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個體心理看《溫柔之歌》中邊緣女性的社會融入困境

唐歡

摘要：萊拉·斯利馬尼擁有摩洛哥和法國雙重國籍，其作品《溫柔之歌》獲得2016年法國龔古爾文學獎。小說取材于真實事件，通過剖析保姆露易絲的精神世界，描述當代邊緣女性的社會融入困境。本文從個體心理角度解讀邊緣女性陷入社會融入困境的原因：情感缺失和自我價值無法實現，進而透視接受孤獨、自我認可和提升自我三條途徑以消除自我邊緣化，從而擺脫邊緣女性社會融入困境。

關鍵詞：社會融入困境;邊緣女性;個體心理

《溫柔之歌》（Chanson Douce）極具社會現實感，取材于一名多米尼加共和國保姆的真實故事。作者以此為靈感及素材，通過描寫巴黎城中一個普通資產階級家庭和一位“完美”保姆露易絲的日常生活，窺視其精神世界。以家庭為社會的縮影，用露易絲融入雇主家庭的失敗來投射邊緣女性的社會融入困境，凸顯個體心理上的困境，揭示當今社會中邊緣女性的社會融入困境及其導致的嚴重后果。作品深受讀者喜愛，獲獎前銷量已達7.6萬冊，但國內外研究成果中對有自身特殊性的邊緣女性群體的關注不多，針對微觀層次和個體層面上的研究則甚少。本文擬從上述角度出發，立足于邊緣女性個體，側重剖析其心理困境，從微觀上具體探討邊緣女性融入社會的途徑，以冀拋磚引玉。

一、邊緣女性社會融入困境的表現

《溫柔之歌》中的保姆露易絲是深陷社會融入困境中的邊緣女性的典型代表。德國心理學家庫爾特·勒溫認為邊緣人對兩個社會群體的參與都不完全是處于群體之間的人。露易絲雖然在兩個社會群體中穿梭行走，但既沒融入主流社會（對她而言，是新的社會），也回歸不到非主流社會（即她所生存的原有社會）。帕克在1928年發表的《人類的移民與邊緣人》中提出了“邊緣人”的生存狀態，認為他們一般是“焦慮不安、適應不良，既渴望成為新群體成員但又遭排斥”。[1]露易絲一直在困境中掙扎，尋求出路，最終尋求無果，釀成悲劇。職業困境：露易絲從事邊緣性職業（保姆），社會存在感低。首先，露易絲處于家庭中的邊緣地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時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陌生人，時而是知曉家庭一切隱秘生活的必不可少的家庭助手。雇主家庭對保姆知之甚少，隨意使喚，而保姆卻十分了解甚至關愛家庭中的每個成員。邊緣女性在工作中得不到平衡的人際關系。其次，解雇是保姆進入任何雇主家庭時就深知的宿命。她們循環往復地到每個家庭中做短期的一次性母親。由于女性天然的母性，她們總是傾注真心。孩子總要長大，所以保姆必須一次次地離開照顧已久的孩子。這類邊緣性職業和宿命是大多數邊緣女性的共同點：沒有一份穩定長久的職業。邊緣女性總是賣力地工作，卻是在誰都能頂替的崗位上。邊緣女性在工作中，所感受到的被需求感也永遠是短暫即逝的。社會忽視了其所作的貢獻和她們自身的存在價值。生活困境：露易絲的生活處于邊緣化狀態，自我存在感低。首先，露易絲一直是婚姻中的邊緣人，造成妻子身份邊緣化。丈夫杰克對她不僅沒有愛情，而且待她如透明人。杰克總讓她閉嘴，不發出一點聲音，企圖抹掉一切她存在的證明。女兒是兩人婚姻證明，杰克因此對女兒也反感憎恨。露易絲得不到作為一個妻子的存在感。其次，露易絲和女兒之間的親情稀薄，造成母親身份邊緣化。露易絲將所有母愛奉獻給了雇主孩子，而對自己的女兒苛刻、冷淡、嚴厲。女兒逐漸對母親失望、心寒、絕望。對露易絲而言，母親身份形同虛設，不曾真實存在過。除去工作和生活上的困境，露易絲精神生活單調乏味更加導致其空虛、孤獨和無助。露易絲總為別人而活，迷失自我、否認自我。當工作和生活中，同時失去了“別人”，她變得茫然慌亂，不知所措，她恐懼孤獨，想擺脫卻無法抽身。

