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北京人在紐約》和《又見棕櫚,又見棕櫚》通過對特定時期移民的特定心態和際遇的展現,刻畫了小說主人公渴望實現“美國夢”的過程。筆者試圖通過透視這兩種“美國夢”,觀照小說的主人公在身份斷裂、文化沖突、認同危機中所呈現的復雜生存狀態。
關鍵詞:美國夢;身份建構;認同;原鄉
作者簡介:張麗詩,女,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本科。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06-0-01
一、情感的生成和置換——想象中的西方與現實的西方之別
無論是《北京人在紐約》的王起明、郭燕夫婦,還是《又見棕櫚,又見棕櫚》里的牟天磊,他們對于西方的想象在未出國之前都體現為一種狂熱的渴望和期待。這種情感的生成與其特殊的時代背景和歷史潮流有關。也就是說,這是歷史共鳴的一種體現,所以無論是王起明、郭燕夫婦的愿望——想去美國發家致富,還是牟天磊求學的渴望——去美國追求更高的教育。這種“美國夢”式的初衷成為一種對于更優越條件、更豐厚回報、更優秀資源的幻想,都形成了一部特定時代下人們特定心態出現的歷史協奏曲。在實際上是發展中的第三世界國家國民對于發達國家的充滿欲望的表意投射。小說中的主人公一個是留學生,一個是樂團的小提琴手,在國外卻承受著相同的反差——國內的生活恣意,和初到美國的底層生活讓他們無所適從(真實的世界充滿了失望、壓迫、競爭與黑暗,殘忍),甚至在情感上也無所歸依。這種巨大的矛盾和張力形成了一種情感和物質雙重的失重感,在想象和現實的背離之下陷入多層困境中。
而《又見棕櫚,又見棕櫚》以一個歸國留美博士的自白,重現了留美生活對于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擠壓:物質條件的貧困,精神上被高度緊張的學習占有,單調的生活,當地人對于華人的歧視等等,這些在美華人獨處異鄉,遭受著異質文化帶來的沖擊和挑戰,面對著生存的壓力和不被認同的危險。牟天磊的精神危機是在歸國之后對于美國的回憶中顯露出來的,正如霍米·巴巴所說的,“緬懷不只是一種內省或回顧的行為,它是痛苦的重歸所屬,拼湊被支解割裂的過去,了解當前創傷的行為。”[1]他將對于現實的不滿,對故土的思念移置到了與意珊的書信上,盡管意珊只是一個陌生女子,但他卻能訴諸筆端,娓娓講述自己的內心世界,通過一種情感的宣泄,私人化的表達,與意珊建立了精神上的依賴關系。去國之后的天磊對于意珊的情感選擇是有多維度的精神依托的。首先,意珊作為故國同鄉的代表,與天磊有著共同的家鄉背景和成長環境,與意珊的通信,在第一要義上體現著對于故國文化根脈的緊密相連;其次,意珊是一位妙齡女子,正值青春韶華,她身上涌現出無限的青春活力,與天磊去國之后所造成的情感/精神的萎縮恰恰相反,對于意珊的關注是天磊情感補償的一種心理機制。
二、精神家園的叛逃與“返鄉”——第三空間的納入與“他者”的循環
《北京人在紐約》與《又見棕櫚,又見棕櫚》還有一個不同之處在于,故事的主人公在去國之后,最終的抉擇不同。一個是像王起明那樣失去了信仰,失去了文化歸依,最終選擇流浪在美國,無處可歸。他站在美國遙望故鄉的立場永遠是處于叛逃的姿態,撕裂了與原鄉情感、想象的紐帶,也背離了與原鄉的精神歸屬。一個是像牟天磊一樣,流浪在美國卻失去了“根”,但急切想要回望故鄉,回到家園,找回他的精神之凈土。即使這個故鄉與他想象中的皈依不同,但是一旦留在美國他依舊只能繼續“無根”漂泊。他的“鄉情”正如趙園所說:“在海外華人作者的文化懷鄉和大陸青年作者的文化尋根中,‘鄉土都逸出了其語義邊界。在日漸擺脫狹隘性(地域文化以至‘本土文化眼界的狹隘性)的現代人那里,人與鄉土的關系將獲得更深刻的精神文化性質,表現為人與其世界在相互尋找中遇合,更能反映人主動的文化選擇和個體人的精神特性。‘鄉情自然也日漸失去其‘天然性。”[2]而牟天磊所欲實現的是一種情感沖突在經過斗爭、妥協、折衷后的精神想象性返鄉。牟天磊將身心都投入在了學習上,把情感投注于和意珊及家人的通信當中,一直延續著對故鄉的溫情回望,他自我情感的移置是對美國壓抑生活的逃避,也是在開辟他的個人情感象牙塔,在象牙塔里回望原鄉。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言,民族國家“是一種與歷史文化變遷相關,根植于人類深層意識的心理建構。”[3]牟天磊的返鄉具有自我主體精神復歸的使命感,在自動壓抑了獨處于異鄉的個人情緒之后,選擇返鄉的手段來實現自己的主體精神的重建和彌補。原鄉于他承載著不只是記憶與情感的地圖,更是對于未來的指認,對于自我生命青春活力已逝的挽留和主體人格的確認。這種懷鄉的意緒只有在獨處異鄉時才會出現,真正的故鄉并非原鄉,肉體的返歸不過是空間上的位移,精神的返歸也不過是滿足意識需求上的“想象的共同體”。牟天磊的這種選擇正如羅伯特·揚對列維納斯的評價,“讓他者繼續成為他者……列維納斯倡導恰當位置的倫理學,以對于他者的尊重代替對于他者的控制,也倡導一種不是作為否定和吸取而是作為無限分離的欲望理論。”[4]成為永恒的“他者”,逃遁于故鄉與異國之間,理想中的“原鄉”存在于永恒的他鄉,對于異國的逃離和對原鄉的追逐最終令自我陷入永恒他者的循環怪圈。
注釋:
[1]轉引自朱立立.身份認同與華文文學研究[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8.119.
[2]趙園.回歸與漂泊—關于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家的鄉土意識[J].藝術研究,1989(4).
[3]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著.吳叡人譯.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17.
[4](英)羅伯特·揚:《白色神話:書寫歷史與西方》,趙稀方譯,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4 年 6 月版.endprint