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心形臉

/ 湖南省株洲市天元區銀海學校

中師畢業到現在，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細細一數，教過的學生居然也有五六百了。這幾百位學生中，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個智力有點缺陷的孩子——金金。

那時，我剛中師畢業，教語文、音樂，擔任班主任。也許是因為他比同班同學大幾歲的緣故吧，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金金一直比班上其他的孩子高。金金很瘦，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像是掛在衣架上似的，直晃蕩。他走起路來，高高瘦瘦的身子一晃一晃的，風吹起他的衣角，更顯得他瘦弱無助。他長著心形臉，細長的眼睛，看起來怪怪的，但很可愛，因為他的臉上總掛著天真、純潔的笑容。

孩子們對金金很友善。慢慢地，到了三年級，有的淘氣孩子因為金金的心形臉便叫他“猴子”。一次班會課，我把那幾個叫金金外號的同學喊上講臺，讓他們向金金賠禮道歉，坐在教室最前面的金金突然站起來，他滿臉通紅，停了好一會兒才大聲說：“顏老師，我喜歡……喜歡他們叫我猴子，因為……因為……猴子很聰明，我喜歡變得聰明。”這幾句話，不但讓我驚訝，也把班上其他的孩子驚呆了。因為金金很少這么連貫地說話，而且說得這么好。

金金先天智力有缺陷，每天的作業，他自然是完不成的，但是，他每天都交作業，作業本上一般是一幅畫，或者幾個圖案。于是，我也就像檢查別的同學的作業一樣認真地檢查起他的作業來，還給他打上分數。

一天，我看到他畫的一幅畫很特別，批改作業時就在旁邊寫了一句話：你的畫很棒，老師很喜歡。第二天，我發現他把我寫的那句話描了一遍，又照樣子寫了一遍。于是，我堅持每天都在他的作業本上寫一句話，什么內容都有。而他，也一定會把我寫的那句話描一遍，再學著寫一遍。從那以后，他的作業內容變豐富了，有時是一版歪歪扭扭的字，有時是一句短短的話，當然，最多的還是畫。

之后我每天給他幾張紙，讓他上課的時候畫。這樣一來，金金安靜了很多，課堂上很少聽到他的吵鬧聲了。后來，他畫畫的速度變快了，內容也變多了，我便給他準備了一些圖畫本，又買來一些水彩筆、蠟筆之類的東西，還給他買了幾本簡筆畫的書，他的畫漸漸有模有樣起來。

三年級上學期的一天，孩子們準備出黑板報。下了語文課，我正準備回辦公室，突然覺得有人在后面拉住了我的衣角，回頭一看，是金金。他心形臉漲得通紅通紅的，好像要說什么，又半天說不出來。我彎下腰，問：“你有話要跟顏老師說？”金金點點頭，細長的眼睛看著我，一動不動。我摸摸他的頭，牽起他的手，說：“你想說什么？說吧，顏老師聽著呢。”金金看了我半天，小聲地結結巴巴地說：“顏……顏老師，我也……也……也想出……出黑板報。”金金眨眨細長的眼睛：“我可以畫畫。”嗯，對呀，既然金金那么喜歡畫畫，畫得還不錯，為什么不試試呢？于是，我找來其他幾個出黑板報的同學，跟他們說了金金的想法。站在一旁的金金，細長的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沒想到，那一期板報被學校評為優秀板報。從此，每期的板報都有金金的參與。

我曾建議金金的媽媽送金金參加繪畫班的學習，但由于經濟窘迫，金金的媽媽無奈地拒絕了。我只好找到學校的美術老師，請她有空的時候給金金指導指導。在美術老師的指導下，金金的繪畫水平進步很快，四年級上學期，在全省小學生書畫比賽中，金金的參賽作品居然被評為二等獎。

就這樣，金金在小學六年的時間里，畫了六年的畫。1999年，金金和其他同學一起，小學“畢業”了。畢業第二年和第三年的教師節，金金跟班上其他的同學一起來家看我，還送我一雙長絲襪。但是，他不再上學了。后來，便沒有了金金的消息。2004年的一天，從金金以前居住的附近經過，順道拐進去想看看金金，才知道金金早已隨媽媽搬走了。就這樣，金金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但那張心形臉會卻永遠留在我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