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理工學院 鄒勇
目前隨著扶貧工作的不斷深入,貧困地區的精準扶貧在逐步實現“漫灌”到“滴灌”,“輸血”到“造血”的轉變。由于貴州少數民族地區經濟資本薄弱、社會資本赤貧、文化資本欠缺,在城鎮化進程中脫貧乏力[1]。因此在開展精準扶貧政策方面應注重民族地區的生產力發展,樹立授人以漁的思想。相關部委已提出十三五時期要實施扶貧地區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規劃綱要,加強文化扶貧。
國內對貧困問題的研究已近40年,尚未形成完整的理論體系,多數文獻集中在扶貧過程的經驗研究,主要從經濟與社會政策方面探索扶貧模式、扶貧手段和扶貧效果。2017年貴州省通過異地搬遷、產業扶貧等方式,完成120萬人脫貧[2]。對扶貧效果如何鞏固,目前多數學者注意到貧困者自身的能力會阻礙扶貧效果及持續性,學術界已開始關注貧困者的文化素質在扶貧過程中的影響。辛秋水認為貧困原因除物質資源貧困外,更是思想觀念、知識技能等文化性的貧困[3]。對民族貧困地區不管是輸血式還是開發式的扶貧模式,如果忽略貧困文化因素,極易導致返貧。目前對貧困者的自身文化因素的研究關注較少,尚未形成區位性、針對性的理論,大多是進行概括性的闡述。國家政策雖然將文化扶貧提升到新高度,但在民族地區還存在諸多認識的局面性。因此,基于文化因素,研究貴州民族地區扶貧政策與文化因素的關系具有積極的意義。
貴州省的扶貧對象主要集中在少數民族地區,通過對貴州民族地區貧困因素進行考察,發現文化因素有其相應的民族特點,已形成特有的貧困文化。美國學者劉易斯在20世紀60年代曾提出,在貧困階層形成的貧困文化,會引導貧困者不愿意通過自身的努力走向社會上層,而國內學者也進行了對貧困文化的研究,錢寧很早就提出西部地區的貧困主要是由于貧困文化造成的[4]。近幾年,多數研究者認為,民族地區的貧困原因主要在文化因素,認為貧困者長期處于貧困環境中,貧困已變成常態化,形成了適應當地環境的傳統價值觀念、生產模式和行為規范,具體表現為自卑、守舊、安于現狀的生活方式。
貧困地區的文化因素主要是歷史、經濟、政治、人文、地理等因素長期綜合作用的結果。貴州民族地區處于一個多民族文化重疊地帶,各民族以農耕文化為主構成了各自多樣性和地域性的民族文化。又因多數為喀斯特地理環境,在歷史上交通閉塞,教育落后,村民長期處于封閉的生活狀態當中,逐漸形成一種安穩、自給自足、觀念守舊的傳統模式,具體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思想觀念保守。在貧困地區的民眾,存在重男輕女、養兒防老等觀念,各戶都在兩個小孩以上。有的家庭堅持生下男孩時才停止生育,導致家庭負擔重,消費支出大,勞動量增加,投入生產活動的時間減少。再加上根生蒂固的小農思想,不愿改變傳統的生產方式,在生產過程中受文化因素限制,無能力考慮經濟成本和機會成本,導致付出越多越貧窮,越窮而越不敢思變,越害怕風險,最后只能接受傳統的種地勞作模式,形成現在經濟上的貧困。其次,教育程度低。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獲得物質利益的渠道增多,在貧困地區的勞動者可通過異地體力勞動,獲得比種地更多的物質財富,在貧困地區的學齡兒童中形成讀書無用論。新的生產技術及技能培訓難以在貧困地區形成較好的推廣和普及,國家盡管推行九年義務制教育,但因各種原因,導致輟學率高,即使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但在思想觀念方面是否都達到銳意進取,改變命運的信心和決心,目前尚無定論。最后,貧困價值理念盛行。貧困地區由于群體文化程度低,價值觀念消極,表現為聽天由命、得過且過、小農本位、好逸惡勞、只求溫飽、多子多福等價值觀,逐漸淡化了農民敬業、創業和勤儉的精神。
