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 煥 朱法榮 (山東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271000)
譚恩美是當今美國最受歡迎的小說家之一。她處女作《喜福會》的出版問世讓學者們逐漸將眼光聚焦到這位華裔女作家身上。諸多學者從母女沖突,中西方文化沖突,及身份危機困惑等角度去研究此暢銷小說。筆者試圖以全球化理論為出發點,從無形文化載體傳播的角度,分析《喜福會》文本中東西方文化差異,來解讀該文本經久不衰的藝術魅力。
所謂全球化理論,它并不是一種理論而是一個理論群。它的理論源頭可追溯到17、18世紀的歐洲,經歷其漫長的發展過程,和世界經濟政治文化的全球化進程是同步的。在全球化進程中,學者們普遍認為多元的文化雖然表面上分析研究的角度和手段不同,但最終目標卻是一致的,即將隱藏在西方現代化和現代性背后的西方中心挖掘出來,并實現全球范圍內的公正平等和非西方文化的提升,從而推動整個全球化進程,推動全人類生存的文明進程。在新的21世紀里,全球化思想的最主要特征是文明的共存與沖突。譚恩美于1989年發表《喜福會》正是應運全球化理論而生,文本著重闡釋了東西方文明的差異與融和。
文化是一個民族生存并延續下去的精髓,是一個民族前進和發展的靈魂和精神支柱。隨著國際競爭日益嚴峻,全球一體化政治經濟,文化的深入發展和逐步完善,使得文化的力量和影響在全球范圍內越來越受到世人的關注。一般來講,文化是人們長期創造的社會產物;也是一種歷史產物,是社會歷史發展的結晶。具體來講,文化是一個民族多種元素的集合,如歷史、文學、習俗、價值觀等等。所以,作為國家生存和發展的根本力量和重要源泉,文化就日益成為了現代社會發展的精神動力,智力支持和思想保證。正如眾多學者所說,文化是社會價值最好的表現載體。
所謂文化載體,即文化傳播的載體。載體必須承載特定的價值,情感內涵,才能形成文化力量。而從社會學角度看,教育是最直接的文化傳播載體;文字是最原始也是最重要的文化載體;史書典籍也是借由文字從而更系統地傳播文化。文化載體,既有有形的文化載體,如器物,服飾,飲食,書籍等等,也有無形的文化載體,如宗教,語言,神話,習俗等眾多文化傳播的手段。文化載體主要是用人類的集體智慧來闡述人類的生存方式和生存原因。
譚恩美于1989年發表該書,小說一經面世,即引起轟動,這正是國際全球化理論進程之趨勢,小說重點描述了東西方文化的沖突與共存。正如評論學者佩勒科所說的,不論是從文學角度,還是從心理角度,美國華人母女關系的故事已經贏得了全世界讀者們的關注。《喜福會》描述的是四位移居美國的中國傳統母親和四位美國出生長大的女兒的故事。譚恩美不僅講述了中國母親的種種不幸遭遇;同時又描繪了四位美國出生長大的女兒的美國故事。她們不同的價值觀、生活理念、及文化習俗等,既是中美文化差異的縮影,又是母女關系隔閡的根源。
作為一名美國華裔作家,譚恩美于1952年出生在美國加州,是移民第二代的典型代表。基于自己獨特的華裔經驗,譚恩美在《喜福會》的創作上,有很大程度是寫實與自傳性質的。因此,作品的創作不僅以母女關系為基礎,而且把母女關系提升到東西文化的沖突與融合的層面上來。文章將從全球化思想為切入點,以無形的言語教育,婚姻家庭,傳統習俗等作為文化傳播的載體,去剖析作品中的中西方文化內涵,再現美國華裔女性及其后代的歷史和生存現狀,重建華裔們的自我,從而有效地尋找心靈的歸宿。
譚恩美在小說《喜福會》中真實細膩地描述了中美兩種文化下的母女兩代人截然不同的人生經歷和價值觀念。該小說一開始就以“千里鵝毛”為序曲,講述出生在中國而后移居美國的母親,通過她們的艱辛付出得以在美國站穩腳跟,她們希望她們的女兒能夠講流利的英語,能夠在美國體面地生活。在語言與教育問題上,她們希望她們的女兒能夠延續母親身上的中國傳統文化,并將中國文化發揚光大。因此,中美文化的傳承借由語言教育開始。