二、陷入困境的原因

主流社會環境一定程度上阻礙了邊緣女性成功融入社會，但是邊緣女性個體心理和精神因素是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露易絲的兩大心理特點是：恐懼孤獨和厭惡自我。這也是邊緣女性的典型特征。此心理特點的元兇為情感缺失和自我價值無法實現。露易絲幾乎從未感受到愛和關懷，外部環境將她隔離在外，在家庭中也長期缺愛。“這一切都給路易絲帶來了巨大的且無法彌補的心靈創傷，是引發故事中最后悲劇的一個重要的原因?！盵1]情感缺失造成她恐懼孤獨，甚至失去愛人的能力，如她所說：“我將為不懂愛人而受到懲罰”。[2]霍妮闡述了女性常會具有的一些性格特點，例如對愛的神經質般的需求。這種需求表現為感受不到愛，女性就會感到沮喪和不安。事實證明女性對情感的需求強于男性。露易絲總是試圖惹惱丈夫，換取關注，即便有時遭到粗暴對待，也興奮不已。好友瓦法安慰她并為她做飯，四目相對，露易絲沒有絲毫感觸，內心仍是一片荒涼。情感缺失造成露易絲喪失愛人的能力，形成自我邊緣化。

露易絲游離在主流社會和邊緣社會之中，遇到諸多困境，其自我價值無法得到實現。外界環境對邊緣人群生存困境進行歸因分析時，往往對男性群體進行外部因素歸因，對女性群體常進行內部因素歸因。露易絲也正是如此。首先，外界環境促使露易絲對主流社會和邊緣社會有比較和感知的差異。露易絲自認主流社會文化是優于自身所處的邊緣社會文化，主流人群優于邊緣人群。其次，露易絲對自我價值無法實現進行內部歸因，她認為這一切的不幸源于自身，所以極度厭惡自我。獨處時，她的腦海里不斷放映自己卑微低賤的片段。當她在主流社會中時，她隱藏真實自我、處境、出身，千方百計在言語或行為上，表現得宛如一個真正的資產階級。這種撕扯的內心使得露易絲活在面具下，始終處于精神高度緊張狀態。她的內心深惡痛絕自身所處的環境、狀況、和自我。事實證明，女性往往將自我價值無法實現歸因于自身丑陋不堪，懷疑自我價值，厭惡自我。女性地位的不斷上升是主流社會的趨勢，邊緣女性受其影響。同時，現代社會把對人的認可與經濟成就和社會地位聯系起來，而邊緣女性處于劣勢地位，便陷入對自我的懷疑與否定中。現代社會看似鏟除了男女不平等，但它實則在邊緣女性和主流社會人群之間豎立起一道隱形藩籬。

