戶修飾以柳條紋作為基本元素，用二方連續或四方連續法構圖，常見形式有冰裂紋、龜背錦、燈籠錦、步步錦、夾桿條、混合錦。窗戶比門戶上的裝飾要簡潔一些，通過根條之間樺接時的變化來構成各種圖案，顯得嚴謹緊湊、渾然天成，與墻面形成虛實相間的韻律美感，堪稱實用和旋律兼備的藝術珍品。

天水民居的欄桿一般位于木樓二層的前檐廊上，雕飾集中于華板和絳環板部位。譬如，胡氏民居北宅子正廳樓上的木雕裝飾就集中在華板上，在每間欄板上都以浮雕技法雕制了五組團花，題材有牡丹、荷花和人物故事，栩栩如生，逼真入勝，雖無色彩襯托，但卻更顯木材樸質之感。

匾額和門聯是天水民居木雕藝術中頗具特色的文化現象。天水民居一般都會在中庭門楣上裝飾匾額，而匾額上的題詞和書法則頗為考究，通常都是文壇名家的上乘之作，也是蘊含著豐富文化內涵的藝術珍品。至于匾額題寫的內容，或書“太常第”、“進士第”等光宗耀祖的語句，或題“慎厥修”、“儉養廉”等弘德明志之句，或是“世播清風”、“志德榮芳”等表達傳統價值取向的名句吉言。通過這些意蘊深長的匾額題詞，足以彰顯忠樸厚篤之家風，激勵后人勤勉上進，這也是在潛移默化地傳遞著中國文化的傳統追求。門聯同樣是天水民居常見的雕飾部位，文人墨客往往通過書寫對聯來抒發一些特定的人文情懷。值得注意的是，木雕門聯上下兩方還會襯以蓮花圖案，藉此表露主人清心雅致的精神境界。

2 木雕藝術的雕刻技藝

浮雕是一種將所要表現的圖案立體化凸起的藝術表現手法，在天水民居中運用廣泛，門窗、廳堂隔扇的絳環板和檐下額板等部位都會采用浮雕進行修飾。透雕是一種鏤空雕刻的工藝，在木板上用鋼絲鋸條鏤刻空洞并進行平面雕刻，玲瓏剔透而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具有獨特的藝術效果，在天水民居常見于隔扇門的隔心、絳環板、裙板、欄窗以及雀替部位的木雕工藝[3]。垂花門上正面垂柱間為“錦雞牡丹”纏枝舒葉紋浮雕通間闌板，鋪做兩側耳板為卷葉云紋，鋪做之間花板為花鳥紋透雕；背面垂柱間為“五福捧壽”浮雕通間闌板；門上還有大小錦雞和花木透雕與刻有“漁”“樵”“耕”“讀”四幅浮雕，手法細膩，惟妙惟肖。總的看來，天水民居的木雕藝術簡潔而又不失細密、粗獷之中又有變化，以自然木質的原色和多重混搭的雕刻工藝，營造出一種古樸的情懷和淡雅的格調。

3 木雕藝術的文化內涵

民居藝術是人們審美情趣和價值追求的體現，蘊含著一個民族的傳統人文觀念，也傳遞著特定群體的文化追求。天水民居中的木雕藝術匯集了豐富多彩的文化元素，其間既有體現中國傳統文化內涵的因子，還有獨具地域特色的內容。

第一，深厚的伏羲文化底蘊。天水向稱羲皇故里，是華夏文明和伏羲文化的發源地。以石作瑞故居為例，1號院垂花門門簪就雕飾了兩副沉穩古樸的太極圖案，外部襯以兩圈含有八卦意蘊的八瓣葉紋，向浩瀚無盡的四面八方伸張開來；6號院北廳房在天棚部位雕飾八卦圖案，表達對人文始祖伏羲的追思之意。又如，自治巷61號院大門門簪雕飾的八卦圖案除了表示對伏羲的崇敬，還具有鎮宅辟邪的功能。

第二，強烈的龍圖騰情感歸依。伏羲形象和龍圖騰總是緊密聯系在一起，戰國楚帛書謂：“故有龍雹戲，出自雷澤。”所謂龍雹戲，即伏羲。北宋年間成書的《太平御覽》亦謂：“伏羲人頭蛇身即龍身，以十月四日人定時生。”在中國神話傳說的三皇五帝之中，伏羲一直是人首蛇身形象，實際上就是把伏羲視為中華祖龍。伏羲以降，炎帝、神農、祝融、黃帝這些傳說中的古圣先王也都繼承了龍圖騰，他們創造的文明與伏羲文化骨肉相連、一脈相承，龍也因此成為中華文化最富魅力的形象。在天水民居中，屋門上額、圓柱、樓檐、垂花門的垂柱等位置上，夔龍圖案比比皆是。龍文化是伏羲文化獨具特色的符號表達，是中華文化傳承發展的精神紐帶，也是人文傳統和民族精神的集中反應。

第三，濃郁的耕讀家風氛圍。天水是農耕地區，當地民眾向以耕讀持家，而人文始祖伏羲“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為此天水居民通常都在大門門額上雕飾八卦太極圖案來表達耕讀意蘊，表示自己耕讀傳家的人文傳統和對儒家農本文化的守護[4]。除此之外，在相對鮮明的建筑部位，還會雕飾“漁樵耕讀”一類的人物圖案。所謂漁樵耕讀，不僅指傳統社會最為重要的漁夫、樵夫、農夫、書生四類行業，還侵染著儒家“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價值觀念。耕讀是要面對現實社會，具有入世向俗的價值取向；漁樵則是出世問玄，具有超脫凡塵的遁世意蘊。耕（農業）是傳統社會治國興邦的基礎，而讀（仕迸）則是每一個讀書人孜孜以求的至終歸宿和基本的社會價值取向，從中可以折射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抱負。可以說，“漁樵耕讀”既是農耕文明的基本職業選擇和主流價值取向，也是文人官宦退隱田園之后的生活象征，不僅表達了主人希望入仕為官的精神旨趣，還流露出田園生活的悠閑安然和對淡泊平靜的人生境界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