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翠
(重慶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重慶 400054)
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產生于不同的歷史時期,理論家們面對的空間問題各不相同,因此,他們對所處時代的空間非正義現象進行了各自的理解與分析,探討了空間非正義的形成原因與過程,并進而提出對空間正義的價值追求和空間正義的實現途徑??偟膩砜?,都市馬克思主義的空間正義觀是對馬克思主義空間正義觀的豐富和發展,盡管在某些方面并不盡如人意,但仍然切中了當代現實問題,這正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生命力的最好詮釋。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的空間正義觀對當代中國正確處理各類空間關系問題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的空間正義觀是對不同時代空間非正義現象的不同回應。由于時代背景的差異,他們側重考察的空間非正義現象各不相同。馬克思主義重點揭示了城鄉空間二元對立的問題,都市馬克思主義側重于揭示城市空間與全球空間的非正義問題,盡管對這些問題他們都有所闡述,但相同的問題在不同時代的他們那里,也具有不同的樣態。
馬克思主義誕生于西方資本主義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邁入壟斷階段以前的快速發展階段,其面臨的主要社會政治問題是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兩極分化與對抗,因而其理論旨趣主要在于尋求無產階級乃至全人類的解放之道?!盁o產階級以全人類的解放為階級使命,通過共同占有生產資料、消滅階級剝削來實現自身利益,通過解放全人類來實現自身的解放?!雹倮钇G艷:《馬克思主義視閾中“文明”概念的基本特征》,《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在關乎這一宏大目標的理論之中,雖然沒有完整的、成體系的空間理論,但馬克思和恩格斯仍然關注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主導下所形成的城鄉空間二元對立、城市居住空間等級化和全球空間分裂等空間問題。對這些空間非正義問題的揭示與思考構成了他們豐富的空間思想,并折射出他們的空間正義觀,盡管他們并沒有使用“空間正義”的稱謂。馬克思恩格斯所考察的最主要的空間非正義問題是城鄉空間的二元對立。在他們看來,“城鄉之間的對立只有在私有制的范圍內才能存在,”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4頁。其本質是鄉村屈從于城市,具體表現在四個方面:其一,生產力方面鄉村落后于城市,這是由城市是資本的集中地而鄉村是廉價勞動力與原材料的供應地所決定的;其二,生產方式方面鄉村落后于城市,鄉村是分散、小規模、低效率的農業生產,城市是集中、大規模、機器化與高效率的工業生產,這是由生產力水平決定的;其三,生活方式方面鄉村不如城市文明,這是由生產工具與勞動產品的差異決定的;其四,鄉村人口大量向城市流動,鄉村成為城市的“勞動力蓄水池”。同時,馬克思恩格斯也考察了城市居住空間的等級化問題?!凹兇獾墓と藚^,像一條平均一英里半寬的帶子把商業區圍繞起來。在這個帶形地區外面,住著高等的和中等的資產階級。中等的資產階級住在離工人區不遠的整齊的街道上……高等的資產階級住在郊外房屋或別墅里,或者住在空氣流通的高地上,在新鮮的對健康有益的鄉村空氣里,在華麗舒適的住宅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26-327頁。城市居住空間的等級體系涇渭分明:工人階級居住在骯臟的區域,中等資產階級居住在整齊的街道上,高等資產階級則居住在舒適的房屋或華麗的別墅里。最后,馬克思恩格斯還揭示了全球空間分裂的問題。這種空間分裂表現為資本主義在全球擴張的過程中,“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05頁。。
都市馬克思主義誕生于西方資本主義發展到國家壟斷乃至國際壟斷的二十世紀中葉以后,理論家們面對的是一個以全球化與城市化為特征的社會,這個社會被理論家們稱為“城市社會”或“都市社會”。相對于馬克思基于經濟關系與階級關系對人類社會發展五階段與三階段的劃分,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基于空間視角重新劃分了人類社會的發展階段。比如,列斐伏爾將人類社會劃分為農業時代、工業時代與都市時代。我國學者強乃社則將人類社會劃分為以農業文明為主導的社會、城市與鄉村并存的二元社會(近代以來工業化推進以后)、以城市占據主導的社會(城市化發展以后)。*強乃社:《論都市社會》,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前言第7頁。