我國從20世紀80年代實施扶貧工作以來,扶貧模式經歷了輸血式、開發式和現在到戶到人的精準扶貧模式,與之匹配的政策方面有普惠性“三農”政策加特惠性扶貧政策等。目前,隨著精準扶貧工作的深入,在“六個精準”和“五個一批”的戰略指導下,扶貧政策主要采取整村推進,在農業、旅游、生態、水利、勞務、移民、教育、社會保障等方面逐一實施,使反貧困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從扶貧結果來看,具有明顯的政策傾向性,考慮物質層面較多,忽略了對精神需求層面的關注,把農民增收作為脫貧的主要任務,欠缺從文化因素方面制定有效反貧困措施,或關注不足導致脫貧機制不完善,甚至出現部分返貧現象。國內外的扶貧經驗證明,如果僅以經濟收入來認識貧困根源,不可能準確而全面地了解民族地區貧困人群的生活,也就無法設計從本質上解決貧困問題的政策。如果扶貧只是保障人的生存權,忽略或淡化精神方面的需求,會形成先脫貧后返貧的惡性循環,甚至引發社會問題。阮競若認為民族地區的貧困戶不能脫貧,一是在市場經濟發展中處于邊緣地位,二是特有的貧困文化與扶貧政策的主流發展形式不相容[5]。當前的扶貧政策中,由于關注文化因素的作用不夠,從而形成民族地區的觀念、行動與政府政策產生差異,導致扶貧政策大力推進,貧困群體漠然置之。
目前扶貧政策內容包含有物質技術、制度行為、精神觀念三個方面,代表著生產力的發展水平。而在民族地區,由于地理環境、歷史人文、價值觀念、生產方式等的長期影響,已形成具有相對滯后的特定文化,兩種代表不同生產水平的文化進行交流互動時,發生沖突、異見。然而,當前的扶貧政策制定者和基層政策的執行者,都忽視了這種文化上的差異帶來的矛盾,導致扶貧工作推進困難。
第一,文化替代,強行推進。在許多扶貧政策的實施過程中,存在一刀切的問題,淡化了人文歷史因素對貧困的影響,關注重點放在經濟發展狀況和收入水平的量化指標上,忽略當地文化背景。甚至有基層干部人員以自己的價值觀,對貧困情況進行預判,沒有真正從貧困主體的角度進行考慮,更沒有考慮到是否會與貧困者固有價值觀念抵觸,單方面把扶貧政策思想強施于貧困者,讓貧困群體直接發展第二、三產業,學習現代技術等實行脫貧,認為推廣了先進理念、技術就能達到脫貧指標。如異地搬遷扶貧工作,出現貧困者與基層干部不合作現象。這說明在扶貧政策實施過程中,政策主體和政策涉及的文化考慮不夠,造成高層次的文化試圖強行取代低層次的文化。第二,文化差異,沖突排斥。政府扶貧政策對民族地區代表著新的理念和生產力,而歷史遺留來的貧困現象又形成相應的地域貧困文化,當二者相遇時,導致貧困文化對扶貧政策產生沖突、排斥現象。如貧困戶堅守靠天吃飯、聽天由命的農耕文化及思想,因此也對新生事物采取觀望、甚至排斥的態度;加上民族地區本身由于經濟、地理、教育質量等因素影響,導致受教育程度不高,觀念落后,居民權利意識淡薄,參保積極性不高等現象[6]。
不同的地理環境將產生不同的物質生產方式,繼而影響著相應的群體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而思維、生活方式不同的群體,會形成不同的社會行為規則。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發展有其自身規律,貧困群體的行為選擇方式是由具有地方特征的文化所決定,具有一定的穩定性,從而也影響和制約著貧困者的行為選擇。已有學者提出在封閉環境里,當文化還是區域文化時,則無矛盾與沖突。貴州民族地區由于歷史原因形成的貧困文化大部分類似封閉平衡的狀態,當扶貧政策試圖打破這一平衡時,必定會產生影響,甚至沖突。
扶貧政策的實施效果好壞,取決于政策受體的積極配合程度。首先,民族聚居區的傳統文化在貧困者心中根深蒂固,留戀祖輩就生活過的地理環境,具有深厚的鄉土情結,畏懼異地搬遷,使他們不愿意離開原有生活環境,導致扶貧搬遷工作難以推進。其次,觀念的消極使貧困者難以接受新事物。對扶貧政策推行的職業更新、技能培訓、產業開發等缺乏興趣,更易滿足于無風險、能掌控、慢節奏的小農生活方式。納克斯在《不發達國家的資本形成》一書中提出了著名的貧困惡性循環理論,認為貧困者的低收入導致低儲蓄,形成低購買力,更易接受低投資引誘,形成低資本決策,從而表現為低生產率、低產出、低收入的惡性循環。最后,部分貧困者存在得過且過、安居享樂的思想。課題組在2016年在黔東北部分縣份發現,部分地區酒席盛行,想盡理由擺宴席,收禮金,攀比成風,一場宴席聚餐娛樂達幾天,很少過問農事和進行農業生產。根據調查,在農民的主要娛樂活動中,看電視和打牌的有91.78%,串門走訪的有22.02%,僅有10.70%和7.13%的人會在閑暇時間參加看戲和歌舞類娛樂活動[7]。可見貧困者在文化教育活動中參與性不強,使文化貧困加劇,使得他們對扶貧政策持消極態度和無所謂的心態,基層工作人員又忙于完成扶貧任務,則雙方達成一個基于形式上的互動,導致扶貧政策未達到實際效果。
