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高峰
攝影經歷百年的更迭變化,已經發生了諸多改變,從單一的依賴快門,到如今觀念跨媒介的整體呈現表達,攝影創作發生了質的改變,新型技術的發展和藝術理論的不斷推動,也催生了圖像的諸多呈現方式和涉及領域。攝影的改變,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的進步,更是一次生態系統的消解和重構。對此,我們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以往的創作經驗是否還適用于如今這般境地?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本文結合具體的創作案例《勝利街12號》(如圖1),開展對經驗問題的討論。

圖1 勝利街12號
《勝利街12號》是筆者在今年畢業創作中指導的學生作品,作品將焦點放在對殘障兒童邊緣心理的記錄,由11個32乘22厘米的小框子組成,一共五組,每組兩部分,一部分是被處理模糊的靜態圖像,另一部分為動態影像和文字,靜態圖像是對于被拍攝者肖像的拍攝,動態部分是對于他們發生特殊情緒變化的事件記錄。作品規模很小,但是卻值得思考。
首先,拋開該學生的作品,談談涉及這種邊緣文化的紀實攝影創作。
中國從1980年代初期,出現了紀實攝影的概念,在之后的三十年間涌現了大批的紀實攝影作品,以呂楠老師的三部曲(《被人遺忘的人——中國精神病人生存狀況》、《在路上——中國天主教》和《四季——西藏農民的日常生活》)和袁冬平老師的《精神病院》為代表的攝影作品的成功,以及國內對國外攝影師作品及理論的引進和介紹,眾多攝影人開始創作諸如福利院、監獄等邊緣化題材的作品。
這些群體因為其特殊的社會和文化屬性開始引發越來越多的關注,這類創作也因為帶有強烈的社會意識和人文關懷成為了關注的焦點,在這種題材不斷出現的同時,也出現了諸多嚴重的問題,在一些作品之中,創作者刻意模仿某種創作風格,某位大師,只求表現的相似,創作流于范式,急于為自己的創作尋求理論的支持,體現自己作品所謂的“合法性”從而只進行表面的觀看和再現,缺乏對于問題的真正介入。使得這類作品強烈的社會意識的人文關懷被削弱,甚至是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于邊緣文化的無節制消費,在這個角度而言,藝術創作也成為了一種謀生的手段。
著名的影像理論家、批評家鮑昆先生在其所寫的《紀實攝影的本質是人文關懷精神》一文中明確地提到“紀實攝影這個媒介當作了一種社會話語力量,而且是直接和社會進行良性互動,且有具體的指標。這個指標首先是揭露和批判現實的,更重要的是還能夠能動地改變社會現實。”這段話明確地闡述了紀實攝影的概念和本質,體現了紀實攝影社會性和批判性的特征,這是很關鍵的,那我們反觀上文提到的一些創作現象,結果是不言而喻的。
回歸到《勝利街12號》這件學生作品,同樣是將邊緣文化作為其觀念表達的出口,但是,該學生沒有刻板按照前人的創作模式,或者是找出某種語言風格生搬硬套,而是對于問題的真正介入和思考。
《勝利街12號》起初的拍攝想法是采用環境肖像的直接拍攝,在前期田野調查的部分,該生拍攝了大量的環境肖像,但是在之后的交流中,他也逐漸透露出對本次創作所暴露出的問題的擔憂,圖像不能承載他所表達的,但是又無法進行拓展。導致作品存在指向不明確、語言不到位、思路不清晰。
在后續調查過程中,他發現相對于邊緣化的環境而言,邊緣心理更需要得到正視,這也是我們討論其作品的重要結點,作者開始尋找能夠表現邊緣心理的重要線索,著手后續的創作。
在我們不斷地交談中,該同學開始思考就此問題的如何介入,從而引申到創作者、作品、受眾的關系上來,他放棄了原來直接拍攝的表現形式,選擇了能更好表現現有主題的跨媒介表現形式,選取了五個分別有不同機能缺陷、不同生長環境的案例作為了紀錄對象,通過將近兩個月的跟蹤拍攝,選取特殊事件下案例發生情緒波動的狀況作為紀錄對象,紀錄動作本身之外,也明確標明了時間和事件。

最終我們看到的,不是像某位大師的攝影作品,也不是一個花枝招展的“精致”擺件,而是一個明確的答案,一個完整的創作過程,最后的展現,是作者對該問題深刻介入后的結果,不管如何,這次創作過程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在不斷地嘗試之中,他選擇了更適合其主題闡釋的跨媒介表現,相較于以往傳統的紀實攝影,在語言形式上作出了突破。最終的影像實踐,他將文字、靜態影像、動態視頻雜糅于一個整體之中,通過這種有機的并置,模糊了三種語言原有的屬性和邊界,文字、圖像不再是一種獨立存在的語言形式,而是成為相輔相成、構成觀念意識表達的重要因素。在作品中,圖像、文字沒有明確的觀看順序,而是整體地再現被紀錄人群狀態。
上文提到,在紀實攝影發展到現在這個狀態,一些出現了創作流于范式、表現停留于表面,消費“邊緣文化”等弊端,出現如此狀態,題材和語言不是根本問題,根本問題在于藝術個體并未真正介入事件展開認真思考創作,通過《勝利街12號》這次實踐行為,作者開始作為個體對于該群體進行正面而深入的觀看,從傳統意義上客觀記錄群體生活狀態縮小到尋找環境和心理的變化關系,實現了觀念上的突破口。
藝術作品判斷一直憑借符號的重構和解譯,創作者、作品、觀者三者的關系成為了重要的問題指向,觀念和語言手法是否有機結合成為藝術個體表達的重要出口,通過跨越媒介的表現,試圖打通創作者、作品、觀者之間的一條通路,降低作品的觀看成本,將觀念更好地傳輸給受眾引發思考。

攝影作品在藝術創作很長的一段時期內充當了極其重要的語言媒介,藝術理論也因為攝影的出現而加快了蛻變的步伐,結合當時的社會和藝術背景,攝影是作為一種新事物存在的。但是,伴隨時代的巨大變革,科技、文化的大幅度進步催生了諸如新媒體等新語言的出現,攝影作為語言媒介之一也出現了諸多局限性,這種局限性直接影響了創作者和觀者之間的關系,造成信息的傳達不順暢。
選擇媒介是藝術個體表達觀念的需要,并非是拋開本質談語言的片面理解,更不是為了包裝作品,使得作品“高大上”起來的套路和技倆。

究其本質,無論攝影還是新媒體,都是語言媒介的一種,固執于某種語言不免落入了“語言為本體”的陷阱之中,從而與以“觀念為先”的當代藝術本質背道而馳,進入一種表面再現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