應該說,這兩種劃分基本上是一致的,只是稱呼上的不同。其中,馬克思恩格斯處于第二階段的社會,因而他們面臨的空間問題主要是城鄉空間的二元對立。都市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們面對的則是第三階段的社會。之所以稱第三階段的社會為都市社會,是因為城市人口成為大多數且還在逐年攀升。*這里的城市人口包括大中小城市與小城鎮的人口,比如中國城鎮化率的統計口徑就包括大中小城市與小城鎮的全部人口。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城市人口已達75%以上,中國也達50%以上,因此當代社會被稱為都市社會。從本源意義上講,都市特指大城市,但這里的都市是廣義的都市,包括中小城市與小城鎮。因此,都市馬克思主義者所面臨的空間問題主要是城市空間非正義問題以及因全球聯系日益廣泛和深入而導致的全球空間非正義問題,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形成他們各自的空間理論與空間正義觀。當然,有的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并沒有直接使用“空間正義”一詞,比如列斐伏爾與哈維,但他們在闡釋其空間理論時,都涉及到空間的非正義現象,并憧憬了空間正義圖景??赡苋缢鱽喫f,他們也許是為了避免空間拜物教、空間決定論的嫌疑吧。
身處都市社會的都市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他們面臨的首要空間問題是城市空間的非正義問題,主要包括城市空間分異與隔離、城市空間異化如公共空間私人化和私人空間被剝奪等。列斐伏爾是基于其“三維空間辯證法”,通過空間的生產來揭示城市空間非正義現象的。在他看來,城市空間是物理、精神與社會三個維度的統一體,城市空間生產就是自然空間按照一定的構想向社會空間的轉化。其中,城市空間生產過程與生產出來的可感物理空間是“空間實踐”之維;一定的構想是科學家、規劃家等對城市空間的構想,是概念化的烏托邦空間即精神空間,是“空間的再現”之維,該精神空間在資本主義制度下體現的是統治階級的意志;由于城市空間生產總是由一定的社會生產方式所決定,因此所生產出來的城市空間就打上了社會生產方式的烙印,同時成為社會空間,即“再現的空間”之維,該社會空間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是物化的、消解日常生活的空間,比如,侵占城市公共空間的小汽車成為輪子上的牢籠,消解了人們對城市生活的日常感知。因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主導下的城市空間生產必然產生城市擁擠與空間資源短缺等城市病(空間生產資本化從而過度化的結果)、空間剝奪與隔離(“空間的再現”對“空間實踐”進行支配的結果,比如以城市化名義拆除城市貧民區,將城市貧民排擠到遠離市中心的擁擠的高層建筑集中居住,形成新的貧民區)、空間的物化和空間消費的異化(空間生產資本化和用消費來補償讓人失望的日常生活的結果)等空間非正義現象??ㄋ固卣J為,二十世紀是資本主義城市空間發生轉變的時間節點。二十世紀之前的城市空間是與鄉村邊界清晰、層次分明且井然有序的同心圓形態,核心是中心商業區,由內而外依次是工業區、工人住宅區、高級住宅區和通勤區,與馬克思和恩格斯描述的城鄉二元對立與城市居住空間等級化基本一致。但是他認為,“工業資本主義的發展并沒有帶來城市的強大,反而造成了城市作為一個圍繞某些特定目標組織起來的、制度性的并且相對自治的社會系統的實質上的消失”*Castells, Manuel.The Urban Question: A Marxist Approach.London: Edward Arnold Ltd., 1977:p14.。因此,二十世紀之后的城市空間變成城中有村,村中有城,城郊結合,邊界模糊,雜亂無序,支離破碎的地理景觀。同時,卡斯特還從空間消費的角度進一步探討了城市空間的非正義。他認為,發達資本主義階段的城市主要是資本積累不可或缺的勞動力的集中地而非生產資料的集中地,因為發達的交通與通訊等可以迅速將生產資料在各地組織起來。勞動力的再生產除了用工資直接購買生活資料這種傳統的個人消費方式外,日益依賴于一種集體消費方式,即集體供給的消費。集體供給的消費品主要包括住房、社會公共空間與公共設施、娛樂休閑服務等,具有生產周期長、投資回報慢等特點,因此私人資本不愿承擔,盡管它們對勞動力再生產進而對資本積累很重要。最后國家出于勞資雙方的共同需求和長遠考量不得不擔當此責。但是,國家會面臨集體消費水平不斷增長與私人資本抵制擴大稅收以提供集體消費之間的矛盾,最終國家會削減集體消費開支,這就直接影響城市空間的良好建構與形塑,出現貧民窟、城市病等空間非正義現象。哈維立足于政治經濟學批判,主要從空間生產過程的非正義來揭示資本主義城市空間分配的非正義現象。首先,在城市空間的生產過程中,不同的資本具有不同的空間需求,從而會對城市空間進行爭奪、頻繁破壞與重建,導致城市空間生產的復雜與多變,市中心的衰落與廢棄、城市遺產的破壞等空間非正義現象就是公共空間過度資本化的后果。