全書從一開始就有濃厚的中國傳統文化---麻將,并貫穿始終,四對母女按照中國傳統麻將的打法,輪流坐莊,輪流講述她們的人生經歷。母親們各自述說來美前的中國經歷、來美后的心理感受——迷惘,失望;女兒們分別敘述在美國的成長故事,表露了處于中美兩種文化之間的不同感受、與母親的分歧誤會以及在事業與婚姻上所受的挫折等。四對母女正是通過中國傳統的獨特的打麻將輪流坐莊的方式展現了她們各自的心靈世界,提供了一個時空大舞臺,傳遞了中西方五彩斑斕的文化。
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傳統,讓國人堅信“男主外,女主內”的持家之道,讓母親承擔起子女教育的重擔。傳統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教育方式,由于母親的背井離鄉,相繼傳承到美國華裔的家庭中。母親在教育子女如何做人行事,教導他們如何光宗耀祖的撫養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在《喜福會》中有趣的是,舊時中國所謂的“相夫教子”在譚恩美的小說中變成了“相夫教女”。
四位中國母親在對待美國女兒的教育問題上都經歷了痛苦、矛盾、困惑和無奈的辛酸歷程。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在龔琳達和薇弗萊、映映和麗娜這兩對母女的身上體現得尤其集中和尖銳。母親龔琳達希望自己的孩子出類拔萃,能夠完美地結合中國性格和美國文化,能夠繼承中國女性最優秀的傳統美德,能夠成功的為人妻,為人母,能夠將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發揚光大。但事實卻相反,在美國土生土長的薇弗萊除了擁有中國人的黑頭發和黃皮膚外,其他一切都是美國化的。在母親龔琳達看來,女兒已經完全美國化了,沒有中國人的氣質;女兒的個性和中國的傳統美德格格不入,水火不相容。母親們信奉的中國傳統教育方式在美國女兒們身上沒有得到積極的效果。女兒們不了解母親的辛酸歷史,也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
另一對母女映映和麗娜之間也是不停的“斗爭”。母親仍舊是傳統的中國母親,而女兒已經徹底美國化了。母親用中文語調的滑稽英語教育著女兒,用儒家思想影響著女兒;女兒們受美國教育熏陶,崇尚自由平等,能夠說流利的美式英語。映映無可奈何地哀嘆女兒美國化的生活方式,接受女兒美國化的生活方式。因為這種“生活方式”是她自己給女兒選擇的。她渴望與女兒相互的傾聽,相互的交流。母親映映在丈夫不在場時總是用中文與女兒交談,但麗娜從未完全理解過。正如麗娜所表示的,聽見的每一個中國字,都有其風馬牛不相及的理解。正如美國學者帕特里卡林所說的母女差異,美國出生的華裔女性能夠深徹地感受到中美兩種文化的不同。盡管她們熟悉中國的傳統民俗文化,但是在內心深處,所謂的“中國性”與“美國性”的搖擺,讓她們一直處于文化的夾縫之中。
由于中國幾千年來的儒家文化傳承,中國人傾向于和諧共處的文化范式,接受家長制的由上而下的傳統。家族中對于女性的要求,更是用“三綱五?!薄ⅰ叭龔乃牡隆钡膫惱順藴始s束女性。在傳統的舊文化中,女性是沒有自我,甚至要糟踐自我,而男人則是可以隨意發號施令,至高無上的。
在這種傳統封建思想下長大的母親映映,決不會開口為自己的屈辱,為自己的命運去申訴,她只能是緘默,并且努力做好自己外在的一切形象,決不讓外人發覺自己的內心想法,更不會想到要對抗外界。在中國舊文化里,女性無法為自己發出聲音,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她只能是父親、丈夫、甚至是孩子的跟隨者,只能做默默無聲的隱形人。而映映的女兒---麗娜,美國出生長大的女兒,接受美國的教育,成為美國獨立自主的,有知識的新女性,并且自認為擁有自己的社會地位,要求和美國的男人一樣平等。麗娜從長相上看,像其美國的父親,從收入上看,擁有獨立的經濟地位,但是她能取得自身真正的自由和解放嗎?