三、擺脫困境的途徑

斯利馬尼在頒獎現場說：“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我已經對保姆在家里的奇怪處境非常敏感。她們給我的感覺既像媽媽，又像陌生人。我總是被她們的困難處境和可能遭受的屈辱牽動。”可見作家對社會融入的實現路徑問題有深刻的思考，并通過自己的創作加以表現：首先，接受孤獨。孤獨是人的正常情感之一，人感到孤獨是必然且必需的。當今社會是整體化和全球化的，邊緣女性由于自身的邊緣性，比主流群體更容易感受到孤獨。露易絲恐懼孤獨，渴望擺脫孤獨卻造成自我邊緣化。她恐懼孤獨，因此總是企圖依附于他人，而不是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從依賴家庭到寄托雇主，希望落空之后便走向異化，不僅喪失了愛的能力，且極度厭惡自我?，F實社會中，眾多邊緣女性亦是如此，恐懼孤獨使其不斷尋找依附的對象，喪失了自我獨立性。接受孤獨表明接受自我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并在群居群體中保留一份自我獨立的情感。只有接受孤獨和自我獨立，邊緣女性才能更好地融入主流社會。其次，自我認可。自我認可是個體對自己的一種贊同、許可的心理意向。自我認可的過程是尋找作為一個人的自我意識、自信和自尊的過程。傳統社會中，女性在長期的男權壓制下，沒有文化，沒有自我，近乎“失語”，為了生存只能依附男人，依附婚姻，屈從于自身的處境和地位?，F代社會中的邊緣女性受到傳統思想的影響，同時在物質文明和機器時代的大背景下，成為主流群體的附庸，喪失了自我，是被異化的物。小說中露易絲處在邊緣群體中，偽裝成上流社會中的一員，是因為她不敢面對真實的自我，不愿認可自我。這道枷鎖是邊緣女性強加于自身的。一方面其處于社會中的劣勢地位，另一方面其所期待的只是社會認可，認為自我認可應當建立在社會認可的基礎上，且形成于社會認可之后。事實上，現代社會對于邊緣女性的認可大都建立在社會地位和經濟實力的評價上，這就導致邊緣女性陷入無法認可自我的困境中。所以，邊緣女性應當正視自我，積極的、健康的認可自我，才能展示出有自身能力、自信、自尊的自我，改變外界環境對自我的原有評價，從而真正的得到社會的認可。最后，提升自我。社會融入是一項雙向活動。邊緣女性在與主流社會人群的互動交流中融入社會。女雇主米里安走進中介所咨詢聘請保姆事宜時，工作人員誤以為其是尋找工作的保姆，對她態度輕蔑，得知米里安是尋保姆的雇主，工作者立馬轉變了臉色。一方面作家意在表明社會對邊緣女性形成了固有的判斷標準和蔑視態度，另一方面也強調女性提升自我的重要性，即使身處上流社會的米里安，邋遢不堪的形象也會被排擠在外。主流社會和邊緣社會是平等的，且沒有優劣之分。邊緣女性應當昂首闊步，提升自我，逐漸消除人們的偏見與誤解。

四、結語

萊拉·斯利馬尼以女作家特有的細膩與敏感，聚焦于掙扎在主流社會邊緣的女性，描寫保姆在家庭中的處境，以折射出邊緣女性在當代社會中的生存苦難與精神困境。通過精神和心理上的描寫分析，揭露出邊緣女性最大的心理困境?，F代社會是消費社會，人口流動是全球性的全人類活動，不可避免地產生沖突和融合的過程，社會融入困境普遍存在。由于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等原因，女性的特殊性在社會融入困境上更加突出。本文立足于微觀上的個體，從《溫柔之歌》保姆露易絲的情感體驗和心理活動的分析發現，邊緣女性在社會中遇到職業和生活上的困境，最后產生心理困境?！白晕疫吘壔笔桥园l展進程中的最大障礙。筆者在此探究基礎上，提出邊緣女性擺脫社會融入困境的途徑在于從自我出發：接受孤獨以消解孤獨;自我認可以消解自我邊緣性;提升自我以完美融合。邊緣女性在內在方面擺脫“自我邊緣性”，是對其走出社會邊緣性的桎梏、擺脫生存困境的另一種深刻思考。

參考文獻：

[1]Park，Robert Ezar.Human Migration and the Marginal Man[J].The Amer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28.

[2]吳岳添.法國女作家的“溫柔之歌”[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12.15 （4）.

[3]Le?la Slimani，Chanson Douce[M].Paris，Gallimard，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