其次,城市空間的生產者比消費者強勢,往往占據絕大多數優質空間,作為空間消費者的勞動者階層與貧困階層的生存空間則不可避免地被擠壓而密集地聚集,并與富人的居住空間相隔離,這種居住空間分異與隔離的非正義現象,甚至比馬克思恩格斯時代的城市居住空間等級化更加惡化。最后,城市空間的生產片面強調資本增殖的需要,忽視人的生存與發展,全面控制人們的日常生活,并控制地方政治,造成空間的異化。他說:“對多數人來說,談論21世紀的城市就是一種烏托邦噩夢。”*[美]大衛·哈維:《正義、自然和差異地理學》,胡大平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63頁。索亞從城市隱患與種族隔離入手,考察了城市空間的分異與隔離。由于貧富分化的加深加劇,貧困人口的聚集使城市存在許多安全隱患,富人們不得不將城市空間“堡壘化”——建立由圍墻完全封閉的禁入社區、安裝監控攝像頭和警報系統等;而一些高收入群體則選擇逃離城市而到郊區生活,將不安全的城市留給窮人。前一種方式造成了城市空間的分異與隔離,“城市中彌漫著一種對恐懼的過度防御,空間被無比清晰地分割和劃界,私人的領地安裝了各種監控設備,富人區沒有人行道,窮人區環境每況愈下,公共空間成為城市的消極面,這種社群與社群、空間與空間、公共與私人之間的張力使社會階層之間的關系日益惡化”*[美]愛德華·W蘇賈:《尋求空間正義》,高春花、強乃社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41-42頁。。后一種方式則通過城市的重構形成新的城市空間隔離。種族隔離在最發達地區為具有統治權的白人精英特別設立隔離行政區,而將大部分非洲人口安排在被稱為“家園”的邊緣地帶?!八鼘⒊鞘锌臻g分割成不同的街道,一旦認為有必要進行空間凈化時,就驅逐長期居住在那里的非洲人種、有色人種(混合人種)以及亞洲人種的居民?!?[美]愛德華·W蘇賈:《尋求空間正義》,高春花、強乃社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37頁。另外,索亞還通過對選舉制度與私有財產制度的考察,探討了城市空間異化問題。他認為,選區是極易操控的空間,其劃分既可以公平公正也可能產生偏差,而資本主義的競選制度往往使選區劃分非正義——要么將反對派集中于小選區或者分散到各個選區,要么創造一個壓倒性選票的選區,這是選區空間的異化。由于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和新自由主義對解除控制的宣揚,現代城市中的公共空間被日益私有化從而迅速萎縮,這是索亞界定的另一種城市空間異化——公共空間私人化。
由于當今時代的全球化特征日益突出,都市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除了揭示城市空間的非正義,還進一步拓展了理論研究的視閾,重點探討了全球空間的非正義問題,主要表現為全球空間的不平衡發展,最具代表性的是哈維。在哈維看來,資本向全球空間的擴張推動了全球空間生產,最終形成了全球空間非正義的“中心—半邊緣—邊緣”等級模式,資本主義剝削就由階級剝削轉變為全球性剝削,表現為發達國家與地區對不發達國家與地區的剝削;全球性剝削導致世界財富兩極分化,全球日趨不平等;全球不平等進一步強化了發達國家與地區對全球空間的生產與控制,最終建立起全球空間霸權治理體系,實現了發達國家與地區對世界的控制,即新殖民主義或新帝國主義——由資本的空間擴張和控制而非傳統的軍事占領。這就是資本通過全球空間擴張與剝削所生產的全球性貧窮與全球空間非正義。列菲伏爾對全球空間非正義的探討類似于城市空間非正義,因為他認為城市空間就是全球空間的縮影。索亞是在城市、區域、全球等不同的地理規模上探討空間非正義問題的,與列菲伏爾一樣,他也是將較小地理規模的空間視為較大地理規模的空間的縮影,空間非正義在本質上都是空間的不平衡發展。除此之外,還有的都市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針對當代突出的生態環境問題考察了自然空間的非正義問題。哈維認為,資本的無限積累會造成對自然空間的過度利用,進而導致生態環境的污染。而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對于污染問題只有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把它們移來移去”*[美]大衛·哈維:《正義、自然和差異地理學》,胡大平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21頁。。環境污染的轉移地在國內是有色人種和貧困階層的聚集地,在國外則是第三世界國家,由此導致自然空間在國內與全球的非正義現象。
從上述對空間非正義現象的揭示來看,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都是在資本主義框架內分析空間非正義的,因此,空間非正義的產生在他們看來都是由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或者說資本的生產與增殖邏輯所決定并不斷再生產出來的。但是,在具體分析空間非正義的形成時,他們的邏輯起點并不相同。馬克思主義是立足于空間中的物質生產,都市馬克思主義則是立足于空間本身的生產來分析空間非正義的形成過程的。