在美國出生長大的麗娜一直以美國的價值觀衡量自己。她不論在學業智力上,還是工作能力上,都能與她的丈夫相媲美,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優于她的丈夫。麗娜幫助丈夫出謀劃策,協助他開辦自己的建筑公司。麗娜的自立、優越等應該能讓她有一個成功的家庭。但在實際的家庭生活中,麗娜與她的丈夫卻是賬單分攤的形式生活著;雖然表面上麗娜欣然接受,但她實際上對自己真正的美國丈夫,純美國式的家庭生活方式束手無策,手忙腳亂,對他的斤斤計較困惑不得其解。她的家庭,甚至生活都在這種所謂的美國式的“賬目均攤”的看似平等的游戲規則掩蓋下岌岌可危。麗娜在家庭中擁有的僅僅是作為妻子的自我,而非真正的自我。她所向往的平等生活逐漸在婚姻中傾斜了,她失去了獨立平等的觀念,到最后甚至想通過經濟上的妥協忍讓來維護自己的婚姻,保護自己的家庭。最終家庭的不幸福讓她完全喪失了自我。在經濟上,麗娜完全可以不依賴丈夫的存在,但在精神和感情上,由于受到母親身上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和言傳身教的影響,麗娜已經無意識地認同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存在,并在自己的生活工作中產生影響,逐漸在心底出現一道文化的裂縫,成為麗娜為人處世無法跨越的心理基礎。所以,盡管她可能并沒有明確意識到,但麗娜已經始終無法擺脫依附的地位。
文化對于民族和國民的影響是持久深遠并且不可動搖的?!断哺分性诿绹錾砷L的女兒,雖然沒有直接面對中國的傳統文化,但是作為傳統中國母親的女兒,耳濡目染、言傳身教,深受中華民族文化傳統的熏陶和影響。露絲婚后一直生活在丈夫特德的安排中,事事聽從丈夫,沒有自我,這也是中國女性婦德觀點的一種表現。美國女兒薇弗萊雖然在成長過程中一直對母親心懷怨恨,但是在面對婚姻時,仍想法設法地想要征求母親的意見,得到家長的認可;并沒有像真正的美國子女一樣,只需要自己滿意,只需要告訴父母自己的意愿就可以了。薇弗萊在與中國母親生活中,已經不知不覺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受到中國傳統孝道美德的熏陶,她花費大量時間心血來精心策劃母女之間的相處,而不能直接與母親起沖突;因為美國女兒們知道,直接讓自己的母親閉嘴或直接拒絕母親,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中國文化,但也明確意識到這是一種大不敬,簡直與謀殺一樣的大逆不道。
中國的傳統習俗源遠流長,在母女交流,母女沖撞的過程中,展現了中西方不同的文化傳統。在小說敘述母親們悲慘凄涼的故事時,譚恩美煞費苦心地將故事的開始放在很突出的位置---東方。東方的涵義是重要且耐人尋味的。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是萬物開始之源,是風之所在地。東方,不僅是地理位置的東之方向,而且也暗指中文的古老東方文化。
在東方,中國傳統母親對女兒們的關懷呵護,不是擁抱親吻,而是更多地關心她們的飲食;不是關心她們內心的想法及困惑,而是無微不至悉心照料她們的起居生活。而在美國成長的女兒們則崇尚個體,努力追求自己的權利。因此中國母親與美國女兒們一直處于斗爭之中。母親們認為她們有權利隨時去自己的女兒家,而女兒們則希望擁有自己的隱私權,要求母親們打電話提前預約;最終導致女兒們不再邀請母親,母親們也不再登門。吳精美對母親送給她的玉墜金項鏈等“命根子”一樣重要的東西,冷漠茫然;母親對于女兒們無情感到失望并且痛苦。
《喜福會》中四對母女的喜憂參半、悲歡離合的情感沖突和交流交融,生動再現了中美不同的文化傳統。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全球化進程取得飛速的發展;尤其在文化方面,不再是文化沖突碰撞,經過全球化過程的推進,正在走向全球文化共生共存的時代。全球化理論的發展為全世界的各種文明文化提供了溝通的橋梁,讓全世界人們感受到多元文化的美好未來,為更寬容的文化共存創造更優質的環境。
[1]Perrick, Penny.Daughter of America Review of Amy Tan’s The Kitchen God’s Wife.Sunday Times Book Review [J].July 14, 1991:6.
[2]劉慧英.走出男權傳統的樊籬[M].北京:三聯書店, 1995:80.
[3]譚恩美.喜福會[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