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社會語境下的電影《功守道》研究

甘 波 （伊犁師范學院 835000）

德波在《景觀社會》中指出，資本主義業已超越了它的生產階段，利用饑餓實現對被剝削階級的統治已經是資本主義上個階段的陳年舊事了。就現階段而言，社會生活中的每一個人或者物、或者人與物間的關系都被異化為景觀的形式——“所有活生生的東西都僅僅成了表征”。也就是說，當資本塑造景觀視像后，會通過種種手段復刻、推銷景觀，而大眾將深陷景觀幻象中不可自拔，心甘情愿地為景觀買單，就如同《黑客帝國》中被“母體”控制的沉睡者一樣，沉溺在虛幻的美景中不能自已。所以，當馬云主演的功夫電影《功守道》在優酷網首播之后，立刻帶來了一場熱烈的輿論風暴。在研究者眼里，《功守道》不僅僅是馬云個人兒時夢想的實現品，更是現代快消社會情境下，資本和受眾對景觀產生、景觀消費、景觀思辨的絕佳案例。因此，以《功守道》為典型文本，探究其景觀構建機制、景觀映像意義，是解析現代快消社會中電影景觀的有效途徑之一。

一、“符號癖”與“景觀崇拜”

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中鄭重提到，在生產日益規模化的今天，人們不再像過去一樣被人包圍，而是受到物的包圍。消費者不會再從具體的、單個的意義上看待商品，而是在完形心理學的影響下，從其全部意義上來看待商品。商品既是物，更是物的升華，是特指符號的具化體。人們在消費物的同時，也在消費符號，甚至對于符號的追求欲望是遠遠大于對物的追求。而馬云作為天貓、淘寶購物網站的總裁，其形象本身就被符號化，被打上了“成功、立志、財富”標簽。在《功守道》里，“馬師傅”雖然是剛出道的新人，但武力超群，作為既有江湖等級制度的挑戰者，導演文章其實在撰寫劇本時就給予了其角色類似“上帝之手”的符號意旨。在電影里，導演用鏡頭語言、音樂和蒙太奇剪輯把“馬師傅”打造成為影片主旨表現的“吟詠符號”，通過其不斷打敗不同類型高手的橋段，層層強化“馬師傅”作為“道”之代言人的文化特質，“仁者無敵，道者隨心”的訊息屢次被傳達并試圖印刻在觀眾內心。

在現代社會，人們崇拜的對象已經從抽象的神逐漸變為具體的景，景觀中的人抑或物脫離了本身生理或物理屬性，被狂熱的受眾架上高臺，成為萬眾矚目的神圣展示品。在《功守道》里，馬云飾演的“馬師傅”其貌不揚，打斗時動作也不夠行云流水，但都無妨他成為《功守道》里氣場最強、能量最高的角色。原因很簡單，馬云是掌握資本、塑造景觀的位面者，他主導了景觀圖景展現的可能性，決定了電影中景觀制造的走向。因此，影片一開始他就超越了傳統武俠電影意義上的男主角設定，直接化身為“上帝視角”的全能者，受眾觀看影片時除卻領會劇情，更多的是對馬云，這個電影景觀營造者的敬畏與崇拜。

二、 弱小的“自我”與強大的“他者”

后殖民主義學者指出，“他者”一般指代殖民地的“他”，“自我”一般指代西方的“我”；“他者”弱小處于被統治地位，“自我”強大處于統治地位。將其概念遷移到景觀社會中，就發生了有趣的意義翻轉，即資本家用景觀幻象迷惑消費者，讓消費者誤認為自己處在主體地位，是“完全的自我”，殊不知所謂的“自我”早就被幕后的“他者”所擒獲，深陷景觀情境中不能自拔。這樣，“他者”（資本家）成為景觀社會中占據高階地位的統治者，“自我”（大眾）成了景觀社會中屈于低位的被統治者，形成一種新的、景觀性的“主人——奴隸”關系。