20世紀60年代初美國的經濟學家在研究貧困階層長期性貧困的過程中,發現貧困家庭和貧困社區存在貧困的代際傳承現象;莫伊尼漢的貧困惡性循環理論也認為由于受教育水平和社會地位低下,貧困者的貧困程度會越來越深。通過救濟式的物質扶貧,只能暫時緩解貧困者目前的生活狀況,如果不從貧困者的文化根源發力,依然會出現返貧現象,甚至產生代際傳遞性。有學者認為,貧困文化的群體性決定貧困文化將以既有的文化特性傳承,貧困群體的生產方式是行為和思維模式及價值觀念的載體,具有一定的持久性和穩定性。因此這種貧困代際傳遞將嚴重影響少數民族貧困地區幾代人的思想,影響扶貧政策的預期效果。
貧困文化與扶貧政策雖然有不統一之處,但可以通過人為干預達到一定程度的協調,使二者聯動,統一。扶貧政策與貧困文化可以通過一定載體進行有機融合,互利共贏,達成扶貧政策與文化因素偶合聯動。許多學者提出了通過提高貧困者的文化素質,從而幫助貧困者脫貧,主要觀點有三個:第一,與教育扶貧相結合,加大貧困地區的教育投入,提升群體的文化科學素質[8];第二,在精準扶貧的基礎上,統計、分析文化素質短板。針對性的設置文化站、文化中心、遠程教育等服務設施[9];第三,對農民進行技術教育與培訓,有針對性地開設技能培訓,保證學有所用,學用相融,提高被精準扶貧的家庭和個人的科學文化素質和現代價值觀念[10]。
少數民族地區文化因素對貧困現象有深層次的影響,目前已提出從提高貧困者的文化素質角度來達到消除貧困。同時,也要認識到文化間的融合、聯動不是簡單地整合成單一的另一種文化,而是一個賦予原文化生命力和發展動力的有層次性的互動過程[11]。當多個不同民族群體文化之間,采用同等條件的文化建設,經過持續性的主動或被動互動,最終會致心理和行為發生變化,產生文化同心力,從而達到原民族文化新的生命力。所以,促進貧困地區農村公共文化建設,實現城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是打破文化貧困陷阱的關鍵[12]。
總之,從文化因素的視角來看,提升貧困者的文化水平與精神層次,才會從根源上解決貧困問題,只有正確認識到貴州少數民族地區特有的文化因素與扶貧政策兩者之間的關系,認清兩者聯動的要求、影響與作用,才能推動兩者在矛盾中逐漸走向融合、互動,保障精準扶貧政策的效果。
[1] 朱德全,吳慮,朱成晨.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邏輯框架——基于農民工城鎮化的視角[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44(1).
[2] 劉久鋒.貴州脫貧攻堅再戰告捷[EB/OL].http://szb.farmer.com.cn/nmrb/html/2018-02/06/nw.D110000nmrb_20180206_4-02.htm?div=-1,2018-02-06.
[3] 辛秋水.文化扶貧的發展過程和歷史價值[J].福建論壇(人民社會科學版),2010(3).
[4] 錢寧.貧困文化與西部的貧困問題——論西部民族貧困地區發展中的文化困擾及社會學的西部使命[J].北京青年政治學院學報,1999(2).
[5] 阮競若.文化視野下的扶貧[D].貴州財經大學,2013.
[6] 桂海君.淺淡貴州民族地區農村社會保障[J].貴州民族研究,2004(3).
[7] 傅佑全.教育扶貧是實施精準扶貧國家戰略的根本保障[J].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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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張世定.文化扶貧:貧困文化視域下扶貧開發的新審思[J].四川行政學院學報,20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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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陳前恒,方航.打破“文化貧困陷阱”的路徑:基于貧困地區農村公共文化建設的調研[J].圖書館論壇,20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