馬克思主義立足于空間中的物質生產分析了資本主義條件下空間非正義的產生。就城鄉空間二元對立來看,城市具有對資本、原材料和勞動力等的聚焦效應,是資本積累的主要載體?!俺鞘杏螅岬嚼锩鎭砭陀欣?,因為這里有鐵路,有運河,有公路;可以挑選的熟練工人愈來愈多……這里有顧客云集的市場和交易所,這里跟原料市場和成品銷售市場有直接的聯系?!?《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01頁。因此,正是由于城市可以滿足資本不斷擴張與增殖的需求,其力量就不斷滲透到鄉村,使鄉村逐步淪為城市的附庸,日益衰落,由分工導致的城鄉分離與差別逐漸演變為城鄉沖突,直至城鄉對立。就城市居住空間等級化來看,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城市空間建構實際上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建構,城市空間的區域與功能劃分是資本積累的需要與結果,最終使城市居住空間等級化;同時,工人住宅區的狹小與糟糕是住房短缺的結果,而住房短缺則是資本謀劃的結果,是資產階級為了無情地榨取高額房租的有意規劃,最終服務于資本榨取剩余價值。就全球空間分裂來看,資本為了實現積累與增殖,必須不斷運動,“資本的運動有兩個維度:一是各種職能形態在時間維度上的不斷循環,具體來說,包括貨幣資本的循環、生產資本的循環和商品資本的循環;另一個維度,也是我們容易忽視的,就是資本在不同部門、不同地域空間之間以擴大的社會分工為前提的橫向空間轉移”*李春敏:《資本積累的全球化與空間的生產》,《教學與研究》2010年第6期。。當資本進行全球空間擴張時,就會導致類似于城鄉空間二元對立的全球空間分裂與二元對抗——以發達國家為中心、落后國家被邊緣的二元對抗。顯然,全球空間分裂為中心與邊緣的二元對抗同城鄉空間二元對立一樣,都服務于資本增殖的需要。
都市馬克思主義將空間中物的生產向前推進,轉向空間本身的生產來揭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生存及其與空間非正義的必然聯系。引領這一轉向的代表人物是列斐伏爾。列斐伏爾首先分析了資本循環中的空間生產對于資本主義的意義。在他看來,正是由于資本通過建構、更新和重構空間,將過剩資本從商品生產(即他分析的資本的第一循環——資本在生產領域的流通)轉移到空間生產(即他分析的資本的第二循環——資本主義對土地、道路和建筑等基礎設施的投資和回報構成的流通),“第二循環的投資提供了在第一循環中過度積累危機的一種暫時的解決方案”*高鑒國:《新馬克思主義城市理論》,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134頁。,從而使資本主義得以生存。正如哈維所言:“盡管列斐伏爾或許有點夸大,我認為值得回顧他的論斷,即資本主義得以在20世紀生存下來,依靠的是一種而且是唯一的方式——‘占有空間、制造空間’?!?Harvey, David. Spaces of Hop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0: p31.然后,他考察了資本循環中的空間生產所造成的空間非正義現象。當空間進入資本主義的生產模式之中,空間就作為生產資料被用來生產剩余價值,對剩余價值的追逐就體現為對空間的占有。這樣一來,對空間的占有或者說空間實現剩余價值的多少就被作為社會分層的依據,無論是作為城市內部的社會還是作為整體的全球社會,都將因此而分裂,最終造成社會在空間上的分異與隔離。同時,為了追求更多的剩余價值,資本和權力將合謀占有更多的空間,這勢必造成對城市范圍內的弱勢群體和全球范圍內的弱勢國家的剝削和壓迫。這些空間非正義都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空間生產的產物??梢?,列斐伏爾是通過對資本主義生存的空間詮釋來揭示空間非正義,他認為資本主義的生存依賴于空間的生產,而空間的生產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導致了空間非正義??ㄋ固匾环矫嫱徐撤鼱栆粯樱瑥目臻g生產的角度探討了資本無限追求剩余價值的利潤邏輯對資本主義的挽救,以及由此導致的城鄉差別消融和城市的無序狀態。另一方面,他還從空間消費的角度,認為國家提供公共空間與公共設施等集體消費品,既是改善空間狀況以滿足勞動力再生產的需要,也是為私人資本節約生產成本的需要。正是后一個目的抵御了利潤率不斷下降的趨勢,從而保證了資本主義的持續運行。但是,國家提供集體消費品會增加私人資本家的稅額,從而影響資本利潤的獲取。“消費過程日益增長的集體性和相互依賴性與消費過程的私人資本利益控制之間的矛盾成為主要矛盾”*Castells, Manuel. City, Class and Power. London and Basingtoke: Macmillan, 1977:p18.。這種空間消費的集體化與空間消費的私人控制之間的結構性矛盾,最終必然影響城市空間的社會生產數量與質量以及空間形態,導致空間非正義現象的產生。可見,在卡斯特看來,無論是空間生產還是空間消費,在資本主義條件下,既維持了資本主義的順利運行,同時又造成了不可避免的空間非正義,空間非正義是資本積累的產物。