《功守道》里，“馬師傅”是一個外來“闖入者”，強大、自信，一路過關斬將，極具強勢的“他者”氣質，原來武林中的“自我”（眾高手）紛紛被“馬師傅”掃落馬下，“自我”完全被“他者”征服。如果把現實圖景和電影景觀看作相互聯系的鏡像，可以發覺現實世界和影像世界存在著一個基本的同構關系——現實世界的馬云是高高在上、供人仰慕的財富精神導師，影像世界的“馬師傅”也被天然賦予“道之代言者”的景觀內涵。

三、“幻的景”與“虛的道”

弗爾茨和貝斯特在《情境國際主義》一書中認為，景觀是“少數人演出，多數人默默觀賞的某種表演”，即作為掌控者的資本家制造景觀性演出，被支配的蕓蕓眾生癡迷其中，被孤立、分離，麻木享受，完全失去自己本真的批判性和創造性，最終淪為景觀的奴隸。

《功守道》中，整個故事就是一個虛幻的白日夢，是“馬師傅”自己臆造的夢境。夢境中，“馬師傅”過關升級，直搗黃龍，打敗李連杰飾演的隱藏BOSS，最終獲得至高致勝的武學境界。而在街機游戲般的遞進情節上，所展現的景觀是經過細致設計與推敲的。譬如風伍堂段落，堂會景觀呈朋克、后現代設計，偌大的空間內擺放著九零年代的街霸游戲機、籃球架、汽油桶、汽車輪胎和“前方施工，禁止通行”的指示牌，眾高手在其中玩著“擊鼓傳花”式的接球游戲，馬云闖入后和高手們一一過招。

又譬如清和冢段落里，和冢街景兼具老上海十里洋場和東京澀谷風情，閃爍的霓虹燈、來往的妖冶女郎營造了迷幻、奢華、誘惑的氛圍。在女子們的圍觀下，“馬師傅”和日本蒙古裔橫綱朝青龍大打出手并以“四兩撥千斤”的絕招戰而勝之并最終握手言和。此處可以理解為馬云對于昔日日本投資者孫正義的致敬，雖然中國和日本有著血海世仇，但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今天，攜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應是當務之急。

再譬如影片的高潮是揚芳池段落，“馬師傅”分別與甄子丹、李連杰兩位絕世高手過招。過招的地點景觀頗具玄學意味——終極道場四周由山體巖石圍住，擂臺呈羅盤型，上面刻著天干地支，擂臺四周是溫泉環繞，上面是璀璨星空。有山、有水、有星空，組合化的景觀是中國上古以來“天人合一”思想的具現。當“馬師傅”和李連杰飾演的掃地僧對打時，雙方都使用了剛柔并濟的太極拳法，二人就像鏡子的虛實兩面，具有相互反射、交換和循環的關系。

在影片的ED（Ending Song）里，先是“馬師傅”在水墨背景中打著太極拳，并將太極的精髓用淡出淡入的字幕特效展現出來，然后是馬云和王菲合唱的主題曲《風清揚》。古風的詞曲藝境悠遠，婉轉的唱腔如絲如竹，將馬云心中對武學，對太極，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道”形象地表達出來——“大道，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只是對于景觀社會中迷惘于“物”的受眾來說，飄渺、虛無的“道”猶如遠方的海市蜃樓，即便驚艷，也是看之便忘，毫不入心。

四、結語

“原始社會有面具，資產階級社會有鏡子，而我們有影像”，在景觀社會中，資本關系由對人／物的占有變為占有一種依托于表象式的名望。資本家通過塑造景觀幻象來獲取名望，而受眾被牢牢控于幻象之中，依靠幻象而生活。雖然消費者對《功守道》中的“道”理解不深，興趣不大，但仍是沉溺于“馬云”這個符號所指，畢竟通過審查而展現出來的景觀必然是現存體制合法性的同謀，只有好的景觀才能展現，能展現的必是好的景觀。馬云通過電影《功守道》完成了和受眾在消費心理層面的共鳴，讓受眾跟隨偶像步伐，模仿偶像行為，在淘寶江湖中“征戰廝殺”，體會到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邁！

參考文獻：

[1][2][5]居伊·德波著，王昭風譯.景觀社會[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

[3]弗爾茨，貝斯特著.《情境國際主義》[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0.

[4]鮑德里亞.消失的技法，視覺文化讀本[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