哈維立足于資本循環,從資本積累的“時空修復”來闡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通過空間生產得以延續的邏輯,以及空間非正義在該邏輯中的生成,由此,他把服務于資本積累的空間生產視為空間非正義的根源。哈維區別了資本的三種循環形式:第一資本主義循環是資本用于普通商品生產,第二資本循環是資本用于固定資產(比如城市空間建筑等)和消費基金項目,第三資本循環包括科技投入與勞動力再生產所需的各項社會開支。其中,第一資本循環因資本無情追逐剩余價值的本性必然導致資本過度積累乃至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第二資本循環是對資本積累危機的“空間修復”,因為投資空間資產可以暫時緩解第一資本循環中資本過度積累危機;第三資本循環是資本積累進一步遇到空間障礙后的另一種投資轉移。但第三資本循環仍然不能解決資本過度積累的危機,資本不得不投向不發達國家,在全球范圍內尋求危機解決途徑,這也是對資本積累的“空間修復”。由此可見,整個資本循環邏輯是對資本積累危機的“時間修復”,第二資本循環與后面的全球擴張則是“空間修復”,共同構成資本主義的“時空修復”策略,確保了資本主義至今仍然“垂而不死”、“腐而不朽”。正是在資本循環的過程中,資本積累的空間生產或者說“空間修復”導致了空間非正義的產生——第二資本循環的空間生產導致城市空間非正義,因為資本為最大限度地追逐利潤,往往進行“創造性破壞”,而資本在全球范圍的擴張,必然導致全球空間非正義。索亞認為,正是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導致城市貧富人口的兩極分化,有種族隔離的城市則形成“城堡與貧民區”的“都市對立”,這才導致城市風險,最終令富人們選擇與窮人的隔離。選區劃分的非正義服務于政黨需求,也就是服務于資本。資本主義貪婪的需求塑造了殖民地地理,這種情況在后殖民時代依然存在,目的就是“將其固定在一個持續的地理位置”,通過依附性發展實現有效的經濟剝削與壓迫,這又進一步加劇了地理空間的不平衡發展,形成更大范圍的空間非正義。
盡管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都認為空間非正義是資本追逐剩余價值的產物,但他們分析空間非正義形成的邏輯起點與具體過程并不相同。因此,他們對空間正義的價值期許,以及實現空間正義的具體路徑也大相徑庭。
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空間中的物質生產來分析空間非正義的形成,由于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物質生產具有剝削的本質,由此而產生的空間非正義就是剝削的結果——城鄉空間的二元對立是城市剝奪鄉村的結果,即“資產階級使農村屈服于城市的統治”*《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05頁。。城市居住空間的等級化與全球空間的二元對抗也是資產階級剝削無產階級的結果。歸根結底,空間非正義是資本“剝奪性積累”的產物,即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物,在本質上體現為階級對立。因此,馬克思恩格斯所期待的空間正義是消除了階級壓迫與階級剝削的空間關系,這種空間關系具體體現為城鄉的和諧發展、城市居住空間的平等化和全球空間的平衡發展。對于實現這種空間正義的路徑,馬克思恩格斯主張從空間非正義的產生根源上入手,把消滅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作為治本之策,主張先由無產階級通過革命的方式,消滅資本主義的私有制,由無產階級占有全部生活資料與生產資料,然后在此基礎上大力發展生產力,最終建立起自由人的聯合體。只有在自由人的聯合體中,所有的空間非正義才能真正消除,自由人的聯合體是馬克思主義最終的理論旨趣。
都市馬克思主義者立足于空間本身的生產來分析空間非正義的形成,由于空間生產被賦予緩解資本主義危機的意義,因而緩解資本主義危機的空間生產所導致的空間非正義似乎不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物,而是空間生產本身的產物。因此,都市馬克思主義者所憧憬的空間正義是空間生產的正義,他們找到的空間生產正義的實現方式是爭取城市權利。在他們看來,城市是現代社會發展中的一個重要社會場域,實現城市正義是實現空間正義的最佳方式,因此,城市正義及與之相關的城市權利就是解釋空間正義的重要概念。*李秀玲:《空間正義理論的基礎與建構——試析愛德華·索亞的空間正義思想》,《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4年第3期。索亞明確指出,爭取城市權的斗爭是“尋求空間正義的事實上的同義詞” 。*[美]愛德華·W蘇賈:《尋求空間正義》,高春花、強乃社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導論第6頁。只不過,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對城市權利的爭取采取了不同的方式。由于爭取城市權利是實現空間生產正義的主要方式,因此,都市馬克思主義者所主張的城市權利既包括公民進入城市空間以獲得空間資源的權利,更包括公民參與城市空間生產以便將自己的意見和意志體現在城市空間的更新與重塑中的權利。最早提出城市權利的列菲伏爾就將城市權利界定為所有社會主體都“不被排斥于城市中心和城市運動之外”*Lefebvre, Henri. The Urban Revolution . Trans. R. Bononno.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03:p150.。他說:“城市權應該主張公開公平地參與所有生產城市空間進程的活動;利用城市生活的優勢,尤其是市中心的優勢,避免空間上的隔離與限制;提供滿足基本需求的各種城市服務(其對象不僅包括工人,也包括移民、邊緣人甚至特權者)?!?Lefebvre, Henri. The Production of Space. Trans. D. N. Smith, MA: Blackwell Publishing, 1991:p34.哈維指出:“城市權,并不只是按照資產投機者和國家計劃者所規定的方式去享有的權利,而應該是積極地改變城市,以更加符合我們的心愿的方式去塑造它,并在一個不同的環境里重新塑造自我的權利?!?Harvey, David. The New Imperiali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p941.索亞則明確提出:“關于城市權的斗爭,其目的一部分在于公平合理地分配城市資源,但更要重視獲得對產生不公正的城市地理過程的控制權?!?[美]愛德華·W蘇賈:《尋求空間正義》,高春花、強乃社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79頁。
為實現這些城市權利從而實現空間生產正義,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倡導一種集體行動或城市社會運動。集體行動是結構松散、小范圍的群體為改變自身處境而采取的集體行為,城市社會運動是一種試圖改變社會秩序以重建社會結構的大規模的集群行動方式,二者都是處于弱勢地位的“空間消費者”為擁有城市權利和追求良好居住空間等,針對“空間生產者”的剝奪和控制開展的反抗行為。比如,索亞主張通過采取區域聯盟的集體行動方式來爭取城市權,從而實現空間生產正義??ㄋ固貏t對城市社會運動的效能持樂觀態度,他認為城市空間中的集體消費品并不僅僅是提供給工人階級的——尤其是公共空間、公共設施與公共服務,它涉及的是城市中的所有居民,因此,由集體消費品供給不足而導致的空間非正義,不僅影響到工人階級的利益,而且關系到所有城市居民,他們都可能團結起來為捍衛共同利益而斗爭,從而發展出實現空間生產正義的城市社會運動。同時,他主張這種爭取城市權利的反抗行為應上升為政治反抗,成為階級斗爭的新形式。因為在他看來,集體消費是勞動力再生產的重要條件,圍繞集體消費展開的城市社會運動就有可能與工人運動相結合,形成新的革命道路來實現空間生產正義。遺憾的是,卡斯特所期望的城市社會運動與工人運動相結合而開啟的革命方式并未出現,最終導致他離馬克思主義越來越遠。當然,除了主張通過集體行動或城市社會運動來爭取城市權利以實現空間生產正義之外,有的都市馬克思主義者還強調了空間批判意識的覺醒對實現空間生產正義的重要性。哈維主張通過激發空間性想象來喚醒人們的空間反抗意識。意識是行動的先導,只有認識到空間擴張的資本積累本質及其空間非正義后果,才可能激發人們的空間批判意識,意識到空間非正義是內在于資本主義社會生產之中的、在資本主義社會尋求空間正義是不可能的,從而發展出積極的空間實踐與行動來替代資本主義的空間生產,以此實現空間生產正義。索亞則將空間批判意識拓展到全球空間,倡導發展中國家要形成批判發達國家空間殖民的集體意識,以抵制發達國家的空間剝奪與壓迫,保護自身的空間權益。
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的空間正義觀是資本主義時代不同時期的理論家為解決各自面臨的不同空間問題而形成的一系列觀點和主張,都是對空間非正義的批判和對空間正義性的回應,從總體上講都體現了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由于馬克思恩格斯所處的時代主要是城鄉空間二元對立和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相對立的社會,因此,他們對空間問題的思考服務于對階級對立的思考,關注的重點是城鄉空間的二元對立。盡管他們也探討了城市居住空間與全球空間的非正義問題,但由于當時城市化與全球化都沒有今天這樣深刻與全面,因此他們對這兩類空間問題的探討仍然服務于階級對立的分析。況且在他們看來,城鄉空間二元對立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資本運作的必然結果,要實現城鄉之間的空間正義必須變革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而這一變革可以同時實現城市居住空間正義與全球空間正義,因此,集中探討城鄉空間正義可以“一葉知秋”,從而成為他們的焦點。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資產階級運用多種手段成功地掩飾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階級對立,資本主義社會的突出特點表現為城市化與全球化,因而在這一時期探討空間問題的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就聚焦于城市空間與全球空間(包括縮小版的全球空間即區域空間)。他們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來考察空間正義問題,是對馬克思主義空間正義觀的豐富、深化和發展,具體體現在以下兩方面。
一方面,都市馬克思主義將資本主義批判的空間維度顯性化,開創了資本主義批判的新維度。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都立足于資本增殖邏輯開展資本主義批判,但馬克思主義主要是從時間維度(比如資本循環)和社會關系維度(比如階級對立與剝削)開展批判的,盡管其間也有空間維度的因素,但多為時間與社會維度所遮蔽。比如,資本的全球擴張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主要是資本積累到一定階段后為尋找更多生產要素和更大商品市場的結果,而資本擴張的地域性、空間性只是擴張的條件而已??傊?,無論是宏觀的全球空間批判,還是中觀的城鄉空間批判和微觀的城市居住空間批判,焦點都是資本積累在時間維度上對剩余價值的榨取。而都市馬克思主義在時間維度的基礎上,開辟了空間維度的資本積累分析,實現了時間與空間維度的互補,或者說歷史與地理思維方式的互補,哈維與索亞建構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抱負具有最直觀的代表性。在對資本積累進行空間分析時,都市馬克思主義者甚至還揭示了資本的空間擴張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存在的邏輯價值和同時產生的空間非正義對資本主義的損害,以及其中蘊含的解放潛能,即對空間正義的追尋正是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在面對傳統革命失敗的現實時找到的另一條政治解放道路,有學者稱之為“政治上的突圍”*胡大平:《馬克思主義與空間理論》,《哲學動態》2011年第11期。。顯然,該解放道路并不能成功,因為空間擴張既可以通過轉嫁資本積累危機使資本主義得以存在,又可以通過擴大資本積累導致空間非正義。無論如何,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從空間維度開展資本主義批判,與時間、社會維度的批判一起構成“3D形態”的批判理論,增強了馬克思主義對現實問題的解釋力。
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都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框架內考察空間問題,將空間非正義視為資本運作的邏輯結果,但都市馬克思主義比馬克思主義走得更遠。馬克思主義主要是在空間中的物質生產框架內考察資本運作的,即使是資本的跨區域擴張,也主要是資本跨區域掠奪各種資源和組織物質生產。而都市馬克思主義進一步考察了空間本身的生產,因為資本無限度的逐利本性需要不斷超越空間限制,而空間總是有限的,因而必須不斷生產出新的空間,這就有了城市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生產是城市空間的規劃擴張,再生產是城市空間的更新重構。而城市空間的生產具有不斷突破地域限制的內在要求,必然拓展到區域空間和全球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最終導致馬太效應般的空間非正義。如果說馬克思主義“空間中的生產”的空間范疇是背景性范疇的話,那都市馬克思主義的空間范疇則不再是背景性范疇,而是與人的存在和社會發展密不可分的基礎性范疇,甚至是本體論范疇了,這也是其強調空間維度的體現。
當然,都市馬克思主義的局限性也很明顯。首先,他們立足于空間生產本身而不是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來考察空間非正義及其消除,體現出他們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溫和而不徹底。其次,他們主張通過爭取城市權來實現空間正義,忽視了實現正義所需要的最為根本的物質基礎和生產力發展因素,因而爭取城市權的斗爭并不具備現實可行性。盡管他們有時也主張將爭取城市權的空間斗爭上升到政治反抗與社會變革的高度,并且在闡述資本主義的空間批判意識時強調了更替資本主義空間生產對于實現空間正義的重要性,但他們并不像馬克思與恩格斯那樣一針見血地指出變革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于實現空間正義的根本性意義,有的甚至并不主張變革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比如,索亞在主張通過捍衛公共空間與爭取城市權來尋求空間正義時指出,要捍衛公共空間,關鍵在于建立地區聯盟以避免“公共的”被私有化,但“這些跨界聯系并非是對各類財產權與私人財產權本身發出攻擊,也并非極力要求一場革命性變革,將其轉變為集體所有權,更不認為這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美]愛德華·W蘇賈:《尋求空間正義》,高春花、強乃社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43頁。。可見,索亞并不反對資本主義私有制,也就不主張變革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他其實是在資本主義框架內“試圖尋求新的策略以使更大的社會空間正義得以實現”*[美]愛德華·W蘇賈:《尋求空間正義》,高春花、強乃社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43-44頁。。他的新策略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本質上并不能實現真正的空間正義。從某種意義上講,這體現的是都市馬克思主義者對資本主義空間與空間生產的“留戀式”批判,正如安迪·麥利菲爾德所言,他們“可以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但是依然愛資本主義城市”*Andy Merrifield. Metromarxism: A Marxist Tale of the City. Routledge, 2002:p178.。
空間和時間都是分析人類社會歷史不可或缺的重要維度。對空間非正義的考察和空間正義的追尋,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空間指向。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時代,盡管他們也面臨城市和全球空間問題,但最主要的還是城鄉空間二元對立問題。二十世紀中葉以降,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和全球化效應的日益凸顯,都市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們面臨的空間非正義問題逐步轉移到城市與全球層面。對當代中國而言,我們既有城鄉二元對立與都市社會的并存,同時又是積極參與全球化進程的國家。因此,當代中國最大規模的空間建構與更新工程——新型城鎮化建設——既面臨城鄉空間的二元對立,又面臨城市空間的治理問題,而對全球化的積極參與又使我們面臨全球空間中“中心與邊緣”二元對抗的非正義問題。因此,馬克思主義和都市馬克思主義的空間正義觀對當代中國正確處理各種空間關系問題都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既可以使我們在事前進行反思與綢繆,又可以在出現問題后積極應對。比如,對于城鄉空間的二元對立問題,馬克思主義主張建構一種城鄉協調發展的人群聚落形態。因此,中國的新型城鎮化建設,并不意味著城市和城鎮對鄉村的擠壓和消滅,而是要讓城市更像城市,農村更像農村,各自按照各自的理想樣態健康地發展。關于城市空間的治理問題,都市馬克思主義倡導尊重和保護弱勢群體的城市權,避免兩極分化與對立;對于全球空間二元對抗問題,都市馬克思主義主張增強意識,加強合作,抵制空間剝奪與壓迫,以保護本國的空間權益等等,這些對于中國加強自身的城市空間治理和在國際舞臺上推進全球空間正義都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綜上所述,馬克思主義與都市馬克思主義對全球空間與區域空間、城鄉空間、城市空間乃至個體日常生活空間的系統考察,意味著完全意義上的空間正義應涵蓋不同規模的空間關系,既包括宏觀層面的全球空間正義關系與區域空間正義關系,又包括中觀層面的城鄉空間正義關系,還包括微觀層面的城市空間正義關系與個體日常生活空間正義關系。宏觀層面的空間正義需要聯合他國或依靠地區力量來實現,中觀與微觀層面的空間正義需要國家內部的規劃與共建,并與宏觀層面的空間正義互為影響。因為無論是個人、城市還是國家,都無法避免全球空間關系的影響,反之亦然。因此,空間正義不僅僅是人與人之間在空間上的正義關系,更是群體與群體之間在空間上的正義關系,其中群體的規模是變動不居的,空間正義的實現由此成為一項全球范圍內的多維系統工程。從這個意義上講,只有馬克思和恩格斯所構想的“自由人的聯合體”才能真正完全實現空間正義,“共產主義就是消滅城鄉對立、階級對立和東西方對立,一種在空間上‘世界普遍交往’的高級形式”*王志剛:《論社會主義空間正義的基本架構——基于主體性視角》,《江西社會科學》2012年第5期。。因此,社會主義中國在空間正義的建構上大有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